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王唯行

舊友來訪，攜新得字畫求品評。展卷觀之，但見墨色浮滑，筆力虛怯，不免想起當年在先生家談書論畫的舊事。先生曾言，書畫同源本是老生常談，可如今倒成了新鮮道理。

中國畫與西洋畫原是同源雙生，皆始於描摹萬物形貌。自倉頡造字始，這邊廂書畫漸成連理枝，西洋那頭卻把文字與繪事分作兩徑。說來也是有趣，筆墨紙硯四君子，原是文房裡的老鄰居，日久生情便成了親家。看那碑帖里的蠶頭燕尾，不正是人物畫中的釘頭鼠尾描嗎？篆籀筆意化入梅枝，行草風骨凝成蘭葉，這般姻緣倒像是西湖邊的龍井配虎跑泉，天然該成對。

坊間有"筆墨等於零"的奇談，這就好比用洋刀叉吃陽春麵，總歸不是滋味。前日見孩童習字，狼毫在宣紙上拖出蚯蚓痕，老輩人見了總要搖頭："根基不牢，難成大器"。看畫亦是這般道理，八大筆下的游魚雖簡，墨分五色里藏著石鼓文的筋骨；白石老人畫蝦須，分明是漢隸波磔的余韻。

時下收藏行當熱鬧得很，常見人抱著金絲楠木畫匣，內里卻裝著匠氣橫生的俗物。其實鑒畫如品茶，先觀茶湯是否澄淨——這便要看書畫人的字跡根基。再看是否捨得用好茶葉——端看他用紙用墨可講究。老茶客都曉得，紫砂壺泡粗茶是要遭雷劈的，真正的雅人寧可用粗碗喝明前龍井。

秋風起時，總懷念昔日在鄉村寫生的光景。那時雖貧，卻肯花整月飯錢買一刀玉版宣。如今滿街都是"大師"，揮毫如掃帚拖地，偏生網絡發達，倒讓這些墨豬爬上了雲端。諸君若想覓得真跡，不妨去老街坊的裝裱店轉轉，那些被主人鄭重送來修整的舊作，往往比拍賣行的燙金證書更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