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唯行
圖/齊白石
世間用紙習性各異,有人偏愛熟紙的穩重,有人傾心生紙的靈動,亦有人鍾情半生不熟的溫潤。此皆與筆墨趣味暗合。古人作書畫多用熟紙半熟紙,故宋元墨跡鮮見自然滲染,諸多墨法實待生紙盛行方得施展。譬如宿墨法在生紙上方能顯出濃淡交疊的韻致,若用熟紙半熟紙,墨痕便如籠中鳥般拘束了。又如墨塊間自然洇出的水線,在熟紙上斷不會現出這般流水無痕的意趣。這般紙墨相發的妙處,明清以前的畫人是無緣得見的。
論及紙性,生宣潤墨之妙實乃天工獨造,非他國紙張可仿。熟紙半熟紙雖好,西洋上等紙品亦能替代無礙。近世書畫大家多在生宣上開疆闢土,若吳昌碩以金石筆法寫梅,潘天壽以指墨造境,皆因生宣獨特紙性而生。反觀固守熟紙者,筆底終究難脫前人窠臼。
有人說生宣是丹青厄運,我倒覺著是它續了水墨命脈。若無生宣潤墨如春蠶食葉,何來賓虹老人夜山積墨的渾厚?若無生宣留筆似老僧入定,白石翁的蝦鬚蟹爪又怎能這般靈動?細想四王筆墨雖精,終究困在熟紙的藩籬裡打轉。正是生宣的氤氳墨氣,教後人尋著了自家筆路。
我這般偏愛生宣,無非是貪戀它獨一無二的性子。墨落紙上,或聚或散,或沉或浮,總帶著三分意料之外的驚喜。這般滋味,恰似老友對坐,不消多言便知心意,紙墨相知,莫過於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