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介|《你们想看什么?》:人生,那些必须经历的时刻

王栩的文字 2023-10-27 12:45:37

文/王栩

(作品:《你们想看什么?》,[美]雷蒙德·卡佛著,于晓丹廖世奇译,收录于《需要时,就给我电话》,译林出版社,2012年9月)

四处赁房子住的菲尔和萨拉可能租住在皮特这里,才算是享有了生活中难得的安宁。安宁以生活温馨的一面落入菲尔夫妇眼里,是皮特一家和睦融洽的居家场景带给他们心灵上的慰藉。

菲尔夫妇仍然要搬走了,他们已决定分居。做出这个决断对他们而言,未免有些伤感。伤感的他们,用打扫房间来抑制内心的难过和不舍。他们过去,从未像这样做过。他们搬过很多次家,“有太多次都是仓促离开的”。那时,菲尔夫妇面对未缴的房租,顾不上伤感生活,趁半夜狼狈地逃离,是他们过去那种混乱日子真实的状况。

菲尔夫妇如今的日子有了改观,在于他们各自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保障他们享有安宁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变化中的伤感。小说里有这么一句话,“人必须做他们必须做的事情”,将其视为人生的总结并不为过,出自卡佛笔下诸多氛围上的烘托无一不经由它阐明该篇小说的主旨。

总的说来,这个故事的基调是伤感的。在分居这个无法挽回的变化面前,菲尔和萨拉能做的正是他们必须做的事情,平静的道别,轻松的上路。

定下了搬走的日期,菲尔和萨拉开始打扫房间。他们把这样做看成有关名誉的决定。哪怕关乎名誉的说辞在小说里出现了两次,那也是自欺欺人式的掩饰。掩饰他们于情感上难以割舍和犹豫不定皆有着具体表征的心绪。

菲尔和萨拉给打扫房间立下了一个刻意为之的目标,不仅仅要打扫的干净整洁,还要比他们当初赁下它时更好。卡佛没有写出菲尔和萨拉之间出了什么事,他写出了男女关系走到尽头时的难过与不舍可以凭借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决定来稀释伤感。有理由认为,卡佛之于生活经验的小说写作最大程度的还原了真正的生活。因为不管伤感如何稀释,意料不到的变化会让它再次从心底释放。

房东皮特邀请菲尔和萨拉吃晚饭,在他们走的前一天。房东一家的友好所代表的变化有着强烈的感情色彩。这一刻,菲尔为什么会喉咙发紧?其一,他和萨拉过去没有这样的经历。他人的友好让菲尔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其二,生活向菲尔和萨拉展现出美好的一面,它给了他们新的期待。这种期待对菲尔和萨拉的分居决定来讲成为了绕不过去的考验,很有可能打消他们心中对彼此的隔阂。

当变化意味着转机,问题总能解决。菲尔的好心态无法让一切回到过去。过去,萨拉最生气的时候,把结婚戒指从手指上取下来,从客厅这头扔到那头。过了一阵,戒指又戴回了萨拉手上。做出分居决定之前,萨拉取下结婚戒指,不再把无谓的怒气撒在它的上面。可菲尔知道,这样的平静让一切成为定局。

平静中,菲尔和萨拉最后一次坐在客厅看天黑。他们默默无言,在难捱的寂静中捱到了七点十分。七点半,是他们去皮特的屋子赴约的时间。他们开始了简短的交谈,几句无意义的话被他们不痛不痒的说着,不像过去那般饱含关切,纯属对赴约这件事的互相提醒。这是菲尔和萨拉最后的装扮,在皮特一家人面前,像一对深爱着彼此的夫妇那样,努力做出不着痕迹的表演。

皮特和贝蒂没看出前来赴约的这对夫妇出了不可挽回的情感危机,同样,菲尔和萨拉也没看出皮特夫妇真正的一面。他们四人在友好、和谐的氛围里用餐,聊天,其乐融融的烘托出人际交往中的一份单纯。在皮特家赴约这个场景里,卡佛的文字是单纯的,也是细心的。开餐馆的皮特进了一些新鲜三文鱼。原价一磅三块五,皮特还价三块两毛五。皮特很得意,为自己不像个生意人的单纯。皮特把它讲出来,单纯的快乐感染了菲尔和萨拉。此刻,宾主尽欢,欢乐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看幻灯片的场景,卡佛显然在文字里注入了一缕淡淡的忧伤。忧伤凸显出人生那些必须经历的时刻,尴尬到你无法逃避,只能貌似坚强的面对。幻灯片是皮特和贝蒂出门旅游时照的,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包括萨拉一直想去,却没去成的阿拉斯加。

“你们想看什么?”皮特急于同别人分享沉浸于往事里的兴奋。兴奋中的皮特没顾及到贝蒂的感受,应萨拉的要求,放起了在阿拉斯加旅游时照的幻灯片。幻灯片里的女人不是贝蒂,是皮特的第一个妻子伊夫琳。看着幻灯片里的伊夫琳,贝蒂就像看着一个很久不见的亲姐妹,言谈自然而平常。忧伤在这一刻包裹住了萨拉。她和菲尔曾经准备好要去阿拉斯加,最终没有成行。幻灯片不但唤起了萨拉对过去的记忆,更给当下,她和菲尔的情感危机蒙上了宿命似的色彩。

阿拉斯加,菲尔和萨拉再也无法抵达的地方。他们现在必须做的是分居,把这件事做完,不论以后是否会复合与重来。贝蒂的忧伤同他们相似,对幻灯片里的伊夫琳发出言不由衷的赞词,而不是让客人们看出自己心中的不快。

这一晚,宾主双方都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正因为彼此都没看出对方的本貌,主人和客人都认为自己度过了一个单纯、快乐的夜晚。这不算容易,萨拉以她过去同菲尔太多次狼狈搬家的经验如此欣慰地认识到。

萨拉的认识随着皮特餐馆的发电机在这个晚上坏了而流于一种可笑的形式。

发电机坏了,冷藏柜停工了,皮特购进的三文鱼化了冻,都快臭了。皮特在第二天早上,面对自己所受的损失,又恢复了生意人的本色。这才是真正的皮特,对前来还房子钥匙的菲尔表现得没有什么耐心。这时的皮特,不再如头天晚上那般尽显一个好客的主人的热情。在即将离去的菲尔面前,受了损失的皮特对待这个头天晚上的客人极为冷淡。

头天晚上,发电机出故障之前,发出过异常的声音。菲尔听到了它。在这样的氛围烘托下,“有样东西已不在那儿了”是卡佛对人际交往重归正常的暗示。

这是一份必要的冷静。单纯与快乐只是人际交往中虚幻的一面,缺少耐心和冷淡才是与人交往正常的形态。仅仅过了一晚,皮特重新换上了生意人的面孔,萨拉也不再把头天晚上在皮特家做客感受到的温馨当成美好的回忆。“我们说过再见了。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什么皮特夫妇请客,什么同菲尔的分居,统统如过眼云烟般不算个事。必须专注于眼前的则是前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可以肯定,菲尔对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亦复如是。

2023.10.26

——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与正文内容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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