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轻绷着的小脸瞬间耷拉下来,从吧台下来,脚尖落地时,商应寒的手在她后腰护了一下,防止她崴脚或摔倒。
他处处细致,小心,谨慎。
闻轻推开他往里走刚才的沉醉不复存在:“小豆芽跟我有缘,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生下他的,五叔你要是不想要的话,我就自己养,我又不是养不起。”
商应寒知道她误解了她的意思,走进来扣着闻轻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闻轻。”
闻轻努嘴看着他。
商应寒没有急于解释刚才她误会他的话,而是先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将她拉到怀里抱了一下才说:“你怎么会理解为,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闻轻仍然拉着脸,“五叔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
是的。
自始至终,商应寒在知道她怀孕这件事之后,他都没有正儿八经的表态过,态度一直都是不清不明的,所以闻轻真的拿不准他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孩子。
“你认为我的开心,应该是怎样的?”他问她。
闻轻唔了声,在思考。
商应寒:“是抱着你转圈,然后大声说,我为人父了。”
闻轻嗤的一声笑出声来:“没想象过这个画面,应该很精彩?”
商应寒低着头,他的额头抵在她额头上。
他说:“我没有不喜欢他,相反我喜欢,只是于你而言太早怀孕并没有那么好,你还很年轻,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应该被孩子束缚了你的自由。”
闻轻反问:“为什么五叔会说是束缚?”
“因为孩子是羁绊。”
“那就绊住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商应寒怔了一下,尔后盯着闻轻看了许久才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待闻轻回应,商应寒还说了句:“一旦你想好了,心甘情愿被我和孩子绊住,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闻轻噗嗤一声笑着说道:“听五叔的意思,难道在没有怀孕之前,我还有反悔的余地?”
“没有。”他的回答很果断。
“那我想好了。”她很坚定的说。
商应寒没有说什么,再次低头吻下来。
这个吻很炙热,烫在了闻轻心尖尖上。
不过这一次的吻并没有持续很久。
只是浅尝辄止。
这些日子里,商应寒的所有时间,都花在找闻轻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怎么修整自己,下巴上布着黛青色的胡茬,有些扎人。
刚才那个深吻的时候,闻轻没感觉到,因为太投入,心情很不平静两人都是。
此刻被浅浅的吻了一下闻轻这才感觉到那浅短胡茬有些扎皮肤。
她抬手来,掬着商应寒的脸仔细打量,然后说:“五叔变大叔了。”
商应寒失笑:“嫌弃了?”
“哪会嫌弃啊。”闻轻抿着唇笑,“这样看起来更有魅力。”
“意思是,之前没有魅力?”
“两者怎么能一样呢。”
“那喜欢之前还是现在?”
“都喜欢。”不是她回答有水准,是真的都喜欢。
怎么都爱。
不管商应寒哪一面,即使邋里邋遢也依然是帅气逼人,因为他长了一张最好看的脸,身上自带矜贵和清冷,任何时候他都魅力且迷人的。
两人长久的分开。
短暂的拥吻热情。
似乎怎么都不够。
若不是因为闻轻现在怀孕的缘故,商应寒定然不止是亲吻她,他还想做更多是事
他小心翼翼吻过她的唇,吻过她的鼻梁,再到眉心处停留了许久,最后,慢慢移到她耳畔,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边缘,闻轻瑟缩着脖子但却没有躲开。
他的话,是那么清晰的传入她耳朵里。
“闻轻。”
“我们回燕京就办婚礼。”
不是问她,不是征询她的意见,而是在通知她,该办婚礼了。
他欠她一个婚礼,一场盛大的婚礼,他早就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闻轻是他商应寒明媒正娶的妻子,谁也不能再觊觎她。
这一刻闻轻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心中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
在酒店,有商应寒在身旁,闻轻心情活络了很多,这些天待在曲郁尘身边不断的压抑自己,掩饰自己,她很累,但又不得不伪装自己,尽量顺从曲郁尘,不要悖逆他。
不过在曲郁尘身边经历的这些事,她都没有在商应寒面前说,即使他问,她也只挑好的说。
反正她现在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也不用再伪装自己。
晚些点的时候,商应寒给远在燕京向槿玉打了个电话。
一开始,闻轻以为商老夫人也知道她被绑架的事,这通电话应该是五叔特地打过去告诉商老夫人一声,已经找到她了。
可在悄悄听过通话内容才知道,商老夫人并不知道她被绑架的这件事,而五叔打这通电话回去,与商老夫人商量的,竟然是两人的婚事。
这通电话没有聊很久,很快便结束。
但字里话间提的都是婚礼的要事。
闻轻走到商应寒身后,她尽量轻手轻脚没叫他发现,走近了故意吓他,商应寒第一反应是先扶住她,“当心些。”
闻轻说:“是我吓五叔,五叔反过来担心我。”
商应寒把手机放在一边,说:“我怕撞到你。”
商应寒不算细心的人,但对闻轻的细心,任何人都比不上。
闻轻心口暖暖的,问道:“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
“咱妈。”她改口过来。
“咱妈三日后回老宅,期间会筹备婚礼宴请的事宜。”商应寒说着,抻手将她拉到面前来:“回国就先拍婚纱照如何?”
