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莎雷娅摘了一枝三色堇送给闻轻。
闻轻不认识这种花,只觉得这花乍一看很像蝴蝶,总之很漂亮,她也很喜欢。
随后曲郁尘给她普及:“莎雷娅送给你的花,是波兰的国花,叫三色堇。”
“名字跟花的外观很符合嘛。”她说。
三种颜色,名为三色堇确实很符合。
“确实。”曲郁尘还说:“你再闻一下,三色堇还有一种特别的芳香味。”
闻轻低头轻嗅,紧接着眉眼舒展开,是挺香的。
“卡里忒斯。”小莎雷娅喊她。
闻轻一手拿着花,一手摸摸小莎雷娅的脸,用生涩的波兰语对小莎雷娅作自我介绍:“我叫闻轻。”
她虽然能勉强听懂一些波兰语,但是说起来就很费力,这可比说其他语言难多了,口语发音不准确。
小莎雷娅仍然固执己见的叫闻轻:“卡里忒斯。”
闻轻微微笑,也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她跟莎雷娅表达了对这只三色堇的喜欢,虽然她不太会说波兰语,而且发音很生涩,但是表达喜欢的方式也是用脸部情绪来表达。
小莎雷娅踮起脚尖,伸出手去勾闻轻的脖子,闻轻配合的低下头。
然后,小莎雷娅在闻轻脸颊上亲了一口。
闻轻心都要甜化了,被小莎雷娅亲的那一刻她在想,要是她也能生一个像莎雷娅这样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波兰夫妇很热情的招待了曲郁尘和闻轻两人。
女主人还对闻轻说:“新婚夫妻应该好好享受当下的两人世界,等到你决定生小孩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探讨,你看,我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闻轻没有听懂,她转头看向曲郁尘。
曲郁尘用对她解释:“她说等我们决定生孩子的时候,你可以找她探讨育儿知识。”
闻轻怔了怔下意识抬手摸着小腹,潜意识里对女主人的这番话大为触动。
她用波兰语回了句谢谢。
最后离开时,波兰夫妇还送了礼物给闻轻。
礼物是当地的特产,格但斯克金箔酒。
闻轻记得刚才在餐桌上,波兰夫妇就是用这金箔酒来招待他们的。据说在波兰,只有主人家很看重的客人才,会拿出最具代表性的金箔酒拿出来招待客人。
邻居与他们暂住的两栋房子之间,隔着一个长长的院子。
院里院外都铺满了皑皑白雪,高高的探照灯照射下来的光是暖黄色调,刚才来时走过的路已经被大雪覆盖,此时脚下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不浅不深的脚印。
闻轻一手拿着莎雷娅给她的三色堇,一只手拎着一瓶金箔酒。她每走一步都会先看一眼脚下,以免踩滑,所以回去这短短一两分钟的路程,她却走出了十几分钟的路程。
走到探照灯最亮的位置时,闻轻会把金箔酒举起来,对着探照灯那暖黄的灯光欣赏金箔酒里浮动的金粉。
曲郁尘也会把他手里那瓶金箔酒举起来,做出和她一样的动作,对着探照灯欣赏金箔酒里的金粉。
“很美。”他说。
闻轻笑:“那当然了,这可是金箔酒。”
可惜她只能浅浅抿一口,味道很好,她想带回国珍藏起来,等生了小豆芽她就能放开的喝,光是想想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
她的好心情被曲郁尘察觉,他问她:“喜欢波兰的生活方式吗?”
