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一个男人,在照顾他的这段日子里我喜欢上了他,他笑着说会娶我。
后来他带我回家,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出来迎接他。
他说,阿宁,婉仪很好,你们一定会相处的不错,阿宁,做我的妾吧。
我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像提线木偶般被他带回了家。
他失踪数月,现在回来有一大堆事等着他,没有时间陪我。
于是嘱咐他的妻子好好照顾我。
在他的妻子说明来意时我是有些想笑的,最终也只是冷淡的看着她,他的妻子没有在意我的无礼。
反而和我闲聊起来。
她说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小定亲,情窦初开时互表心意,他说非她不娶,她说与君一生一世。
她十八岁那年嫁了他,第二年给他生了儿子。
后来他出去建功立业,一去三年。
他离开的这些年,她照顾婆母,幼儿,掌管偌大的府邸。
累是累,但想着他哪天就回来了,心里还是期盼着的。
她说她从未想到他会带别的女人回来,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笑道。
“我没别的意思,阿泽和我说过,如果不是你救了他,他说不定…总之我非常庆幸他遇见你。”
我勉强勾了了勾嘴角,她和我说这些是像让我知难而退?让我有自知之明?
萧泽说她好,我可不会傻乎乎得相信。
我没说什么,好在她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应,继续自顾自说着。
“阿泽既然带你回来了,想必你们也是心意相通的。
“阿泽要纳你,那以后大家都是姐妹,说不定未来我俩相处的时候比和阿泽多多了,妹妹有空多来走动。
“好了,你刚回来,路途劳累,我也不打扰你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不必客气。”
她一直笑着说话,我能感受到她很喜欢萧泽,但字里行间对于我的存在却处处宽容。
是她真的不在意,毕竟她是正妻,对我这样一个男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妾没什么好忌惮的,还是她大家闺秀的修养让她即使在我面前也可以大大方方的。
不像我,在得知萧泽有妻有子的那一刻,再也无法淡然处之。
看着她即将跨出门的背影,我咬了咬舌尖,飞快的开口问,
“你真的不在意他带我回来吗?”
她一直挺立的肩膀似乎塌下去了一点,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没有等很久,她也没有回头,依旧是和善的语气。
但我想,此时她的脸上应该没有刚才那么真诚,真诚的有些假的笑容了。
“我爱他,他也爱我,敬我,我是他唯一的妻子,这就够了。”
她走了,走的不紧不慢,背影削瘦却挺拔。
屋子里只余我一人,良久,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会甘心吗?怎么可能。
他骗了我,也辜负了另一个有情人。
我恨他的所作所为,却无能为力。
他有权有势,我一介孤女,恨他又如何。
心中郁郁,我说想一个人散散心,萧泽派来的人随即退下,没有多问。
估计萧泽没和她交待什么,或许他从没想过我跟他回来之后还会选择离开。
是啊,一个孤女,一个有权势的男人,任谁都以为是孤女离不开那么好的男人吧。
多想无益,我游荡在花园,即将离开时撞见前面有人说话,下意识避开。
“兄长不用担心,阿泽待我依旧,不过是家里多养着一个人罢了,说起来她也是身世坎坷……”
“你倒是好心,还能心疼别人,不如多想想你自己,当初娶你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说什么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当时我就不相信他,现在他真的带人回来了吧!
“妹妹你不知道,我了解男人,像他这样不守信用的人,有了这一次就会要下一次!
“你这次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给你带回来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言语中明白是唐婉仪与其兄长,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矮下身子躲起来,只等他们过去。
“兄长,不一样的,她救了阿泽的命……”
“得了,你不听劝就算了,反正有我在呢,他要是再敢负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好,有兄长在,妹妹不怕,只是哥哥啊,你外甥都几岁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嫂回来,你知道母亲多忧愁…”
“哎,现在说的是你的事,别扯到我身上!”
“哥……”
……
兄妹俩边走边聊,很快走远了,即使已经看不到两人的背影,我还是蹲在原地发愣。
作为一个孤女,看到这一幕,心中无可避免的升起一阵羡慕。
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世,父亲没有再娶,一个人把我带大。
但作为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夫,他常常是忙着的,且我也能感受到,他并不愿亲近我。
一直到我十四岁那年,他生病了。
作为一个大夫,他也救不了自己。
父亲临终时,我守在他床前,听他无意识的说着什么。
他说,阿秀,你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那么早离开我,为什么,咱们的孩子是女儿......
