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不提这混账。”
曲鹤元现在提到曲郁尘心情就不好,要不是因为这个混账,他翘首以盼才等回来的外孙女,怎么又会突然被接走。
都是因为这个混帐!
闻轻喊道:“外公。”
曲鹤元和蔼的看着她。
趁着现在还没来别人,闻轻问道:“我想知道当年的一些事。”
说了这么久,曲家主说的都是一些跟外婆有关的一些趣的事只字不提外婆到底还在不在世。
她想知道,甚至是迫切的想知道。
曲鹤元也猜得到闻轻想问什么,叹了声气,双手撑着拐杖上:“你在开口之前,有想过结果不是你所期盼的那样?”
闻轻眉心蹙了蹙,摇头。
她摇头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一种下意识茫然的摇头。
曲鹤元说:“你问吧。”
闻轻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心里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问出口。
“外婆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问的不是外婆还在不在而是,外婆什么时候会回来。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是曲鹤元给她的回答,不清不明。
闻轻摇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曲鹤元和蔼的问她:“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闻轻问道:“我想知道,外婆她还在不在。”
“在。”曲鹤元回答道。
闻轻眼里刚升起一抹希冀,却又听到外公说:“她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看着你慢慢长大,完成学业,再到成家立业,她永远陪着你。”
明明曲鹤元没有明确的说,徐流清还在不在,但是每一句话都在告诉她,外婆已经不在了。
闻轻是不信的,即使这话是她亲耳从曲家主口中听到的答案。
可能是因为她抱了太多的希冀,所以答案跟希冀的预期不一样,她就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她难过的摇摇头不承认:“不是,一定不是。”
不知道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闻轻眼里蓄着泪花她对曲家主说:“外公,你知道商老夫人吗?”
商应寒看了过来。
曲鹤元察觉到商应寒看过来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款款口中说的商老夫人是谁。
曲鹤元:“向槿玉?”
闻轻使劲点头:“是她。我之前见到商老夫人的时候,她话里的意思明明是说我外婆还在,她就是这样说的,外公,你是不是记错了,外婆还在啊。当年您没找到外婆,是因为她躲起来了,您找不到她,所以以为她不在了,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闻轻不停地解释自己的理解。
商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明明是告诉她,外婆还在,她的盼头从来没有消失过。
“看来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曲鹤元说。
闻轻怔忪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曲家主这话的意思。
她本来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对不提因为之前的她惜命怕自己突然提这件事,曲家主维持的表面转过身就对她痛下杀手。
可是刚才,她在不经意间就提到了这件事。
她有些后怕,谨慎的看向曲家主:“我我不记得了。”
曲鹤元叹了声气,“款款,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闻轻心说,她当然明白知道这件事的人为什么会很少,花甲之年的丈夫要杀自己花甲之年的妻子,也或许不是杀,只是因为当年发生了一些,曲家主要把徐流清带回身边。
因为在闻轻的记忆里,外婆一个人都隐居了很多年,更别提她还跟着外婆一起隐居了好几年。
曲鹤元看到闻轻胡思乱想的表情,心里,这误会要是再不解释,这外孙女跟他可就加深了隔阂与嫌隙。
“商应寒。”曲鹤元又一次喊道。
从过来到现在,商应寒基本上一直在保持缄默,他跟来并不是为了要参与什么,而是守着闻轻,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闻轻和曲家主的对话,他在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自始至终并未干预搭腔。
祖孙关系逐渐融洽,再到因闻轻情绪的失控,商应寒也都看在眼里。
他走过来,握住了闻轻的手,遂看向曲鹤元:“外公。”
曲鹤元说:“你来告诉款款当年的一些事吧。她总该知道。”
闻轻倏然扭头看向商应寒。
什么意思?
五叔也知道当年的一些事?
不对
五叔怎么会知道呢
在闻轻满脸疑惑中,商应寒缓缓开腔:“当年的事太久远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曲鹤元眼睛一瞪:“臭小子,你少来这套,该说记不清楚是我,我已经上年纪了,你上年纪了吗?”
“三十而立,也算是上了一些年纪。”这是商应寒第一次亲口说自己上了年纪。
闻轻差点惊掉了下巴。
“你算了算了,先把流清给款款埋的这一坛酒挖出来,至于刚才那件事,晚点再说。”曲鹤元对闻轻道:“款款,你看好不好?”