闻轻有问必答:“喜欢啊。”
“那你知道,为什么邻居会送两瓶金箔酒吗?”他扬了扬手里的另一瓶金箔酒,问道。
“你别以为我没来波兰留学就什么都不知道,不止是波兰人,我们国家也讲究送礼成双。”
她其实说的很对。
大多地方都忌讳单数,所以邻居夫妇送了两瓶金箔酒给他们。
“款款。”曲郁尘说:“你比我想象中更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闻轻的好心情一下子耷拉下去:“那是因为背井离乡也要乐观的生活,不然我去死吗。”
她心情一旦不好的时候,说话也不好听。
偏生曲郁尘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轻易生气,走到台阶处,曲郁尘伸手去扶闻轻,闻轻也没有拒绝,把手伸过去,搭着他的手腕拾级而上。
台阶上留下一大一小两人的脚印。
闻轻收回手说了声:“谢谢。”
屋里的壁炉出门时便燃烧着,回来这段路在外面吹了寒风,一踏进门来暖意扑面而来,闻轻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落地衣架上。
她把三色堇插在桌上的花瓶里。
金箔酒就放在桌子旁边。
她想用手机拍照,记录下这一幕,然后再打电话给五叔分享今天的快乐。
她遇到了一对非常热情的波兰夫妇。
还和这对波夫妇的儿女相处十分愉快,小莎雷娅还称呼她卡里忒斯。
小莎雷娅送了她一枝波兰的国花。
她还得到了被视作贵客才会送的格但斯克金箔酒。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早已经在坠海的时候不知所踪,另一部手机更是直接葬身山顶别墅的火海里。
她没办法联系到外界。
曲郁尘也不会让她接触到通讯设备。
当然,她也有过几次机会,却又因为畏缩,怕给别人带去麻烦,最后还是选择相安无事的这么过着,走一步算一步。
曲郁尘换鞋走进来,不像是商量而是通知的语气:“款款,明天我陪你去一趟医院。”
在桌边欣赏花与美酒的闻轻,俯着的身躯微微一顿。
她直起身来,彼时曲郁尘已经关上门,将往里吹的寒风挡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听清楚了他说的话,但却还是假装没有听清的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他趿着拖鞋朝她走来:“我说,明天我陪你去一趟医院。”
她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去医院?”
“难道你不想去?”曲郁尘心里一直有数,不提只是因为想让闻轻不用太过于提防他。
闻轻在其他事情上可以妥协,但是她怀孕这件事,能瞒着她一定会尽全力瞒着,绝对不会承认,就在她要再次矢口否认时,曲郁尘直接挑明:“列车上这几天你没有休息好,我担心,你肚子里的小家伙情况也不太乐观,所以我建议”
闻轻插话:“什么肚子里的小家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被打断,曲郁尘并未着急再说什么,而是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建议你去医院做个检查,至少,也是对你肚子里的小家伙负责。”
闻轻一下子被触动。
但仍然一声不吭生怕曲郁尘是在故意套她的话。
“列车上没休息好,那是因为我没有坐过那么长时间的列车,几天几夜,换谁都很难休息好吧。”闻轻转过身往里走,准备回房:“我现在就去休息。”
“款款。”曲郁尘喊她。
闻轻不打算理会。
“你不愿意承认,是怕我会伤害小家伙?”曲郁尘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闻轻仍然不予理会。
只不过曲郁尘的下一句话,让闻轻突然警惕了起来。
他说:“妊娠的早期母体和胎儿发育都在不断的变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现异常情况,所以孕妇在一定时间要产检,这些,你都知道吗?”
闻轻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
曲郁尘仍然站在桌边,就这么看着她,并提醒她说着这些话。
闻轻折返回来到他面前:“所以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曲郁尘给了她肯定的回答,还说:“我要你,就会接受你的一切,何况你怀孕对我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这个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他表达的意思是,他和她可能不会有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就当做是他的养着。
他的态度让闻轻感觉到了真诚。
他似乎真的没有恶意。
而且,他说的也确实没错。
上次她去医院确认是否怀孕时,医生也这样告诉过她,要定期产检,避免到一定周期,胎儿发育出现问题。
可是算起来,时间还没到。
再想想这几天的折腾,在列车上海腹痛呕吐过,她是应该去医院做个检查,至少是对小豆芽负责。
犹豫再三。
闻轻咬死不承认的态度还是有所转变,她问:“你是因为我之前呕吐过,所以就怀疑我怀孕了吗?”