闻轻慢慢点头,慢慢说:“会不会,太快了点?”
“闻轻。”商应寒郑重其事喊她名字:“我说过,回国就办婚礼。”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打断两人说话。
商应寒去开门,门外站着闻霁川和闻行止两人。
闻霁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闻行止两手叉着腰,一脸愤懑。
唯有门内的商应寒淡定如斯,问道:“两位有事?”
“姓商的,你还真把自己当闻家人了!”说这话的是闻行止。
商应寒挑眉,睨着闻行止,提醒道:“你们的套房在隔壁。”
闻行止想骂人,恰好这个时候,闻轻走了出来。
一看到妹妹,闻行止脸上的不悦通通消失,转化为灿烂的笑容,连闻霁川板着的脸也柔和了许多。
闻轻喊道:“大哥,三哥。”
闻霁川和闻行止应了声。
闻轻站在商应寒身侧,她问道:“曲郁尘呢?他现在怎么样?”
闻轻一出来就问曲郁尘在哪。
这下子,不高兴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闻轻解释说:“在把他送回国之前,我想再见一见他,因为我有一些话还想跟他问清楚。”
闻行止显然不是很赞同。
闻霁川脸色绷紧,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同意。
反倒是商应寒,并未问闻轻有什么话想问曲郁尘,而是直接安排了时间:“明早回国时间改签中午你上午去看他,时间充足。”
闻轻讶异。
她没想到最先妥协的是五叔。
她还以为,最不会同意她去见一面曲郁尘的人,第一个就是他。
回房关门后,闻轻就忍不住问:“五叔,你难道不担心我这些天跟曲郁尘处出感情来了吗?”
商应寒说:“担心。”
“那你还”
“你想去见他,我有的是办法让阻止你去。”商应寒转过身来握住闻轻的手让她坐下:“但你是我妻子不是我豢养的一物,你是自由的,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过”
话到这里,商应寒眼底的瞳仁一深:“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红杏出墙,我不会怎么样,最多用婚姻保护法来保护自己的婚姻。”
闻轻:“”
闻轻只觉得忍俊不禁,五叔竟然要到用婚姻法来保护自己婚姻的程度。
她很想说,被狼保护过的女人怎么会喜欢上野狗。
被五叔霸道的宠爱着,怎么可能会向往平平淡淡的生活。
有些话没说出口,她不好意思太煽情,只有等到夜深人静,在他臂弯入睡时,她才悄悄攀到他耳畔轻声对他说:“商应寒闻轻爱你。”
他习惯连名带姓叫她。
那她也连名带姓说爱他。
夜已经很深了,商应寒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手臂揽在她腰上:“听见了,睡吧。”
“睡不着。”
闻轻精力很好一时半会睡不着,她知道五叔也睡不着,便拉着他聊天:“五叔,今天我在医院差点撞到的那个华人,是你们的人吗?”
“嗯。”
难怪,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也是那个华人那句当心,让她在惊出一身冷汗后回过神来,差点就信了曲郁尘的话。
闻轻追着继续问:“五叔,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们迟来几分钟?”