闻轻没吭声。
她总觉得外公在刻意让她忽略一些不要紧的事,可看似不要紧,实则都是她最想弄清楚的事。
不多时。
闻夜白和闻行止带着几个人,拿着铁锹过来了。
曲鹤元拄着拐杖,走到石榴树旁边的某个位置,脚下踩了踩:“应该是这了。”
闻行止问:“外公,你确定是这吗?”
曲鹤元板着脸:“你管我确不确定,挖就是了。”
闻行止说:“我的意思是,位置精准好,才能更快挖出来,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弄破了坛子怎么办。”
曲鹤元手里的拐杖,重重的往草坪上拄了拄:“要是弄碎了,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闻行止:“”
在闻行止和佣人按照刚才曲鹤元划的那个位置,准备开始动工时,曲鹤元又走到另一个位置,用拐杖指了指:“不对,应该是这。”
闻行止:“外公?”
“我这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脑子有点不记事,怪我吗?怪岁月的蹉跎。”曲鹤元振振有词说道。
闻行止:“”
曲鹤元指着那个位置:“应该是这了,刨吧。”
闻轻在一旁静静看着。
自从外婆消失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和外婆有关的任何消息,石榴树下这坛酒,是外婆给她留的。
酒还在,人也一定还在。
她这样安慰自己。
当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商应寒,小声问他:“外公说,当年的一些事,五叔你也参与了,可你真的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吗?”
商应寒凝着她的眼睛,良久未言。
“五叔”
“记得。”商应寒回答她。
得到商应寒肯定的回答,闻轻忽然又问不下去了,她心口沉得厉害,立马说服自己,活得迷糊一点或许是好事。
不多时,那一坛酒被挖上来。
二十多年的酒一直埋在这,随着地质的变化越沉越深其深度已经快有一米半多余。闻行止代领的人挖了很久才将一整坛酒完完整整挖出来。
那是很大一坛酒,而且装酒的酒坛子应该是很好的陶罐。
闻轻走过去。
在闻夜白蹲下来给酒坛子清理泥土的时候,她也蹲下来,问道:“这就是女儿红吗?”
闻夜白回答她:“女儿红,是父亲在女生出生的那天,在院子的一棵树下埋一坛酒等女儿长大成人结婚那天,再把酒挖出来,后来就有了女儿红这个名字。”
闻行止一本正经的语气接话:“这是外婆在你出生那年埋在这里的所应该叫外孙女红。”
闻轻:“”
闻夜白:“”
其他人:“”
闻行止把闻轻拉开一点:“让我看看呢。”
闻轻被闻行止拉开后站了起来,当她看到自己袖子上带着泥土的手印,小脸顿时一垮:“闻行止!”
不等闻行止抬起头看看怎么回事,闻轻一脚踹在闻行止屁股上。她踹的力道不重,就打打闹闹的一脚,试图把闻行止留在她袖子上的手印,以脚印的方式还回去。
谁知道闻行止刚蹲着时,重心还不稳,被闻轻这一踹,直接往前面扑过去。
闻夜白脸色一变。
然,已经来不及了,闻行止整个人直直的朝酒坛子扑过去。
好在
关键时刻,商应寒出手,拽住了闻行止往前栽倒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
闻夜白长吁一口气:“吓死老子了!”
闻行止被商应寒拽回后,坐在地上,这下好了满身都是泥土和其他碎屑。他站起身来揉着屁股,第一件关心的事,是刚才差点被他扑倒的那一坛酒:“酒怎么样了?”
闻夜白一脸沉重的回答:“碎了。”
“什么”闻行止脸都白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闻行止不带歇气的连着说了很多声完了!
这时,闻轻弯腰把清理得差不多的酒坛子抱起来,抱在怀里,这一幕闻行止看得目瞪口呆:“不是说碎了吗?”
旁边闻夜白嗤了声,笑话他:“要是真碎了,你还能好好站在这?”
“靠,吓死了。”闻行止一脸心有余悸。
闻轻是笑不出来的,毕竟刚才那心惊肉跳的一幕还是因为她,她抱着酒坛子望向商应寒,他示意她过去。
闻轻点点头,抱着酒走到曲鹤元面前:“外公,酒挖出来了。”
曲鹤元一直在旁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惹得他直笑不停。
当看着闻轻抱着的那一坛子酒走来,曲鹤元一时心头涌上一些往事:“这酒”
闻轻以为老人家是睹物思人,看到这坛子酒就想到了外婆一时情绪难免有些低沉。
谁知,她听到他老人家一脸凝重的说道:“这酒恐怕不能喝。”
闻轻:???
