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海神波塞冬和伙伴》,[美]雷蒙德·卡佛著,于晓丹廖世奇译,收录于《需要时,就给我电话》,译林出版社,2012年9月)
没人知道盲少年心里的那个世界有些什么,长久以来,他都独自一人趴在崖边,用耳朵去听,去感受时光的触摸与流逝。
悬崖下面,两拨孩子玩着打仗的游戏。他们不会邀请盲少年的加入。玩打仗游戏的孩子们,他们喧闹的声音是一种破坏力极强的存在,在盲少年听来,“乏味又遥远”。因此,“他努力不去听”。海鸥的尖叫,海水轰隆隆拍打岩石是盲少年极力捕捉的声音,它们让盲少年感受到与自然的亲近,以及安享宁静的心绪。
“后背上的太阳慢慢溜走了”,盲少年对时间缓缓前行的体验,世上任谁都无法产生此种相似的经验。这是属于盲少年对时光流逝独有的感受,出于内心对自我的肯定。
人们按照固有的标准,告诉盲少年,如何塑造自我。奈达洞里,盲少年触摸过从岩石缝里流淌出来的水。有人抓着他的手放进水里,传授着外力施与的经验。谁也不知道那些水在那里流了多久,经验上的漏洞成了永远的未知之谜。在齐膝深的海浪里趟水,来自他人的经验让盲少年知晓,何时踏浪,何时远离海滩。可这些同时光有着密切关连的经验内容都不属于盲少年,唯有每天趴在崖边,用心去听,用心去感受,才是盲少年成长中所获取的经验时刻。
它着重于此后的回忆。“回忆白天的消失”。回忆中决定了对时光的品味,在流逝的时光里等待着变化。梦和诗,等待中的两种精神之力。凭藉它们,盲少年有了交通神灵的预兆。
就在崖边,盲少年除了做梦,重复吟诵诗歌,对神灵有了自我的主张与怀疑。悬崖下传来的哄闹声里,“有关神的那些说法都是真的吗?”盲少年的疑问让他开始内省,并且循着这一途径立下了向外部世界求索的决心。
离开这里,一探究竟。厄立特里亚,山那边的起点,盲少年心中的隐秘。他在崖边造就了它,它是一条通往世界的通道,从那儿出发,“去那些人们常谈论的地方”。
悬崖下孩子们的欢闹映照出崖边盲少年的孤独,而盲少年丰饶的内心反衬了孩子们看似欢乐实则乏味的日常。它们皆是这些少年的亲身经历。悬崖下的孩子们,在欢闹中逐渐产生对同伴的诅咒和愤怒。盲少年,则在记忆和思想的促进中让自我趋向完形。
两拨孩子在海滩上跑来跑去。埃阿斯的诅咒,阿基里斯的大叫,预示了英雄的诞生。显然,玩打仗游戏的两拨孩子在幼时就站上了命运的轮盘,命运会将他们带往若干年后,带向真正的战场,他们注定会在战争中走向悲剧的时刻。
属于盲少年的时刻则提前来到。他记得听过的每一首歌,背过每一段流传下来的故事,它们建成了盲少年内心的宝库。拥有它,盲少年把手里那根用来摸索着下山的长棍称为“戟”,一个神性而尊贵的称谓。不会有人懂得这个称谓代表了什么,只会让人觉得盲少年自以为是。可理想往往藏在自以为是的背后。
若将持“戟”下山的盲少年对应海神波塞冬,这幅画面里升腾开另一个预示。那是一个半神的诞生,以蕴含了勇气与力量的诗性伟力,创造英雄的史诗。
由此来看,孤独给了盲少年命运的助力。那个助力在悬崖边,孩子们在海滩上陷入玩闹的癫狂时,盲少年则在崖边聆听时光的召唤。海滩上,英雄在成长。悬崖边,半神在苏醒。时光在流逝中默默地注视着世间必将发生的一切。它藏在迥异的“时刻”里,表现出半神和英雄命定的辉煌。
2024.1.14
——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与正文内容无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