“不止呕吐。”曲郁尘嗓音淡淡的:“多方面都能看出来。”
闻轻:“比如?”
“比如你会下意识的护住肚子,一次,两次,三次,很多次。”
“就这些?”
“款款,你以前很讨厌酸的。”
“这你都知道?”反问之后,闻轻愣住。
曲郁尘唇角缓缓扬起,噙着笑意说:“我了解你的不多,但事事都记在心里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也记得很清楚。”
闻轻抿唇沉默。
“去休息吧。”曲郁尘说:“等休息好了再告诉我,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总之这是为你好,你也知道的,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很上心,我希望你好好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向她表达诚意。
这也让闻轻从一开始的不信任,渐渐放下提防。
“那”
她想说什么,被他打断:“明早不赶时间,等你醒来洗漱好再去。”
闻轻点点头:“好吧。”
“去休息吧。”他温声说。
闻轻哦了声,转身回房间。
入睡之前,闻轻满脑海里都是从邻居家回来后,曲郁尘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不仅猜到了她怀孕,而且猜得很准。
这两天他再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一直很尊重她。
不管是吃穿用度上,他也给她最好的,在她烦心的时候也不会一直在她面前晃悠,给了她很多独立的空间,绝不干扰。
似乎
回想起这些细节,曲郁尘除了把她掳走以外,也没有做过太为难她的其他事。
她在沉沉的思绪中睡着。
翌日,在晨曦破晓时分起来。
闻轻洗漱简单捯饬了一下自己,然后跟着曲郁尘出门。
医院距离住址有一定距离。
曲郁尘叫了一辆车,这次的司机大叔仍然是活络的性格,总是主动搭话。
闻轻不用接话,因为有曲郁尘在。
这一路上,闻轻的心态都很轻松平静,直到抵达医院后,下车的那一刻她感觉肚子有点隐隐作痛,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小腹。
这一幕被曲郁尘看见,他付了车费走过来,贴心的问道:“不舒服?”
闻轻低声说:“有点痛。”
曲郁尘脸上的担心变成笑意:“小家伙很会挑时候,刚到医院就开始闹腾了。”
这话一出,将闻轻心底的柔软牵出。
肚子的痛感似乎没那么明显了。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私人医院,规模不大,但看起来是很正规的,闻轻对这个地方不了解,全靠曲郁尘带她,既然他选了这家医院,应该各方面条件也不太差。
“走吧。”他牵起闻轻的手腕,克制守礼的没有去牵她的手心。
两人同步进去医院。
好在有曲郁尘一直代替她与医生交涉,他会把医生的话用传达给闻轻,再把闻轻的回答用波兰语传达给医生,很顺利的交流,直到做完检查。
最后检查结果出来,医生一脸沉重的告诉闻轻噩耗。
再由曲郁尘传达给她,他沉重的声音缓缓道:“款款,医生说,胎心已经停止跳动,必须尽快终止妊娠,不然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闻轻听到这个结果,整个人完全呆住!
晴天霹雳的结果砸得她差点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这怎么可能!