“不能喝?”闻行止大马金刀的步伐走过来,重复一遍问道:“这酒不能喝?”
曲鹤元指了闻轻怀里的那一坛子酒:“当年封存的时候,是你们外婆亲自封存的,我说让人检查一下,封存妥帖不妥帖,你外婆不让。你们外婆做事从来没细心过几回,这酒,怕是早就变质了。”
闻轻:“”
虽然她很想问一句,既然外公您早就预料到酒已经变质了,那就让这酒永远封存在地底下,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的挖出来呢。
算了,她还是把这话憋了回去。
“款款,这酒可别轻易喝,你带回燕京好好放着,想你外婆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就好了。”曲鹤元说道。
闻轻:“”
曲鹤元还特得解释了一下:“我是觉得,这坛酒怎么都是你外婆在你出生那年给你埋的,就是留给你的,即使没有封存好,那也应该放在你那。”
闻轻虽然有一丢丢无语,但曲家主最后这句话也说得对,外婆给她埋的酒,即使不能喝,她应该带回去放在五叔的酒窖里,作为纪念。
离开之前,闻轻特地拍了一张石榴树的照片,同样也留作纪念。
之后一行人回到别墅。
闻轻把酒小心翼翼放好。
曲鹤元待在别墅吃过午饭和晚饭才准备离开,一下午整个别墅里都热热闹闹的,除了曲郁尘不在。
曲鹤元一想到外孙女要走就各种舍不得,夜幕时分,在曲鹤元的要求下,只能闻轻送他到院外。
闻轻知道曲家主一定是有一些话要和她说。
院外。
曲鹤元遣退了那两个佣人到一边去站着。
最高的探照灯下,光晕柔和洒落在闻轻身上,曲鹤元沉吟了片刻,缓缓开腔:“外公知道,上午那件事将说未说,让你难受了。倒也不是有什么不能说,只是外公觉得太愧疚,也无地自容。”
闻轻不明白曲家主为什么这样说,问道:“是当年那一枪?”
曲鹤元点点头:“没错。”
回忆起往事,曲鹤元神情有些恍惚,思绪也跟着飘远
“外公有个双胞胎弟弟,我们长得很像,当年因为家族内斗,我和我弟弟决裂,一切都是因为争夺家产。”
在闻轻听到曲家主说,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的时候,闻轻心里对当年那一枪的怀疑和挣扎,顿时就释怀了。
当年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应该不是曲家主,而是曲家主的双胞胎弟弟
接下来,曲鹤元将当年的一些事娓娓道来。
港城曲家,是首屈一指的豪门望族,家大业大,累积的财富不计其数。再加上曲家的子嗣多,家产争夺是一条长长的拉锯战,每个曲家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曲家主这个位置。
曲鹤元的弟弟曲鹤淮是整个曲家,最有野心的人。
而曲鹤元,则是看似对家族掌权无意,实则是一直暗暗蛰伏的那个人。
两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即使暗自较量争夺家产,但双方也从未想过将来两人会因为一个女人决裂。
这个女人便是闻轻的外婆,徐流清。
徐流清最先认识的人是弟弟曲鹤淮。
只不过后来因为一次误认,将哥哥认成弟弟,从此展开一条三角恋。
徐流清没有错,如果非要给她宣判错误,那一定是当初眼神不好,认错了人,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孽缘。
这段孽缘纠扯了很久直到野心勃勃的曲鹤淮准备对自己亲哥哥下手时,被曲鹤淮反杀之后,才勉强告一段落。
被反杀的曲鹤淮并没有真的死掉,而是一直蛰伏在暗处,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徐流清是个不择不扣的大美人,用前曲家主的话来说如果不是因为徐流清的美貌惹出这些祸端,又怎么会让兄友弟恭的两个人大打出手最后甚至自相残杀。
在曲鹤元继承曲家成为新任曲家主之后,徐流清也嫁给了曲鹤元,成为了曲家主母。
徐流清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只不过好景不长,曲鹤元继承曲家之后,需要稳固曲家的发展,前前后又娶了三个家室能给曲家带来帮助的妻子。
那是在七十年代之前,港城还没正式废除清朗留下的一夫多妻制,所以曲鹤元娶两个妻子在法律上是允许的,至于另外两位,仅仅只是摆了酒席。
曲鹤元不停的联姻,用女人来为自己铺路,徐流清渐渐心灰意冷,最后选择离开了曲鹤元。
后来因意外落入曲鹤淮手里曲鹤淮用徐流清来威胁曲鹤元。
掌权人身份和女人,只能二选其一,当年,曲鹤元选了前者亏欠徐流清。