“没想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
“都没想过。”
这分明是不想聊天的节奏。
女人在怀孕之后,总是容易脾气敏感,说着说着闻轻就来脾气了:“五叔是嫌弃我了吗?”
“没有。”他的嗓音有些沉哑。
紧接着,他将她松开了一些,原本严丝合缝的距离一下子分开了一个拳头宽。
闻轻更不满了,非要挤过去,抓住男人的浴袍的领口:“五叔,你对我好像都没耐心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依稀能看到一些轮廓。
紧接着吧嗒一声,床头柜的台灯打开。
暖黄的灯光照过来,这下闻轻看清楚了商应寒脸上的克制,他脖子往后仰,尽量不看她,微咽的喉结上下起伏着
闻轻小脸一热:“”
她好像闯祸而不自知。
商应寒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把往后仰的头抬起来一些,在暖黄的灯光中,他看着她,目光像是要吃人。
不是凶得要吃人。
而是
闻轻讪笑:“五叔,我不闹了。”
商应寒静静的凝了她几秒,而后说:“睡吧。”
床头柜前的台灯关闭。
视觉下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只不过安静的气氛没维持多久,甚至没有两分钟,闻轻就动来动去的不太安分。
“别挤着肚子。”身后传来商应寒提醒她的声音。
闻轻小声说:“五叔,你杵着我了。”
“”
“五叔”
一声叹气传来,那是拿她无可奈何的叹息:“还让不让我睡了。”
那就暂时不睡吧。
这么杵着也睡不着呀。
她还想着明天早起呢,早点去医院见曲郁尘一面,把想问的话问清楚,之后就尽快回国,可是她闯祸了,闯祸就得自己弥补。
于是,闻轻钻进了被子里。
翌日。
房门敲响,商应寒去开门。
闻行止拎着一个袋子走进来:“小妹。”
闻轻的声音从盥洗室传出来:“我在洗脸,马上就好。”
几分钟后,闻轻出来。
闻行止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衣服。”
闻轻接过衣服就进去换。
商应寒坐在沙发上办公。
闻行止无事,也不着急走,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用电脑的商应寒,整个人清爽了许多,问道:“你知道小妹想找曲郁尘问什么吗?”
商应寒:“不清楚。”
回答得果断又干脆。
闻行止双手环胸,走到商应寒这边,弯腰看了看他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我告诉你,我妹妹现在怀孕了,时常会情绪状态不好,你尽量别在她面前办公。”
商应寒掀眸觑了眼闻行止,淡道:“是她让我办公。”
“”闻行止一噎,思路稍微一转,接着又说:“她让你办公,那也只是嘴上说说,主要还是你得多陪陪她,不能让她在孕期感到被忽略。”
闻行止说了一堆的话。
商应寒一个字都没有再理会。
说到最后,闻行止也说得没劲儿了,坐下来,长腿交叠搭在对面的茶几上:“商应寒,你别不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当回事,小妹怀孕之后,你得更加上心的对她。”
话音落下。
商应寒将平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抄起来,扔到闻行止怀里。
闻行止接住,转头看他:“干什么?”
“你说得对,这点小事情交给你处理好了,我去陪闻轻。”
说完起身,商应寒抬脚朝盥洗室走去。
捧着电脑一脸懵逼的闻行止:???
盥洗室里。
闻轻已经捯饬好了自己,正准备出来,一转身看见商应寒站在门框处,她说:“五叔来催我的吗。”
商应寒依着站在门框边沿:“不是。”
闻轻当着商应寒的面,把披散的头发拢起来:“扎个丸子头怎样?”
商应寒说:“好。”
闻轻扁扁嘴:“可是手举太久了会很累。”
商应寒二话不说,进来帮她。
大多事情他即使不娴熟,也勉强能做。
给闻轻扎头发是第一回,但绝对不会唯一一回,往后还会有很多回。
闻轻就说了几句怎么搞,商应寒很快就悟了,给她扎了一个勉强过关的丸子头,虽然过于蓬松却也显得更加自然,用闻轻话来说,她自己都扎不出来这种感觉。
这么一句话让,商应寒有了成就感。
出去盥洗室之前,他问她:“想不想在波兰待两天?”
