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武做梦都没有想到,糊涂的大哥和老娘居然唱了这一出子腌臜戏,为了想承受大舅、二舅家的家财,竟然和有同样心理的丰元仓掐起架来。这下子倒好了,李拐子过去,把大哥和丰元仓两个,全部抓了进去,罪,有他们受的,可这事,又该咋说呢?托陈老实、田茂恩找李黑子,肯定是不行的,人家一句话就会给顶回来,正剿匪呢,你们倒好,抢起被土匪杀害的尸体来了。更何况,大舅、二舅和两个老表的通匪罪名,已经成立了,恐怕谁也保不下来了。
没有一点门路的苏子武本来想去,还是决定见一下法官黄青良,他是自己的学生,而且是个温文尔雅的好学生,不比李大奎那家伙,跟烧不熟的兔子一样,根本不认识自己这个老师。苏子武想着这些,也就加快了脚步,他想赶在县衙里的人下班之前,找到黄青良,要不然,还得到田县完中去找他,因为黄青良还在学校住。

“二哥,人家开完会都回镇里安排去了,你怎么还在县城转啊?”苏子莲正抱着一沓子宣传单,走出了王廷玉旁边的办公室,那是清河县政府的油印室,苏子莲和临时抽调来的李四辈家的一个侄子,叫李默然的,负责印刷,原来刻版,多数是王廷玉亲自动手的,因为他那一手正楷小书,清河县无人能比,如今多是黄青良代替了。
苏子武看着热情奔放的苏子莲,苦笑一声,说道:“他们几个回柳河安排去了,我这儿,还有点事,小妹,见到青良没有?”
苏子莲又笑了起来,说道:“我说呢,他啊,去问大哥材料去了,二哥,咋搞的吗?大哥去给二妗子烧纸,咋就被抓了呢?真是的。不过,二妗子那人,倒是挺好的,有时候还非拉着我,到她家吃饭呢,咋就被土匪给勒死了呢?二哥,我听外边的人说,是贾钦,还有那个大个子姓陈的合伙干的,他们咋就都成土匪了呢,这土匪咋就越剿越多呢?”
苏子武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妹,你这么多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还是等王县长回来了,让他好好给你讲讲。”说着话,就要往外边走。子莲都说了,黄青良到监狱那边去了,或许能在监狱门口拦住黄青良,也未可知。
苏子莲笑着跟了过来,把材料塞到苏子武手中,说道:“二哥,帮下忙,替我拿一会,正好同路,我也到监狱那边去送材料呢。这是黄青良写的宣传单,让监狱里关押的罪犯主动检举揭发土匪的,还说,一经查实,抓获明里、暗里土匪的,还能立功减刑呢。这个黄青良,就是有办法。”

苏子武尴尬地笑了笑,抱着那沓子材料,和苏子莲快步往监狱走去。清河县监狱,就扎在南关兵营的旁边,旧时清河人,都叫它为南监,南关兵营也是当年的绿营兵营。与别的县治不同的是,兵营和监狱都不在城墙里面,而是紧贴着城墙西南角外,又补建了一个类似瓮城的大院子,一分为二,一边是监狱,一边是兵营,中间有两个门相连,一个走死人和即将被处死的人,一个走活人。但要是进城,还得绕道清河县城南门。
关于如此建制,后人多有不懂,王廷玉专门考查过旧县志和陈州府制,还采访过在清末干过刽子手、监狱长的多名老人,之后才明白。原来,清河地外四省交界之处,自古以来就是响马、刀客出没之地,从小的“孤庄”(小股暗匪),到大的“起杆”(大股明匪),历朝历代都没有禁止过,清初对土匪实施残酷的剿杀政策,把抓来的土匪关押地县衙旁边的老监狱里,没少发生劫狱杀官的事。后来,陈州将军马连升上书朝廷,把监狱和常备兵营搬到现在这个地方,除了清河县典史和他的铺兵外,还派来一个外委把总,带领一标绿营兵,常年驻守在清河县。别看监狱搬出来了,土匪却从此不敢动手了,因为清河县城西南城墙垛口外,一长溜儿摆放了五门威武大将军,土匪胆敢再来劫狱,五炮齐发,能把整个监狱给炸上天。
而令苏子武和苏子莲都想不到的是,他们来晚了,这些年从来没有关闭的城门,关了起来,几根椽条子粗细的大杠子,牢牢地顶着了厚重的城门,从门缝里向外看,吊桥也早吊了起来。苏子武又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小妹,都怪我,让你跟着白跑了一趟,上午开会的时候,李局长已经说过,日落闭城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到明天天明才能打开,日出开城门,检查商旅进城,你看我,一慌忙,咋就忘了呢?”
苏子莲已经转过身去,说道:“明天就明天,慌张个啥?二哥,你是怕大哥在里面受罪吧。呵呵,那不是李扣子嘛,让我给他说说。”说话时,李拐子领着一群当兵的,走到了南门里。
原来,李拐子是带领队伍,奉命巡城的,刚好看到这边一男一女,正指手画脚地在城门楼子下说话,便走了过来,想骂上几句,过过嘴瘾的,一看是苏家大小姐和苏镇长,倒自己先笑了起来,嬉皮笑脸地说道:“苏秘书,检查你哥工作的吧,怎么样?咱这县城四门,关得刚刚的,今晚哥巡城,定然让那土匪闻风而逃。苏秘书,明天你可得给我写几句表扬的话,送给卫县长、吴主委,说不定就让我当连长、营长了,到时候,哥请你吃鸿福阁的大鲤鱼,如何?”
李拐子贫里贫气地说着话,苏子莲嘀嘀笑了起来,骂道:“拐子,就你最贫气,看我不告诉给你大叔,别说营长,当大头兵也没人要你,站都站不稳,天生恨地不平。”
苏子莲骂着李拐子的瘸腿,李拐子并不恼怒,被这样的漂亮女孩骂着,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他后面跟着的几个兵,倒是有人捂着了嘴,只是不敢笑出声音来。
苏子莲也根本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从苏子武手中接过那沓子传单来,递给了李拐子,说道:“这个,明天一早,给我送给黄法官。还有,你们下午抓那个苏子文,是俺柳河集的大哥,让你的手下照顾、照顾,别老是打人家,到时候,让苏镇长请你吃酒,我吗,来个烤红薯,就行了。”
“文明执法,文明执法,苏秘书,我们清河县监狱,那可是蒋委员长领导下的文明监狱,哪会能发生打人的事呢?”李拐子依旧嬉皮笑脸地和苏子莲说着话,把传单随手递给了一个当兵的。
“放屁去吧,李拐子,那天,我可是看到贾四辈他舅了,就是从你们那儿刚刚放出来的,还是坐俺家的马车回柳河的,给他买了三根油条,两口就吃完了,那手指头都被你们用夹子夹扁了,脖子上还有烙过的印儿,还说没打人,谁相信你的鬼话啊?”苏子莲说着话,并没有理会李拐子,早已转身向城里走去。
李拐子嘴里说道:“那个老家伙,就不是个好东西,刚刚出去没几天,就又被抓回来了,他的话,你也敢听?”说着话,看着苏子莲的背影,又向前赶了几步,说道:“苏秘书,这个,明天我亲自给犯人发了吧?黄法官,还有大奎,明天一早,就要到苦县受训去了,他们今晚,在南关兵营呢。”

苏子莲并没有回答李拐子,苏子武却愣在了那里,明天一早,黄青良又走了,大哥这事,找谁去说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