自那之后,徐流清悄无声息消失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没有人知道她在哪,甚至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在闻轻出生的那一年,她回来了。
蓝曲琳作为徐流清和曲鹤元唯一的女儿,为徐流清改姓蓝,和蓝家牵扯一些利益关系。
后来出国留学之后远离了曲家,前后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在国外。
在曲鹤元的央求下,蓝曲琳带闻轻回国了一趟。
那一年,曲鹤元见到了刚出生的外孙女闻轻,给的第一份见面礼便是曲家公主这个身份。
同样那一年,销声匿迹的徐流清回来了,早已释怀的她见了曲鹤元,在当年和曲鹤元定情的那颗石榴树下,给闻轻埋了一坛酒。
曲鹤元想知道这些年徐流清去哪里,但是徐流清对此只字不提。
两人在步入花甲的年纪,正式办理离婚。
这位曲家主的第一任正妻,在时隔将近二十年后,和曲家主正式离婚了。
之后徐流清没有跟着蓝曲琳一起生活,而是隐居在一处隐蔽的山里偶尔下山来看看移居回来定居在燕京的女儿一家,看看她最喜欢的外孙女。
从闻轻三四岁开始,徐流清就开始频繁的接闻轻去山里居住。
之后闻轻开始上学,便每年寒暑假接她一起去山里居住。
所以在闻轻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徐流清这个外婆也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至于那天,当她赶到外婆家,经历的危险不是曲鹤淮找来对徐流清痛下杀手,也不是曲鹤元赶来保护徐流清,只是因为徐流清遭到了别人的追杀。
曲鹤淮赶来时晚了一步,徐流清也不知踪影。之后曲鹤淮还在山里守了几天,陆陆续续守到了一些雇佣兵。
闻轻的到来,让曲鹤淮误以为又是一个雇佣兵找来了,才对闻轻起了杀心。
好在,有人及时扑开了闻轻,才躲过了那一枪,不过后果不敢设想。
闻轻说:“我醒来之后,救我的那个人就被送走了,而我醒来后看到的您,也是真的您,不是那位叔公吗?”
叔公,是指曲鹤淮。
曲鹤元叹了声气:“我和鹤淮争了大半辈子,也相互暗算了大半辈子,兄弟阋墙在我们两兄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你不是流清的孙女,鹤淮大概也不会管你。”
只因为她是徐流清的亲外孙女,所以曲鹤元在把闻轻送往医院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曲鹤元来领人。
话到这里,曲鹤元眼里也泛了浑浊:“我这一辈子都是做错事,我为一己私欲,夺亲弟挚爱,我想要权利,辜负了流清,后来啊,我儿孙满堂,但身边已无挚爱”
“曲家的人除了我,没人不知道你跟着父母哥哥一直在燕京生活。”
“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但是后来,还是出了一些事,导致那些人找到你父母,甚至用你的生命来要挟你父母。”
“款款。”曲鹤元喊她。
闻轻瓮瓮的鼻音嗯了声。
曲鹤元说:“你在所有的爱和期待下出生,这些爱和期待是予你的福泽绵延,你会幸福顺遂一生。”
“外公不敢说商应寒有多好,不敢说他是不是真的值得你终身托付,不敢说他此生就一定是陪你到老的良人,但他对你的诊视,很多年前,外公就已经看在眼里。”
“至于当年帮你挡下一枪的那个人,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吗?你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五叔知道
闻轻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曲鹤元把该说的话都说完,这才与闻轻道别:“回了燕京,等欧洲那边的事情处理好,等你爸爸妈妈回来,等你有时间了,就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糟老头子念着你。”
说完,曲鹤元便拄着拐杖,转身离去。
闻轻看着渐渐远去的老人,眼眶里蓄满了热泪。
我这一辈子都在做错事。
后来啊,我儿孙满堂,但身边已无挚爱。
这就是,曲家主的一生。
闻轻抬手擦眼泪,手还没放下,肩上微微沉,暖意袭来,有人给她披了件外套。
“外面冷,别久留。”
她转头,看到站在身侧的五叔,自觉往他身边依靠过去,脑袋倾斜倒在他胳膊上。
“五叔,外公回去了。”她说。
“外公和你说了些什么?”他随意的问。
闻轻看着远处的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说:“执念一生,穷极一生。”
商应寒说:“这是你的感慨?”