闻轻问为什么。
他说:“波兰还有很多很美的地方,你想看雪吗?”
闻轻犹豫了一下。
“不想在波兰看雪,就换一个地方去瑞士吧,如何?”
商应寒没有在做决定,而是询问她的意见。
闻轻也没有立即点头,而是思考了几秒后才点头:“好。”
闻轻顶着商应寒给她扎的丸子头出门了。
抵达医院。
但不是昨天被曲郁尘骗去的那家医院,而是另外一家很大的医院。
带她来的是闻霁川,闻行止在后面慢慢走来。
进病房之前,闻霁川问她:“需要我进去吗?”
闻轻乖巧:“我以为哥哥会一起进去。”
闻霁川背脊站得笔直,脸随时随地都绷着,但每次在闻轻面前,脸部线条都会比平时更柔和一些。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妹妹:“他的手脚被锁起来了,对你造不成任何伤害和威胁,我是想跟你一起进去,但若是有些话不方便我听的话,就不进去了。”
远处,闻行止漫步走来。
闻轻太了解她这个三哥的性子,非得跟进去不可才不会像大哥一样征询她的想法。
“大哥,你在这拦着三哥,我先进去。”闻轻丢下这话就赶紧先进去。
彼时闻行止已经走来见闻轻进去了曲郁尘的病房,抬脚就要跟进去。
闻霁川抬了一下手拦住他。
闻行止一脸不解的问:“大哥,你这什么意思?”
闻霁川:“你看到的这个意思。”
“”
被拦住,闻行止心里不痛快,一会儿说要是曲郁尘挣脱镣铐怎么办,一会儿说妹妹耳根子软,听不得曲郁尘那些认错的话,给他解开镣铐怎么办。
闻霁川嫌闻行止聒噪:“首先,即使是我,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也没法挣脱开南越第一监狱才会用到的镣铐,虽然用在曲郁尘这里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我身上只带了这个镣铐。”
听完大哥的话,闻行止顺着又问:“其次呢?”
“其次,钥匙在我这,妹妹解不开。”闻霁川说完,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眼闻行止之后,便不同他搭腔了。
病房里。
闻轻进来的时候,曲郁尘还在沉睡。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安安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
本来想叫醒他说几句话再走,可是看他睡得很沉,又不忍心叫醒他。
思想在做斗争。
最后还是放弃了叫醒他说几句话这个想法,反正,回国了也有时间。
决定好,她没再多留,转身离开。
只是,她刚一转身,脚下还没走出半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曲郁尘的声音:“只是来看一眼,就要走了吗?”
闻轻脚下一顿。
在听到曲郁尘的声音后,立马转过身来。
她走回到病床边,看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曲郁尘,闻轻把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曲郁尘挨的那一枪在手臂上,但也伤及了骨头,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手臂才能勉强抬起来。
商应寒其实有手下留情,若是他没有手下留情,那一枪不会只打在曲郁尘手臂上。
应该会打在他肚子上,或者肩膀上,够他卧床半个月。
“款款,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他轻声问道她。
他不敢确定是不是。
因为他一意孤行将她带来波兰,她现在肯定还厌恶着他。
闻轻也没有说那些难听的话,承认道:“对,是来看你的。”
曲郁尘苍白的脸上,好像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闻轻不能站太久,她得坐着,不然会腰酸,孕妇好像都这样。
她拉了椅子过来,在曲郁尘的床边坐下来,“你不想说同情你的话,因为你当初把我带走,就是你的不对。”
曲郁尘唇角牵着一丝笑意:“嗯,是我不对。”
闻轻说:“你笑什么。”
“开心。”
“为什么开心啊?”