明明上次去医院确认怀孕时,腹中胎儿的状态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停止胎心了呢。
不等闻轻质问,曲郁尘攥紧了闻轻的手腕:“款款,也许是这家医院的医疗器械出了故障,我们再去别的医院检查一下。”
这句话让闻轻怔住。
她还以为是曲郁尘串通了医院,故意搞的这一出。
可是曲郁尘刚才这句话,又让她不确定了
沉默许久,她低声说:“再做一次检查吧。”
曲郁尘什么也没说,陪着她再进行了一次检查,期间也在不停的安慰她。可最后的检查结果很确定的告诉闻轻,她肚子里的小豆芽已经停止了心跳。
她让曲郁尘用手机翻译器,由她亲眼看着,照着检查单上的字样翻译,他们没有骗她,这检查结果也很明确的告诉她,胎心停止了
这意味着,小豆芽已经离开她了
闻轻经受不住这个打击,身体摇摇欲坠。
医生建议她尽快做流产手术,已经停止胎心的胚胎不能在母体里待着,不然时间长了会引起大出血,或者感染。
“我不要做手术。”闻轻求助曲郁尘:“我要去别的医院再检查一次,我不相信。”
曲郁尘很顺着她:“我马上联系别的医院。”
“我不要你联系的医院,我要自己联系。”闻轻坚定的说道。
曲郁尘眸光微闪,片刻后答应她:“好。”
“一定是误诊”
“一定是!”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闻轻的情绪状态很不稳定。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也没有任何不适,却因为来一趟医院,得知当下妊娠的情况之后突然极度崩溃。
“款款,如果不是误诊,你必须听医生的话尽快终止妊娠,若不及时的话,恐怕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走在闻轻旁边的曲郁尘,缓缓说道。
闻轻没理会曲郁尘的话,闷声往前走。
她大概没看路,差点撞上路过的行人,好在曲郁尘拉了她一把,对方是个华人,说了句小心便继续往前走。
闻轻听到那个华人的声音,下意识的抬了下头。
可等她抬头时,也只能看到那个华人离开的背影。
恍然间,她问起曲郁尘:“去别的医院要很久吗?”
曲郁尘看了下腕表:“预估的车程,也要十五六分钟左右。”
“那就不去了吧。”闻轻平静的说道。
曲郁尘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改变主意,沉吟片刻后问:“你真的不想,再去别的医院确认一下吗?”
“不用了。”闻轻眼里黯淡无光,因为她已经在心底里已经接受了这个最坏的结果。
所以,去哪个医院都一样。
结果不会因为去了别的医院而改变。
折磨自己,痛苦的也是自己,何不跟自己和解,然后坦然接受这个最坏的结果,以及事实。
她把心里所想,就这样以平静的语气陈述给曲郁尘。
最后,曲郁尘再问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吗?”
闻轻眼眶里蓄着的泪忽然就落下来,她再开腔时,声音止不住的轻颤:“不然呢?你告诉我还可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个小生命?你以为我想失去吗?我不想我舍不得”
她没有歇斯底里的朝着他吼。
依然是平静的语气陈述着这些话。
可越是这样,越是悲伤。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这时,曲郁尘握住她的手:“款款,既然你做好了准备,我会一直陪着你。”
闻轻朝曲郁尘投去感激的目光:“谢谢。”
曲郁尘将她拥入怀里,安抚着她:“不要怕,医生说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会麻醉,一觉醒来就好了。”
闻轻紧闭上眼睛,低声应道:“好。”
在医生的安排下,闻轻要进手术室,尽快做人流手术,以免耽搁太久到时候会引起大出血。用医生的话来说,孩子没了可以再怀,但是母体一旦受损,以后再想怀上孩子就很难了。
在进去手术室之前曲郁尘拉着闻轻的手腕,问她:“款款你怕吗?”
闻轻沉默片刻才回答:“当然怕。”
因为是人流手术曲郁尘不能进去陪同,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揉了揉她的脸颊:“别怕,我会在外面等你。”
闻轻仰头看着曲郁尘,短暂的凝视过后,她动了动唇瓣:“你要一直在外面等我,不要走。”
“好,我不会走。”他承诺道:“我保证等你出来,第一个看到的也是我。”
闻轻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扬起一丝笑容来。
她点了点头:“那我进去了。”
“嗯。”
伴随着手术室的大门关上,曲郁尘唇角噙着的笑意慢慢加深,他在走廊靠墙的等候椅上坐下来,抬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然后耐心等着闻轻做完人流手术出来。
彼时的手术室内。
闻轻按照护士的话,慢慢的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
她外面穿的,是一件厚厚的羊羔绒廓型大衣,里面是羊毛衫打底和笔直修长的连袜裤,脚上是一双雪地靴。
她脱得很慢,慢到护士开始催促她时,闻轻才点点头,用英语回了句好的。
她能看到消毒盘里摆放着手术要用的工具,宫颈钳
仅仅只是看着这些,心里便升起了一抹难言的恐慌,她慢慢走过来,护士用英语告诉她接下来该躺上手术台
然,闻轻并没有照做。
而是把手伸向消毒盘里拿起了一把放在最边上的手术剪刀。
她只能赌一把。
用自己的命,和肚子里的小豆芽赌一把。
曲郁尘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是骗她的!