“嗯,感慨。”
闻轻忽然站直,转身面向商应寒,然后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外公还说,当年救我的人还活着。我对这个人一直心存感激,想找到他报恩。而我的报恩方式就是嫁给他,所以五叔,对不起了,等我找到他后,我们就离婚吧,我要嫁给我的恩人。”
商应寒:“”
“诶。”
闻轻当着商应寒的面叹气,“五叔会不会觉得我没良心?但这是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
商应寒并未搭腔,只静静的看着她演。
闻轻见他无动于衷,也觉得没劲,一个转身往里走,边走边说:“这是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我得去跟哥哥他们商量一下,听听哥哥他们的意见,能不能支持我改嫁。”
商应寒转过身,看着闻轻进去的背影,眸光凝着柔和的笑意。
“闻轻。”他低声喊着她名字。
闻轻转过身。
商应寒踱步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外面凉进去吧。”
“五叔就这么把我要以身相许报恩的事略过了吗?”
闻轻走在他身侧,步伐慢悠悠的他也因为她放慢了步伐,温和的声音说:“救命之恩也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
“那用什么方式报答最好?”她煞有其事的问。
商应寒侧目看她,神情柔化了晚间的风:“一直待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他,就是最好的报答。”
闻轻咬了下唇瓣:“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是一个意思没错,但前者可以离开,后者永远在。”他缓缓说道。
闻轻开心的弯起眼睫,嗓音里夹夹杂着雀跃:“那就后者吧,一直永远在他身边。”
一直,和永远,密切不可分。
闻轻的承诺是一直,这个一直会永远在。
九点左右的航班,凌晨左右抵达燕京。
因为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闻轻下飞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她能感觉到坐了很久的车,醒来才知道到了秋渠山别墅。
她下车之后差点没找到方向商应寒把她拉回来:“闻轻这边。”
闻轻揉了揉眼睛朦胧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看到眼前熟悉的别墅外貌,她问:“我接下来一时间都住着这里吗?”
“暂时的。”商应寒伸手给她拢了拢头发。
头发捋开,闻轻脸上还有头发印在脸上的压痕。
他给她揉了揉,指腹干燥,她嘟嚷着嘴哼唧。
他失笑:“太困了?”
“嗯。”她环视四周,没看到二哥和三哥的身影,就问了商应寒。
“现在要让那些人相信,闻家的搜救队还在搜救你,所以他们不能在你身边。”
这个解释已经很简单,闻轻一听就明白,乖巧的点点头。
商应寒把她拉到面,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等会要走,接下来两天你安心待在这里,不用怕,这里很安全,平时电话和视频联系。”
闻轻顺势靠在商应寒怀里:“那五叔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两天左右闻家的人要去欧洲报丧。”商应寒说。
想想自己还活着,哥哥们就得回去跟爸爸妈妈报丧闻轻觉得,这还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因为时间比较赶,商应寒只能不断的亲吻闻轻,让她打起精神来,然后带她去书房里的那个密室。
偌大的书房背面别有洞天,书架上一本不起眼的书,就像电视里面的机关一样,挪动本书,一面书架墙就能缓缓移动。
闻轻看到墙移动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这里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她抬脚就要往里走,商应寒没有阻止,而是跟在她身后进去。
在闻轻四处欣赏时,商应寒对她说:“这两本书,一本是打开,一本是关上。”
闻轻走过来,看到并排在一起的两本书,因为是在密室里面,所以位置很显眼。
她问:“有让外面都打不开的开关有吗?”