“因为,款款特意来看我,至少这证明,款款没有那么的恨我。”
“”
闻轻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心口有些堵。
脑海里浮现这段时间,和曲郁尘朝夕相处的一幕幕,除了想骗她去医院打掉孩子这件事,他没有做过其他伤害她的事。
可就骗她去医院打掉孩子这件事,也不值得原谅。
她当时可恨他了。
但今天,看到他这么惨的一面,恨意又减少了一大半。
她问他:“相比起你骗我去医院打胎,至少让我有反应过来的机会,如果你强制绑我去医院,可能我的小豆芽已经没了,所以,这么一想,我还是得感到一丝丝庆幸。”
曲郁尘说:“抱歉。”
闻轻静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始说其他:“列车上的那几天,你让我看到了很多风景,当时不觉,现在回想起来,以后也是不错的一帧帧回忆。”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他很笃定的说。
闻轻点点头:“是很喜欢,只不过心情不怎么愉快。”
曲郁尘闭了闭眼。
“曲郁尘。”她郑重其事的喊他名字。
曲郁尘睁开眼,应了声嗯。
闻轻问他:“当年少女峰看雪,你真的也在吗?”
“在。”
“你看到我了吗?”
“嗯。”
“我在雪山上待了很久,没有做好防护,最后导致雪盲,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
闻轻还想继续问下去的,可是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嗓子被堵住,发酸,发哽,心底里的难受说不清道不明。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那一个多月的陪伴,以及那一百零二台阶都是你吗?”
列车上,他提到这件事。
当时她不以为意。
后来深夜不经意的细想,才惊觉自己忽略了好多,当时也因为她不在意,所以他的话题被迫戛然而止。
曲郁尘给了闻轻回答:“我曾数次后悔在那年去了少女峰,待了那一个多月”
自那以后,曲款款就成了曲郁尘的心魔。
那一年,曲郁尘来波兰留学读研。
初到波兰,有很多生活上的的习惯需要去慢慢改善,再适应。
那时候一边要忙于学业,一边要适应这里的一切,时有母亲的来电,生怕他在外没人管束玩物丧志,荒废自己,最后无法继承曲家。
即使曲郁尘是曲家长孙,可一旦他不够优秀,做得不够好,还有更优秀的曲家后辈转眼就会超越他,那么他就会失去继承曲家的资格。
那时曲郁尘想继承曲家家业的野心还不够坚定。
甚至想过,即使不继承曲家家业,做个纯粹的富家子弟也好,潇洒自在,再搞一些自己喜欢的兴趣拓展。
可是母亲督促得厉害。
父亲也是时常严厉的鞭策他。
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曲郁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还是开始了自己的摆烂人生。
什么曲家家业。
什么得到爷爷的肯定。
什么争家产。
他通通抛诸脑后。
终于,他铁了心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富二代,不用遵循那么多规矩,不用时常担心学业没有上进,不被爷爷看好。
蹦极、滑雪、赛车、吃喝玩乐
他想玩什么便玩什么。
正当青春的年纪肆意挥霍,那是他人生中活得最快乐的时光。
也是那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很多富二代出国之后都很玩得开,玩得很浪,玩得还很野。
该玩的年纪曲郁尘是一点都没有浪费。
后来一次寒假他回国了一趟。
如他所想,父母得知他在国外的事迹后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父亲甚至差点对他动手。
曲郁尘从小到大不是没挨过打,只是从来没有将曲乘风激怒成那样。
是爷爷出面,他才躲过了这一劫。
爷爷找他谈话,问他今后的打算,是想在波兰混到毕业回国进公司,还是提前回国进公司。
曲郁尘毫不犹豫了选择了前者。
他还想继续混下去。
这个年纪,他已经尝过自由的甜头,真的很难再收心。
于是他连除夕夜都不等了,当天晚上买了机票,辗转一次航班抵达华沙,波兰的首都。
不过,回波兰回得太着急。
回来才知道,他的那些朋友早都回了家。
当初大家还是一起离开的,现在他一个人回来,身边联系得上的朋友几乎都见不到。
好不容易联系到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去了瑞士看雪。
都说,在波兰留学,一定要去的周边国家那就是瑞士。
来波兰快一年,他去过很多的地方连回国的前几天还抽时间去了一趟卡帕多西亚乘坐热气球。他就喜欢这种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感觉,一听朋友在瑞士,还是距离波兰较近的周边国家,曲郁尘毫不犹豫的订航班追过去了。
抵达后才知道,朋友是带着他女朋友一起的。
这下子,曲郁尘落单,说好的跟朋友一起看雪,结果朋友陪女朋友看雪,他只能走后边。
无聊是真的无聊。
甚至后悔过来了。
还觉得,这雪有什么好看的?跟波兰有什么区别吗?
