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这段警句是孟夫子的话。如果再早三百年，即在公元前649年的时候，让周襄王听到这话，兴许鼻子都会被气歪！

这是为什么呢？按照《左传》鲁僖公十一年的记载，周襄王在这年的春天，派出高级使团来到晋国，为晋惠公“赐命”。所谓“赐命”，就是由周天子授予强大诸侯的一种特别征伐权力。在鲁庄公二十七年的时候，周襄王的父亲周惠王也曾“赐命”给齐桓公。但那已经是齐桓公当了霸主十二年之后的事了。

显然，这等“好事”，对于晋惠公来说，那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周襄王眼巴巴送上门来的“礼物”！因为晋惠公回到晋国只有短短一年，内斗正酣，尤其对于周襄王来说，更是尺寸之功未建！而他的“好事”咋就来得这么快呢？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周王室内部的斗争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按照《左传》记载，就在这年夏天，周襄王的弟弟叔带，也就是王子带，带领洛阳周边的诸“戎”杀入了洛阳王城，焚烧了洛阳东门，并赶走了周襄王，叔带自己当上了周天子。

所以，周襄王给尺寸之功未建的晋惠公“赐命”，那一定是有目的的。其核心目的，就是希望晋惠公能站在自己一边，参与到周王室的内斗之中，帮助周襄王与叔带抗衡，甚至是灭了叔带！

心中有了如此小九九的周襄王，派使者来到晋国“赐命”，自然逃不过晋惠公，以及卻芮、吕甥这些老江湖的法眼。因为晋惠公明白，周襄王这是想用老祖宗留下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套路让自己为他卖命。因此，晋惠公同样也给周王室玩起了小心思！

按照记载，周襄王这次派出的使者是邵公过以及内史过，两个名“过”的大臣。在这二位给晋惠公“赐命”的仪式上，晋惠公对他们的态度冷淡，礼仪敷衍！《周语》中的记载是“吕甥、卻芮相晋侯，不敬。晋侯执玉卑，拜不稽首。”所以，从行为方式上看，晋惠公这是故意的。

这当然气坏了周王室的代表，尤其是内史过！他俩一回到洛阳，愤愤不平的内史过就汇报周襄王：“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

“晋侯其无后乎！”这大概是古代士大夫骂人最恶毒的话了！笔者自己的理解，正规的“赐命”仪式，可能是内史过在台阶上宣布王诏，晋惠公于阶下举玉跪拜听宣。内史过读罢王诏，晋惠公应稽首拜伏，然后起来，再升阶接过王诏。显然，晋惠公并没有这样，而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比如手中之玉，即所谓受“瑞”之玉就没有举起来过。而听罢宣诏，更是不稽首，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做派。这可不得把内史过气坏吗！

所以，在内史过看来，这晋惠公实在太可恨！如此可恨之人，就是他自暴自弃的所有征兆！因为是“先自弃也已”，所以是“其何继之有？”对了，这种人，就不配有儿孙！这，都是咒人的话。

内史过是文化人，他那咒人的话也是要讲出一番道理的。因为“礼”，是国家的根本规矩。“敬”，是承载规矩的形式。晋惠公如此对待天子“赐命”，就是大不敬！一个国君，不敬天子之礼，就是坏了国家规矩。坏了国家规矩，则在其国之中，就没有了君臣上下之礼。这样的国君，还能长久吗？

的确，内史过的这些大道理说得很好！但是于我而言，孟夫子的批判才是一针见血！“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因为，观察周襄王的所作所为，那就是自取其“侮”！因为周襄王实在是没有道理给晋惠公赐命！

作为周襄王，通过“赐命”这种方式，让晋惠公参与到周王室的内斗之中，本就是大错特错！内斗，就是孟夫子所说的“自伐”，如果没有周襄王兄弟之间的内斗，怎么会有诸“戎”侵入洛阳的这种恶性事件？这不就是“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吗？

由此看来，用孟夫子的道理，观察历史上的兴衰成败，是很准的！不过，这种道理，周襄王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