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王唯行

昔人運筆，其道有三。一者胸臆自適，若雲林道人寫枯木竹石，筆底自生寒煙；二者市井謀食，如仇十洲少年漆器，彩繪終帶匠氣；三者今之奇觀，持畫篋作聚寶盆，墨色未乾已計市值。此三昧殊途，觀古今畫史，猶照三棱鏡也。

宋徽宗敕編《宣和畫譜》，權作皇家雅戲；項墨林藏六法精粹，不過江南清玩。彼輩膏粱子弟，濡毫吮墨，正如貴胄騎射，但求風儀，豈計鞍馬之費？至若民間畫匠，晨起調朱砂，暮歸數銅錢，縱有吳道子之妙筆，終難滌盡灶台煙火。白石老人鬻畫潤例，蝶鳥明碼，筆墨間隱聞戥子聲響；賓虹先生執教滬上，硯田有耕，山水裡自存林泉清氣。二者高下，不在技法，實繫生計之憂耳。

今有奇景：素絹丈二，競拍槌落，價逾連城。然較之馬氏雙十一所斂，不過滄海一粟。昔人言「功夫在詩外」，今當謂「生計在畫外」。觀硅谷新貴，持科技之股，乘時勢之潮，其富之聚也，如滾湯沃雪。倘八大山人曉此道，何至哭笑題款？青藤居士若通金融，豈容潦倒終老？

夫藝道存乎一心，然腹飢難繪煙霞，囊澀何購宣墨？智者當效明人唐寅，先中解元立身，再畫秋香傳世。今之計，莫若晨握數位畫筆，摹AI圖稿以謀稻粱；夕持科技股券，待納指攀升而購徽墨。如此，筆底雲山方無銅臭，腕間松風自遠塵囂。此非折腰之恥，實存藝之智也。

嗟乎！倪迂若生今世，或當註冊元宇宙畫廊；文徵明再世，恐需經營蘇州園林NFT。然萬變終歸一理：胸中無饑餒之憂，筆下方得蕭散之氣。此道古今同，豈獨書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