还不都那样!
索性干脆住在订的酒店里,不出门,等到朋友玩够了,再一起回去就行。
可是,直到那天。
他在酒店里睡得正香,朋友突然打来电话,叫他去一趟医院,一开始不清楚什么事,一听说去医院,怕问多了耽误情况,火急火燎赶过去。
赶去后才知道。
朋友跟他的女朋友两人,因为去少女峰看雪,不小心出了意外,导致两人双双折了腿。
这下好了,本来每天被塞狗粮就已经够心塞的。
现在还要担起照顾,塞他狗粮的两个人。
虽然请来了护工。
但是很多事情需要曲郁尘去上下跑着,忙完了就坐在病房里陪那两人,时不时还要被塞一口狗粮,就很郁闷。
终于,熬过了七八天,可以出院的时候
曲郁尘半碗出院手续从医院出来,见到了担架上的曲款款。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除了小时候见过,后来在爷爷的照片集里也见过她十五六岁的模样。
那时他诧异自己可能认错了人,只是恰好两人长得像。
与曲款款同被送进医院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大概是她的朋友,摔折了手臂,身上还有多处轻重伤。
曲款款的情况更严重,折了腿,因没做好防护导致雪盲,身上也有多处轻重伤。
一对难姐难妹!
回到朋友的病房里,曲郁尘在朋友面前随口提了句:“这家医院离少女峰这么近,不会是特意建的,因为每年少女峰上的旅客都频频出事吧。”
朋友大笑,笑得胸口发疼:“这不是很显然吗。”
是的,这家医院建在离少女峰最近的地方,就是因为每年来少女峰的旅客,经常有爬着上山,再被担架抬下来的经历。
这种情况多了之后,医院就在这里建立了。
下午朋友出院的时候,曲郁尘不着急走。
还被朋友的打趣:“以为这段时间委屈你,现在看来,也不是很委屈,都待出感情,舍不得走了。”
曲郁尘只是扯唇笑笑,没理会朋友的打趣。
不过他还是先送朋友回了酒店。
才动身,又来了一趟医院。
曲款款身边没有人。
她和她的那个朋友也被分得很远。
他去看过,她的那个朋友情况要好很多。
只有曲款款的情况要严重一些,主要是因为她雪盲看不见,腿也打了石膏,躺在床上像个植物人一样,简直就是个小可怜。
他进去看她。
她是醒着的,只不过情绪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她好像很焦躁
他主动找到医生询问曲款款目前的情况。
曲款款在少女峰看雪受伤的事,还没有联系她家人,是她自己要求的,而且曲款款醒来后,已经报出密码自己支付了医疗以及住院的所有费用,医院也遵循她的意思,给她安排最清净的病房,每天有护工来照看一下。
了解清楚后,曲郁尘回了曲款款的病房。
她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侧着头问道:“是护工吗?”
她说的是。
因为当时她要求要的护工就是华人。
曲郁尘说了声:“我不是。”
回的是英语。
曲款款很快反应过来,同样用英语与对方交流:“是医生吗?我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好?您不是说,一般雪盲两三天左右就会恢复,迟一点的也就已给礼拜左右,我这个情况也要等一个礼拜吗?”
曲郁尘心想,这不太说得准。
“不要担心,你的情况并不严重很快就会好起来。”他用英语回道。
他的英腔很纯正,听起一点口音都没有。
闻轻又问了两个人的名字,分别是商璃和商恪。
商璃和她同行上雪山。
不过最开始同行的时候,她们身边还有商恪,只不过,商恪那天在雪山脚下,没有上去。
曲郁尘说了她朋友在另一边,在养伤。
至于那个叫商恪的朋友他没见到过。
少数一些列子里面有的人雪盲好几个月才会好起来,大概情况就是眼角膜和结膜受损程度比较严重,又因炎症开始发炎,怎么都好不起来,拖拖拉拉到一两个月才彻底好转。
不过当时曲郁尘就在心里那么一想。
他觉得,曲款款的雪盲症状,应该不会那么久,大概还有两三天就好了。
就这样,之后曲郁尘每天都来。
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因为曲款款看不见,所以他待在病房里,只要不发出声音她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守着。
而且不跟她说自己是谁,当时的心理,大概是因为当时的他太混了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是谁。
还有一个原因他和曲款款没见过几次。
他就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她大概也想不起他是谁。
直到曲款款可以下床坐轮椅的时候他就推着她出医院,去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他觉得这些天一直待在病房里,肯定憋坏了她。
也跟他想的一样,出来后,她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直到那天,曲款款突然问他:“你是不是商恪啊?”