一定是骗她的!
他骗她没有常识,用医生的话来误导她,让她一步一步信任他,以及抓住了病人必须信医生话的这个理由,来框她上当。
她从知道怀上这颗小豆芽的时候,就没有吃过一点怀孕的苦头,这颗小豆芽也特别懂事,一直安安心心待在她肚子里,从未折磨过她。
到医院时的突然腹痛,也一定是母子连心,天意都在提醒着她,还好她没有信曲郁尘的话
闻轻把手术剪刀紧握在手里,用力的攥紧。
护士回过身来,见状,正要制止闻轻不要碰消毒过的手术器具。
而恰在这时,闻轻的手腕,突然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缓缓按住。
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带着她的手,慢慢的伸向消毒盘里,伴随着啪嗒一声,那把手术剪刀重新落回了消毒盘边缘。
闻轻身体僵着,直到她身后贴近的男人,抬手扣住她肩膀慢慢将她掰过来,面向着他。
闻轻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眼睛甚至都没眨一下,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掉落下来,有的落在地板上,有的落在他手腕手背上。
他抬手给她擦拭掉眼泪,低声说了个三字:“我来了。”
这一刻,闻轻哭成了泪人。
这场人流小手术,并没有曲郁尘最初以为的半个小时。
不到十来分钟,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
曲郁尘走到手术室门口,只见护士走出来,用波兰语对他说:“手术做完了,不过她现在还不能走路,我们已经把她扶到轮椅上,你进来推她出去吧。”
曲郁尘眉心轻皱了一下:“十来分钟就好了?”
护士反问:“难道医生没有跟你说过时间吗?”
曲郁尘不可能记错时间,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十来分钟未必也太快了。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犹疑,抬脚进去了手术室。
闻轻已经坐在了轮椅上。
她静静的坐着,腿上搭在她今天穿来的那件羊羔绒大衣,看到曲郁尘走进来时,她拢了拢搭在腿上的大衣,开腔时,嗓音有些沙哑,是因为刚才哭过,眼睛也红红的。
她轻声说了三个字:“我好了。”
曲郁尘看到这般模样的闻轻,很是心疼,他径直走过来。
然,就在这时。
一把枪毫无预兆的抵在了曲郁尘的后脑门上。
曲郁尘身形骤然一僵。
紧接着,当他正欲冒死反击时,暗处又走出来两人,手里都拿着枪,正指着他。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闻轻静静的坐在轮椅上,身上搭在羊羔绒大衣。
曲郁尘站在距离闻轻四五步远的距离外,他的后脑勺被人用枪抵着,前面还走出来两个手持枪指着他的人。
气氛僵持,危险,却也注定了一败涂地
曲郁尘怎么会不认得面前持枪指着他的那两个男人。
“没想到,你们还是找来了。”曲郁尘临危不乱,镇定的说道。
“避一下。”撂下这话,闻行止扯了扯唇,二话不多说,走上前来就是一脚踹在曲郁尘的胸口上。
嘭的一声。
伴随着曲郁尘倒下时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
闻行止这一脚的力道很重,差点把曲郁尘踹出内伤。
不等曲郁尘爬起来,一双军靴踩在曲郁尘的胸口上,这个位置刚好是刚才闻行止踹过的位置。
其痛苦,不言而喻。
闻霁川脚踩在曲郁尘胸口上,缓缓俯身,面无表情睨着额头青筋暴跳满脸痛苦的曲郁尘:“你当我们闻家没人了是吗!”
