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还是算了吧。”

他低着头说这话时，我正用筷子拨弄碗里的饭粒，手顿了一下，筷子碰到碗沿，发出轻轻的“咔”一声。

我抬起头看着他，心里一阵发紧，但还是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为什么？”

高志军没有看我，头低得更深了，像是害怕和我对视似的。

“家里条件……你也知道，我爸这几年身体不好，家里开销大。你这工资……”他说得吞吞吐吐，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我看着他，忍不住问：“你直接说吧，是不是不想过了？”

他抬起头，一脸尴尬，干笑了两声：“娟子，你别误会，我不是嫌弃你。只是……我们家现在的情况，确实有点困难。再说了，我们学校新来了个老师，家里条件挺好，我妈觉得她……”

他说到这儿就停住了，低头搓着裤子的边角。

我心里一阵发凉。

原来他要和我退婚，不是因为家里困难，而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

我盯着他，突然觉得这人有点陌生。

从小到大，我总觉得高志军是个实诚人，虽然话不多，但做事踏实，和他聊得来也安心。

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会嫌贫爱富，也会见风使舵。

“行吧。”我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平静，“既然你家里有了更好的选择，那就这样吧。”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

“娟子，我很过意不去。”他低声说，“你别怪我。”

我没有再看他，起身拿起搪瓷杯，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的味道。

我顺着村道往回走，脚步缓慢，心里却很乱。

不是我对高志军有多深的感情，而是我不知道回到家后，该怎么和父母交代。

这么多年来，在我爸妈眼里，我早就是高志军家的人了。

现在突然被退婚，村里人怎么说？我爸妈的面子往哪儿搁？

正想着，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娟子，等一下！”

我回头一看，是高志强。

他跑得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

“干啥？”我皱眉看着他，心里有点不耐烦。

“我哥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着，站定在我面前，眼睛里带着一股倔劲，“我想说，我不嫌弃你！”

他这话把我说愣了。

我和高志强从小就是同学，后来因为我和高志军定了亲，他就成了我的“小叔子”。

在我印象里，他虽然嘴巴贫了点，但人不坏。

可现在他说什么？

“你哥不要你，我要。”他咬着牙，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娟子，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

我的脑子嗡了一下。

喜欢？

他喜欢我？

我从来没想过这事。

我盯着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志强，你别胡闹。”

他摇了摇头：“我没胡闹，我是认真的。”

我看着他那认真的表情，心里又忍不住有点好笑：“行了，别逗了。你哥都说了，我工资低，你家里也困难，你拿什么喜欢我？”

他听了这话，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会努力！”他说，“我明年就大学毕业了，我会努力赚钱，会对你好！你别看不起我！”

“我没看不起你。”我叹了口气，“只是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

他说什么我也没再听，转身朝家走去。

一路上，他一直跟在我后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计划”。

我不想理他，但心里却有些复杂。

回到家，我没有提退婚的事，只说高志军家最近忙，没空过来。

可第二天一早，高志强就来了。

他拎着一篮子鸡蛋，站在我家院子里，一脸憨笑：“叔，婶，我来看你们。”

我妈一边倒水一边问：“志军咋没来？”

高志强憋了半天，终于咬牙说：“我哥……他……他和娟子退婚了！”

这话一出口，我妈的脸一下子变了。

“啥？退婚？”她瞪着我，“你咋不早说？”

我低头不吭声。

高志强见状，急忙说：“婶，这事不怪娟子。我哥那人没眼光，娟子这么好的姑娘，他不要，我要！”

我妈愣住了：“你……”

他声音很大：“我喜欢娟子，我会对她好的！”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爸搓了搓手上的烟袋，皱着眉看着他：“志强啊，这婚姻大事，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闹着玩。”他说，“叔，我是认真的。”

我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他这是认真的吗？还是一时冲动？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

可从那天起，他几乎每天都来我家，帮忙砍柴，挑水，逗我妈开心。

时间久了，我妈对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甚至开始试探着问我：“你看志强咋样？”

我没接话，心里却有些动摇。

他确实是个实诚人，对我也好。

可我总觉得，他喜欢我，可能只是因为年少冲动。

我不想耽误他，更不想再让自己陷入另一段不确定的感情。

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在市里工作，一封又一封信寄过来，字里行间全是鼓励和思念。

我没回信，但每次收到他的信，心里都不自觉地暖了一下。

1995年，我考上了大专，从镇卫生院调到县医院。

1997年，他大学毕业，回到市里当上了公务员。

那年过年，他带着一篮子年货，敲开了我家的门。

“叔，婶，我想娶娟子。”

这一次，我爸妈没有反对。

我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结婚了。

婚礼那天，他握着我的手，笑得像个孩子：“娟子，你现在可不能再说我是小孩子了。”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

从被退婚，到和他走到一起，像是一场命运的安排。

后来，我调到了市里的医院，他在单位也越来越出色。

我们的小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踏实又温暖。

偶尔，我会想起高志军。

听说他后来娶了那个王小红，婚后日子过得还行。

只是啊，我再也没去想过他。

那些过去，早就被眼前人用满腔的真心填满了。

有一天，我问他：“志强，你当年怎么就那么死心眼，非得喜欢我？”

他笑着说：“谁让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呢？”

我看着他，笑中带泪。

人生的事，谁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