为了让她安心,他用了这些天她问过好几次的那个名字。
于是回了声:“嗯。”
他当做这是善意的谎言。
朋友要离开瑞士了,他也还是没有走,风雨无阻的来医院陪着曲款款。他很少说话,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推她出来转一转,她听护工说院外有个一百零二阶梯的小坝,嘴里不过念叨了几句,他就背她上去。
扶她坐下后,再下来把轮椅拎上去,反复跑两趟。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耐心,且心甘情愿的做这些琐事。
他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
可以安静下来思考很多的事情。
譬如,他是否应该重新做出选择,好好完成在波兰的学业,不管进不进曲家的公司不管接不接手曲家的产业,他都应该让当下不留遗憾。
这样混天过日,他也真的是过够了。
那天,在晚风里,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她裹紧了他的外套,试图找寻他的方向看到他。
其实她看不见。
但凭着直觉找对了他的方向。
她冲着他笑了。
笑容很浅,但糅进了他心里,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一下子就被撞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微妙。
他装作若无其事,仍旧这样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眨眼间,时间一晃而过。
一个月过去。
他原本打算陪到她眼睛好起来再走,可是母亲因心脏原因突然住院,曲郁尘不得不提前回国。
走的那天,他照旧去看她。
彼时她正在做每天都会做的眼睛检查。
他在门外听到护士和医生的话,医生问她能不能看见,她的回答是:“我看到你了。”
他突然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然后没有逗留,离开了医院,启程回国。
闻轻才知道,原来跟自己放不下的事情达到和解,其实也会很容易。
她一直以为那一年,背着她反复走完那一百零二台阶的人是商恪,陪伴她一个多月的人是商恪。
因此后来,对商恪心生好感。
这份好感迅速变成了暗恋。
后来向槿玉给商老爷子传了话,商老爷子回来便打电话给闻家,提到两家联姻的事。
商家给了她首先选择的机会,让她在商家选一个人。
她当时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商恪,因为她觉得商恪值得,并认为只要她一直在商恪身边,商恪总会看到她,总会有一天把心里的天秤倾向她。
多年暗恋没有得到回应时,她也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主动踏出那一步
“曲郁尘。”
闻轻问道他:“你那时,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曲郁尘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回答:“没有。”
心动就是心动了。
喜欢就是喜欢了。
他又怎么会去考虑这些。
要是真的会考虑这些,当时早该提前跟朋友回波兰了,而不是守着等她能看见,好起来才走。
闻轻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此时的心情:“我希望,你放下这件事。”
曲郁尘缓缓侧目,脸色苍白的望着坐在病床边的闻轻:“放下?”
闻轻喉头哽住。
曲郁尘的声音渐渐变得很沙哑:“款款,我承认这次我输了,我认,可你让我放下,抱歉”我这辈子都放不下。
他回国后向父母发了誓。
他会好好的完成学业。
他不会让他们失望。
他一定会继承曲家家业。
他要等她回国
闻轻在病房待了很久才出来。
她很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闻霁川一直站在病房门口等待,见妹妹出来,他问道:“聊完了吗?”
闻轻点点头。
闻霁川:“看样子,聊得不是很愉快。”
“也不是聊得不愉快。”闻轻垂着头:“是有些事情我终于弄清楚了,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
闻霁川抬起手,手心贴近闻轻头顶:“至少,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不用为难自己。”
闻轻垂着的脑袋慢慢抬起来,望着闻霁川。
片刻,她扑进闻霁川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哥,我终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