骇然怒然,犹如来自地狱的魔。
曲郁尘动弹不了,轻喘着气平复:“闻霁川,我是曲家人。”
“你是曲家人,跟我闻家有什么关系,照样弄死你。”闻行止一边说,一边骂了声草,“特么真是活腻了,斐斯那孙子都得喊你一声爷爷。”
曲郁尘闭了闭眼。
前面持枪的两人,是闻霁川和闻行止。
曲郁尘猜,刚才从后面用枪指着他脑袋的人应该是闻夜白。
闻家三兄弟都来了。
即使做过最坏的打算却也还是棋差一招这么快就被闻家的人找到。
时至这一刻曲郁尘不得不暂时认输,费力的说道:“款款她很好,我没有伤害她。”
坐在轮椅上的闻轻,听到曲郁尘这话,掀了掀眼皮儿。
然而,闻行止并没有给曲郁尘狡辩的机会,一脚又一脚踹在曲郁尘身上,踹得曲郁尘差点吐血。闻霁川在旁冷眼看着,他不再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他下手向来没有轻重。
一拳死一个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那是在战场上对待敌人。
对待曲郁尘,这个跟他有一些血缘关系的人,碍于外公的面子上,他没有痛下杀手,只冷眼旁边,纵容闻行止对曲郁尘施暴。
闻行止踹累了,气喘吁吁的说:“知道为什么我们没走,还把你叫进手术室吗?因为这里是手术室,进都进来了怎么可能不让你去手术台上躺一下!”
话音刚落下。
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那是消音枪经过处理后发生的声响。
闻行止先是愣住。
闻霁川蹙了蹙额。
紧接着传来曲郁尘痛苦的低鸣声,他额头青筋暴起大汗涔涔,蜷缩着身体在地板上,而他的手臂上多了一个血淋淋的枪伤,地板上也很快就浸出了一团血迹,正在慢慢的一点点洇开
曲郁尘也是这一刻才知道,身后拿枪指着他的人,其实是商应寒
闻行止愣过之后,抬起头看向方才开枪的人:“你真开枪啊!”
商应寒余光睇着闻行止,清冷的声音道:“不然呢?像你一样,又踹又骂?”
闻行止:“”
说完,商应寒收起了手里的枪,别在后腰出,娴熟的动作足以看出来,使用枪对他来说并不是偶尔。
闻霁川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闻行止去叫医生护士,准备给曲郁尘做取弹手术。
刚才商应寒的那一枪,打在了曲郁尘的胳膊上,子弹穿透了肉里面,嵌在骨头上,需要做手术才能取出来,这也应了刚才闻行止那话。
进来都进来手术室了,怎么可能不让他在手术台上躺一下。
闻家的人终究是碍于曲家,毕竟,小妹好好的没有受伤,在教训过曲郁尘之后,就把他绑回去交给曲家处理,之后的事情便跟闻家没关系了。
可是商应寒不一样。
他不用碍于曲家这层面,也并非是无法无天想动手就动手,而是,曲郁尘先做绝,试图夺他妻杀他子,这份仇,他做不到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曲郁尘只是受到一点惩罚后,就被送回曲家保命。
所以,他毫不犹豫开了这一枪。
医生护士很快赶进来。
看看地上鲜血淋漓的男人,再看看另外三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以及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简直一头雾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因为闻霁川的势力关系,医院里无人敢过问他们要做什么。
还得按照闻行止的交代,不打麻药,给这个受伤的人取子弹。
其中痛苦,不忍直视。
医院外。
闻轻坐在一辆深绿色的军用悍马里面。
她旁边坐着闻行止,车门外站着商应寒和闻霁川,他们正在谈什么,闻轻心不在焉的应着闻行止问的那些话。
“小妹,你这是人在我身边,心在外面某个人身上飞啊!”闻行止吃味的说道。
闻轻转过头来,假装刚才没有神飞天外:“嗯,你说。”
“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在问我吗?”