“问得好。”
商应寒确实没想到,她会一下子问最重要的这点。他拉着她到那张巨大的案桌前,指着上面的机械魔盘说:“按下你的指纹,外面想要进来的人,即使移动了外面那本书,也打不开密室。”
“我的指纹?什么时候录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一段时间了。”他回。
闻轻心脏加快了频率怦怦跳,五叔不会平白无故带她来这里。
这么严密的密室,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肯定用不上。
“在想什么?”商应寒问她。
闻轻把自己心中所想一一说了出来,最后还补充了一句:“看来那些人并不相信我死了。”
“快了。”他说。
闻轻问:“什么快了?”
“闻家做事,没有真相可以伪造,报丧之后,便是闻家的疯狂复仇计划。”商应寒伸手揽住她的后肩胛,将闻轻拥入怀里:“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
闻轻问:“这些人穷追不舍,是不是也跟我改变了涂南号计划有关?”
商应寒安慰她:“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五叔你就别安慰我了,我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意孤行改变了涂南号的计划,那一枪打在苏慈宴身上,等斐斯亲自确定苏慈宴咽气,那么闻家报复的计划也就毫无阻拦了。”
商应寒缄默不语。
因为闻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闻家最初的计划。
闻行止从培养苏慈宴开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慈宴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士。被闻轻发现苏慈宴存在的意义之后,闻行止从一开始就在不停的骗闻轻。
如果不骗闻轻,以闻轻的慈悲心怎么也会阻止这场悲剧,苏慈宴在这场悲剧中根本活不下来。
可闻轻还是知道了,那天如果不是闻轻一意孤行跟上邮轮,替换了苏慈宴,那么如今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没有苏慈宴这个人。
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付出一条生命作为代价。
“闻轻,你要记住我刚才动过的那些位置。”商应寒提醒她道。
闻轻点点头:“记住了。”
这个密室很大可能用不上,因为山顶别墅里里外外都是闻家和商家安排的人手,没人能轻易进来,即使进来了也别想出去。
商应寒只是不够放心,因为一旦涉及到闻轻的人身安全,任何时候都要做足万全的准备。
眼看已经快两点。
商应寒带闻轻回卧室休息。
三点左右,商应寒悄无声息离开山顶别墅。
翌日上午。
闻轻很早就起来四处逛。
她是为了熟悉这山顶别墅的环境,然后发现,院子角落里的蚂蚁都没有他们安排来保护她的保镖多。
“塔塔。”
闻轻朝着远处丢了一个球,然后对那只大雪獒说:“快去捡回来。”
塔塔趴在那一动不动,因为喘气不赢,伸出来的舌头都要贴地上了。
这球已经捡了很多次,它都烦了,这个女人还没烦,算了,不去,累死狗。
闻轻指着远处的球:“塔塔,快去。”
大雪獒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不去啊。
闻轻她走到大雪獒身边,蹲下,给大雪獒撸毛,边撸边说:“我知道你很累,但这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看你这么肥。”
大雪獒:你才肥呢!我这叫体型庞大!
“去吧,别趴着。”闻轻推着雪獒。
雪獒受不了这个不停让它减肥的女人最后还是认命的去了。
闻轻乐不可支的笑,一上午都在和雪獒玩耍,也缓解了一些无聊。
院子里有很多棕榈树,她去薅了一把下来,坐在雪獒身边,编一些草蚂蚱和草蜻蜓打发时间。
编着编着,她想到了商恪。
也不知道商恪得知她死了的消息会不会替她感到很惋惜。
闻轻还不知道。
因编织草忽然想起的商恪,已经在母港码头待了三天了。
她坠海的那一刻,商恪也在场,当时跳下去的不止商应寒和闻行止,还有商恪,他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早已飘散在天际,他不顾一切的跳下去,疯了一样在海里找寻闻轻的身影,最后差点沉溺。
他上岸后,便没有离开过码头,每日每日关注着搜救队的消息,想知道闻轻是否平安。
此刻。
码头不远处的车内,商应寒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前方陈见时刻关注着前面的情况。
“都三个小时了,恪少爷吃了早餐就一直坐在那,水也不怎么喝除了吃口饭保证自己还活着,实际上就跟行尸走肉似的灵魂都快出窍了吧。”陈见念念有词说着。
闭目养神的商应寒睁开眼他看了眼窗外。
陈见接着说:“好在码头这里拱搜救队使用暂时被封了,要是有路人来这边,估计恪少爷早都上新闻了。”
商应寒收回看窗外的视线,睨着前方的后视镜:“你很心疼?”
