《列子·周穆王》篇中用了很大篇幅来解说梦。书中详述了梦的 “六候”,将各类梦境抽丝剥茧般归类,更为重要的是,它透过这些表象,深入挖掘了梦与人体、梦与外界的紧密纽带。
梦存在“六候”之说,即能从六个维度去占验梦境。
具体而言,这“六候”涵盖了六类梦:
其一为正梦,就是日常生活里自然而然产生的梦;
其二是噩梦,通常是因受惊而引发的梦境;
其三称思梦,源于对人或事的苦苦思念所成;
其四叫寤梦,即醒着时谈论过某事,入睡后便梦到相关情景;
其五乃喜梦,是心情愉悦时所做之梦;
其六是惧梦,由内心恐惧催生。
这六类梦,本质上都是人的精神与外界交互的结果。倘若不了解感应、变化背后的成因,待事情发生后,就难以知晓其根源。反之,若洞悉了感应、变化的缘由,事出之后便能明白究竟,而一旦知晓根源,也就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人的身体状况,无论是虚弱、强盛,还是消损、增长,都与天地间的阴阳二气相通,并且和外界的客观事物紧密相连。举例来说,阴气重的人,容易梦到被洪水淹没,内心满是恐惧;阳气足的人,则可能梦见被大火围困,燥热难耐;阴阳之气皆旺盛者,就会梦到有关生死杀伐之事。要是吃得过饱,梦中便会向他人施舍,饥饿时则会梦见抢夺别人食物。患有虚浮类病症之人,会梦到向空中飞扬,患沉重坚实类疾病的人,常梦见从高空坠落。压着带子入睡,容易梦见蛇,飞鸟叼住头发,就会梦到飞翔,天将黑时会梦见火,生病之人会梦见进食;梦见饮酒的人,现实中往往有愁苦之事,梦见歌舞的人,此前大多曾哭泣过。
列子有云:“精神与外物相互感应就形成了‘梦’,形体与外物接触就产生了‘事’,所以无论是醒时的情思杂念,还是夜间的梦境,都是人的精神、形体与外界接触往来的产物。因而,一个人若能精神专注,白天便不会有情思纷扰,夜晚也就不会做梦。真正清醒之人无需言语表达,迷信梦境之人不通达事理,这是事物相互关联的自然规律。古代的真人,能够忘却自我,对自身作为不存芥蒂,入睡后也无梦,这可不是虚言。
在西域南边,有个名为古莽国的神秘国度,其边界与何处接壤无人知晓。此地阴阳二气从不交感,四季没有更迭,寒暑难分,日月之光也从不照临,昼夜毫无差别。国民不食不衣,终日沉睡,五十天才苏醒一回,他们将梦中所见视作真实,醒时经历反倒当作虚幻,完全颠倒了梦幻与现实。
处于东南西北四海环绕中心的,则是中央国,其疆域横跨黄河南北、泰山东西,纵横万余里。因位居中央,阴阳调和,感应适度,四季分明,昼夜有序。这里的人,有的聪慧,有的愚钝,万物自然繁衍生长。国家有君有臣,以礼义法治国。民众多才多艺,有所建树,作息规律,醒睡有序。他们坚信醒时作为真实不虚,梦中景象虚妄不实。
在东边北角,存在一个阜落国,那里土地极度干旱,仅有日月余光洒落,庄稼难以生长,国民只能靠草根野果果腹,还不懂用火煮熟食物,性格刚烈剽悍,恃强凌弱,以争胜为荣耀,全然不知仁义礼让,整日奔波不停,极少休息,常常醒着不眠,自然也就无所谓梦,更不会去思索梦中虚实。由此想来,人生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梦又到底是真是假?是醒时仿若梦中,还是梦如醒时?又有谁能分辨得清清楚楚呢?
——出自《列子·周穆王》
列子中对梦的解析独特且深邃。
一方面,列子提出梦有“六候”,从正梦、噩梦、思梦、寤梦、喜梦、惧梦这六个维度去剖析梦境,这种分类方式极为细致,涵盖了人们日常做梦的各类缘由,无论是自然生理状态下的睡眠梦境,还是受情绪、外界交流影响而产生的梦境,都囊括其中,为理解梦的起源提供了丰富视角,让我们认识到梦并非毫无规律可循,而是精神与外界交互的结果。
再者,将人的身体状况与梦境相联系,如阴气、阳气的盛衰,饮食的饥饱,病症的虚实等因素对梦的影响,揭示了人体内在环境与梦境之间微妙且紧密的纽带。这使我们明白身体作为梦的“土壤”,其细微变化都可能在梦境中“开花结果”,反映出古人对身心关系超乎寻常的敏锐洞察。
另外,列子通过讲述古莽国、中央国、阜落国不同的生存环境、国民状态以及他们对梦与现实截然不同的认知,进一步拓展了梦的内涵。它暗示梦不仅仅是个体的精神现象,还与所处的大环境、文化、生活方式息息相关,不同地域的人对梦的解读折射出其背后深层的社会生态,引发我们对现实与梦幻边界的深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