“是问了,也没见你回答。”
闻轻:“”
闻行止把手里的检查单,仔细反复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指着那超图问:“小豆芽就是这个吗?”
闻轻乖巧的点点头:“嗯。”
刚才又做了一次检查。
果然是曲郁尘联合医生骗她的,她肚子里的小豆芽好得很,一点事没有。
“就这么小?”
“不然你以为多大?”
“不应该是婴儿的样子吗?”
“这才一个多月。”
“噢”闻行止一脸不明觉厉。
闻轻问道:“对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
曲郁尘带着她提前下列车,四处辗转才到这里,她都绝望的认为,他们很难找到她,毕竟这种程度宛如大海捞针。
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而且还是这么精准的定位。
闻行止往后靠着,把手里的检查单小心翼翼折叠了一下,说:“但凡你哥没点本事,现在都该在家里哭了,可是你要知道,这里是欧洲,想要找到你,只是稍微加大了搜搜程度而已,很容易。”
闻行止没说的是,商应寒另辟蹊径,找了曲郁尘雇过的保镖阿深,从阿深身上着手调查路线,才更加顺利的找到了波兰来。
因为,当初的计划里,曲郁尘虽然没定波兰,但提到过波兰。
按照他提前下列车的位置,距离最近的就是波兰,所以,才会这么快锁定整个波兰,然后进行地毯式搜索。
闻轻恍然:“那个保镖,我记得”
闻行止在车上待了一会儿就被叫下车,他手里还拿着检查单,站在商应寒面前嘀咕道:“姓商的你行啊,我都还没正儿八经认你这个妹夫,你就给我整出一个外甥来,我告诉你,只要没见过我爸妈,即使我妹怀孕了,你也不见得会被我爸妈接纳,走着瞧吧。”
商应寒将他手里的检查单拿走:“我父凭子贵,劳你多虑。”
说完,便拉开车门上了车。
闻行止嘴角狠狠地抽了又抽,闻行止转头就对闻霁川说:“大哥你听到了吗?他说他父凭子贵?”
闻霁川很淡定:“他确实父凭子贵。”
闻行止:“”
车内除了前面的司机,只剩下闻轻一人。
在闻行止下车后,她就挪过来靠着车门,再把脑袋贴在车窗上,想听听他们在外面聊什么。
结果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车门还突然被拉开。
这一下子,闻轻差点没栽倒下去。
“诶诶诶”
她连着诶了几声商应寒扶稳了她。
待她看清楚扶稳她的人是谁,她立马往里边挪了挪,紧接着商应寒上车,随手关上车门。
“开车,回酒店。”
司机是闻霁川的人。
现在商应寒突然下达命令开车,司机都懵了一下但懵过之后不敢不听,毕竟少将说过,商应寒是闻家认可的人。
也就是闻家的人。
于是,司机开车了。
彼时,闻行止正在和闻霁川说话,身后的军用悍马嗖的一下开走,闻行止回过头看了眼,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尾,闻行止一脸懵逼转过头来:“这不是你的车吗?”
闻霁川:“”
“我擦!姓商的带着小妹坐顺风车走了,我们怎么回去?”
闻霁川挑眉:“你没脚吗?”
闻行止:“有啊。”
“用脚走路不会吗?”
