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介|《狂热爱好者》:爱的献祭与象征式书写

王栩的文字 2024-01-08 21:36:06

文/王栩

(作品:《狂热爱好者》,[美]雷蒙德·卡佛著,于晓丹廖世奇译,收录于《需要时,就给我电话》,译林出版社,2012年9月)

在卡佛还没有形成他后来广受赞誉的极简主义风格时,他的早期作品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创作趋向。这种趋向的特性在于勇于尝试,用观念大于内容的意愿给读者传递出写作者独特的体认。卡佛的早期小说《狂热爱好者》即为这类尝试下的意愿之作,一篇揉合了观念的匠作短章。

因此,《狂热爱好者》对于技艺上的展现有着较为刻意的印痕,爱情的幻灭,遭受背叛的爱人,狂热的艺术追求者,对精神力量的守护,这些激昂的元素在卡佛梦幻般的文字里构成一幕幕象征式的图像,给爱情破碎后爱人的决定渲染出悲壮的神秘。

神秘在他们坐在一张铁制露台小餐桌的阴凉处,喝着红酒时就以他对她有意的冷淡向读者示下了他们的不睦。“她往前倾倾身子想够他的手,可他已然躲开了。”这是他们出于意愿上的主动,她主动示好,他主动回避。意愿上的坚定是他们对彼此关系毫不掩饰的流露,亦是他们对爱情深具个性的认识。

她想挽回这份爱,而他,只愿终结它。他显得独特,在于他那不合时宜的认识令出于内心的力量尽管坚定,却在一个四下蒙尘的世界里过于弱小。那个世界被尘土遮盖,他能看见白色的天空,尘土却无法从街道上消散。爱情在这般“真实的幻境”里有着相似的遭遇,他的视线能越过尘土看见爱情清朗的本质,对目力所及被尘土遮盖的人心却束手无策。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充当一个祭品,躺在爱情的祭台。卡佛将它同角斗场关连,象征式的提示读者,如今的角斗场不是一个让人们感兴趣的地方(爱情不是一个让人们感兴趣的话题)。人们对什么感兴趣?献祭。唯有它,才能给尘土飞扬的世间注入些许提振人心的效果。卡佛透露出流行于世间的秘密,面对失败者的结局,无数蒙尘的心因之点燃激情方显幻境中的焦点。

这样的焦点当属罕见。就像小说里游街演奏的乐队,“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每年乐队都会游街演奏几次,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一年演两次,可现在一年就只演一次了”。人们的兴趣在递减,这样的事实让死寂的生活无可争议的给读者构建了一幅清冷的画面。

那幅画面中的几个老头,正是世间的迟暮得以体现的景致。脏兮兮的一幕里,响起干涩、浓粗的咳嗽声,令人作呕,又避无可避。从中感受不到振奋与希望,在游街演奏的乐队铿锵有力的音乐声里,生活以无精打采的形态显现它的疏懒与萎靡。

然而,乐队的音乐声唤起了他和她的记忆。只有在这一刻,他们强健有力的回忆暂时让他和她脱离了眼前糟心的景致,而回到了曾经明亮的世间。那个世间,没有尘土的遮盖,只有热血沸腾的情感专一的燃烧。他和她相识在这样的世间,相识在展示竞技与力量的角斗场上。

角斗场之美,是关于回忆的一个精巧设置。它是过去的人们一切兴奋的总括,盛开在角斗场上的爱情亦是他作为生活中不多的合格的升级者之一而享有的荣誉。

它在如今被尘土笼罩的世间失去了往日的价值。因为尘土在世间混乱的积聚,她的变化跟上了时移世易的步调。他问她,关于爱情的背叛,这是他急需获知的答案。那个答案并不触目惊心,她背叛了爱情五六次,才最后选择了他。

他因之而变得狂热。

狂热让他信守过去的信条,在阳光下,洞见爱情的本质。这大概只有献祭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无疑让他在今时今日以失败者的形象给人们带去一个点燃众生激情的兴奋点。

在对爱情献祭的宣告下,他躺在了祭台上。共同的兴奋让人们把头都伸过来,“所有的脸都对着他”。世间留给他最后的映像,一簇辫进她的发辫里的淡黄色的花。这朵花是他心中对信条的坚守与期待,是她对他满怀爱意的致敬。她无力改变如今的世间,更无力改变自己,她能做的,唯有充当他的执刑人,亲手主导毁灭和新生的交接。

在这些梦幻的文字所描绘的超现实的场景里,卡佛于观念上主张了一个他对世间的期盼,肉体可以被毁灭,对精神力量的尊崇与守护必将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精神的新生就藏在她剖出他的心,“朝光辉的太阳举了起来”的那一刻。那一刻,随着他的死去,体验到兴奋的人们再一次疲惫不堪,可谁都没注意到,阳光已照耀在他的心上,这寓示着阳光穿透了世间的尘土,新生降临在了大地。

2024.1.8

——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与正文内容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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