陈见没说心疼,也没说不心疼,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提了一句:“我看恪少爷也是真的担心夫人,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成日守在这里等消息,时不时脑抽一下非要上搜救第的船,不然就跳进海里,我是担心恪少爷再这么下去会出事。”
不管怎么样,商恪也是商应寒的亲侄子,商家的小辈。
陈见说的这些,商应寒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天商恪的所有冲动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良久后,商应寒轻吁了口气,按下自动开门按钮:“过去看看。”
陈见立马下车从自动打开的车门里抽出黑伞等商应寒俯身出来陈见立马撑起伞跟上商应寒的步伐。
商恪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身体像雕像一样静静的杵在那坐着,一动不动,任凭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颊上,任凭日晒导致他身体脱水,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眼紧盯着海面上的搜救队船只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最终的结果,可他就是不甘心。
三天过去了。
最佳搜救时间已经没有了,要不是因为闻家的人和五叔的坚持,搜救队或许已经撤走。
当他听到身后传来平缓的脚步声,立马回头,看到走来的是五叔,商恪缓缓站起身来。
大抵是因为静坐太久,一起身,只觉得头晕目眩。
“恪少爷”
陈见眼疾手快,扶住了商恪的手臂。
“谢谢。”商恪勉强站稳,到了声谢。
抬头看向面前的五叔,比起他满身狼狈,五叔衣冠齐楚,神色飞扬,哪有半点担心闻轻生死不明的紧张。
商恪在心里说服自己,五叔只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轻易外泄而已,其实五叔也不好受
“五叔,您来了。”他沙哑的声音如同被粗砺的摩挲过
“嗯。”
商应寒看着狼狈眼前不过三日,就能狼狈成这样的商恪,心情沉了沉。
如果
如果那晚他没有在海里找到闻轻,现如今,商恪的模样便是他的模样。
“陈见。”商应寒喊道。
陈见看傻眼了,忘了递水。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递上一瓶水给商恪:“恪少爷,喝点水。”
商恪没有拒绝,接过那瓶水,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干裂的唇瓣看起来好了一点,但状态还是很差,特别是眼里布满的红血丝。
商应寒说:“回去休息。”
商恪摇摇头,声音闷得如同叆叇的云层:“我要等闻轻回来。”
“若是她回来,看到你这幅样子,恐怕会被你吓到。”
“五叔?”商恪憔悴的脸上出现一丝惊喜:“你的意思是,找到闻轻了吗?”
商应寒平静的移开视线:“还未。”
话音落下,商恪脸上的希冀也瞬间湮灭。
还没有找到,最佳搜救时间已经过去,现在
这些天的打击,没有将商恪彻底击溃,可是此刻,内心苦苦支撑的那根弦,骤然绷断,他身体摇摇欲坠
“恪少爷!”
商应寒快一步扶住商恪,这力道之大,商恪昏过去前不甘心的说了三个字:“放不下”
他真的放不下,即使当着五叔的面他也还是要说,他放不下啊
陈见把伞丢在一边,赶忙扶住昏过去的商恪,商应寒把商恪交给陈见:“送他去医院,再安排四个保镖守着,别让他出医院。”
“好的商先生。”
陈见扶着商恪很吃力,便叫了人迅速赶来,将商恪扶到车上去。本来陈见不想一同去,但是商先生交代了,他只好也跟着去了医院。
商应寒在海边静静的站了一会。
不多时,闻行止走来商应寒身侧:“在这站挺久了。”
商应寒看了眼过来的闻行止:“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
今晚回欧洲,报丧。
也得让柴切尔家族知道,闻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因坠海,在连续三天三夜的搜救之后,从附近出没的鲨鱼腹中找到人体残肢,经过比对,确定了残肢的身份
商应寒抬手揉了揉跳的厉害的太阳穴,有些心神不宁的问:“谁的计划?”
闻行止:“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离谱了?”
被鲨鱼吃了,想想这个死因确实离谱。
商应寒放下手,眺望着平静的海面:“鲨鱼在没有血腥味的情况下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它饿了好几天。这个理由,倒也行。”
刚说完,太阳穴又继续跳。
商应寒心口沉了沉,拿出手机,给闻轻打过去电话。
闻行止注意到商应寒给谁打电话,嗤了声:“真是服了,这才半天没见吧。”
商应寒并未理会闻行止的话,耐心等待另一端的闻轻接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