“”
回酒店的车上,闻轻和商应寒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闻轻好几次试图找话说,可好几次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就这样,一路抵达商应寒订的那家酒店。
下车后,他牵着她的手。
牵得很紧。
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样。
进入酒店大堂,进入电梯到楼层走廊,伴随着滴的一声,套房门打开,商应寒这才松开闻轻的手,轻声说:“你先进去。”
闻轻犹疑了一下,还是抬脚先进去。
身后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很细微的一声,闻轻心情有些落寞,说不出因为为什么,就是觉得太过于平静如水。
明明这么多天没见面,五叔为什么这么淡定?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除了在医院时,对她说过几句话之后,便是引曲郁尘进手术室对付他。
再之后,两人便没有说上几句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五叔觉得,她被曲郁尘带走这么多天,其实已经被曲郁尘玷污了所以,五叔不怎么同她说话也表现得那样平静是因为嫌弃她了?
人果然不能多想。
一旦这些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闻轻心态就慢慢炸裂了。
没走几步,身后男人喊她:
“闻轻。”
还是熟悉的语调,还是熟悉的连名带姓。
这一刻闻轻发现,和五叔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五叔从来没有亲昵的喊过她别的小名,永远都是连名带姓的喊她。
她忽然就有些生气,是那种从心底里生出来的闷气。
她转过身来,绷着一张小脸:“叫我干嘛。”
这一转身,才发现,五叔已经站在她身后。
而她,差点就撞在他身上。
不待她退后半步,商应寒直接伸过手来,勾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扬起头来,她瞪大眼睛,紧接着急切而热烈的吻印下来,来得势不可挡,让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闻轻被吻得晕头转向,一度以为自己会腿软站不稳而摔倒。
可她忽略了,从接吻的那一刻开始,商应寒的另一只手,就护在了她后腰。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漫长。
长到闻轻有些恍惚,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特别不真实。
他明明很迫切,但在那迫切的几秒里,瞬间将他的所有的迫切转化为柔情似水,一点一点将她拉入他的情海里沉溺。
闻轻恨自己不争气,就被这么亲一下,就把所有的闷气通通消散了。
她开始回应他,双手慢慢抬起来,攀附在他的双肩上。
他怕她站不住,将她抱起,放在玄关转过来的吧台上坐着,即使这样,她仍然要仰头,而他俯着身,大半个身躯似乎都倾斜在她身上,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在他身下。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这个吻结束。
闻轻靠在商应寒怀里轻轻喘气,平复紊乱的气息,刚才发生的一切,最开始觉得就像做梦一样,现在真真实实体会到,才不是做梦,全都是真实的。
商应寒不善于说太多字的情话,他向闻轻表达心思的时候,往往只说重点。
譬如现在。
他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六个字:“闻轻,我很想你。”
闻轻怔了怔,紧接着把脸埋进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身,闷声闷气的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五叔了。”
他的音色很沉,一字一句落在她耳畔:“我会来迟,但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上一秒还告诉自己不要哭的闻轻,下一秒眼泪就落了下来。
商应寒低头,吻掉她的泪,哄着她:“别哭。”
闻轻哼唧两声:“我哭一下怎么了,五叔这都要管吗。”
“不是管,只是大概率会影响到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出生后,变成一个小哭包。”
“”
彼时,商应寒松开闻轻。
他脚下退后了几步,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看了片刻,才问道:“有没有折腾你?”
闻轻摇摇头说:“没有。”
她还说:“他可乖了,我一点苦头都没有吃。”
或许她说这话过早了一点,毕竟这才一个多月,有些妊娠反应还没彻底出现,但至少这一个多月,在列车上情绪状态那样差劲的环境下,小家伙也没折腾她,就孕吐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孕吐过。
商应寒的掌心落在她小腹上。
很轻的动作,带着极度小心翼翼,然后,闻轻听到他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闻轻听到他说这句对不起时,心口猛地像挣扎了一样,她摇摇头:“五叔不要说对不起。”
“你不应该这么早怀孕。”他在从苏慈宴那里得知闻轻怀孕的消息后,并没有初为人父的欣喜。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
他随时都能做好准备,但是闻轻还小,她不应该这么早为人母。
可商应寒的担忧,闻轻并不能理解,在她听来,商应寒这句话就是在变相的说:她不应该怀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