最后那一句,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愤恨,我握紧拳头,唤了声阿爹。
他艰难的转头看向我,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抓住我的手号道:
“芷宁,白芷宁,我的女儿,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儿身!你在医术上那么有天分,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儿!如果,咳咳,如果,是个男儿该多好……”
父亲声音渐弱,可一个个字砸在我心头,重若千钧。
我恍然,看到阿爹的手无力地垂下,热泪砸在我手背上,然后一滴滴滑落。
我跪伏在地,送走我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那之后,我靠着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十几年学的东西给附近村的妇人看些病症,时不时去山里找些吃的勉强度日,一个人熬了三年。
遇见萧泽之后,我以为我终于有了依靠,但现实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现如今见到他们兄妹间这样温馨的一幕,我对唐婉仪羡慕极了,羡慕到不忍心破坏她的美满生活,如果我离开,能还她一个平静日子吗?
而我呢,离开后该何去何从。
我既然见到了此处的繁华,便暂时不愿回到那偏远的小山村,离开将军府后如何生存,我还需细细打算。
那天之后,我经常出府闲逛,有时一个人,有时带着侍女。
我频频出府,自然引起萧泽关注,于是他难得来见我。
回府之后他应该对唐婉仪还有他们的孩子颇为愧疚,自己忙就算了,只要一有空,就会去陪她们娘俩。
对我只能不时一句问候,又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我信他心里有我,毕竟我救了他,又相依为命几个月,现在我在他心里还有一点份量。
可这却让我异常厌恶,不是厌恶他更看重唐婉仪这个妻子,而是厌恶他心里可以有两个女人。
此时此刻见到他,我实在露不出什么好脸色。
“阿宁,在府中待的可还好?”,一贯温柔的问候,现在听起来只觉得讽刺,我也懒得回应。
萧泽大概也知道我因为他骗我在生气,见我不说话,笑容不改自顾自说着。
“我听下人们说你经常出府?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让下面的人去办就好了,不用劳累自己,你一介女子出门在外,若是遇到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闻言我笑了。
“多谢将军关心,只是没遇到将军之前我也在这乱世中好好的活下来了,现在到了风平浪静的京城,更不会出意外了。
“将军许久未归家,这段时间还是好好陪夫人吧,至于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我如此,萧泽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阿宁,之前未对你实言相告,是我的错,因为我喜欢你。
“虽然要你做妾,但在我心中你和婉仪一样重要,只是名分上差了一些,吃穿用度婉仪绝不会亏待你的。
“在府里的生活不必你居无定所好多了吗?你何必……”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将军骗我回来?”
看着这张曾经令我心动的脸,我无比讽刺地笑。
萧泽从小到大都没人这么顶撞过他,唐婉仪一直是温柔体贴的,此时面对我的不知好歹,觉得被冒犯,下意识皱了皱眉。
“阿宁,我知你心中有气,没关系,你想出去散散心也好,什么时候想通了派人去见我,这段时间我在忙,就不过来了。”
好似警告一般撂下这些话,萧泽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走不送。”
默默在心里补一句最好再也不来,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浪费时间应付他。
我在萧府没有信得过的人,我想办的事只能自己亲自做。
回府之后萧泽像是要弥补我一样给了我许多金银财宝,我用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毕竟我救了他的命,这点钱我拿的起。
而且有了钱才好办事,短短数十天,花了几百两银子。
我清楚了唐家和萧家的联系,也知道了京城中几家医馆的情况。
前者是为离开萧府做准备,后者是为离开萧府后做准备。
唐婉仪的父亲和萧泽的父亲虽然一个文官一个武官,但却是至交好友,两家更是在唐婉仪出生后订下了婚约。
但萧泽之父在十年前战死疆场,萧家从此没落。
唐父虽然一直帮扶萧家,但等唐婉仪到了待嫁之时,似乎不大愿意让唐婉仪嫁给萧泽。
彼时唐父官至尚书,萧家一个没落将府,两家算不上门当户对。
但唐婉仪心仪青梅竹马的萧泽,执意要嫁。
唐父拗不过,拖了一两年,最后还是让唐婉仪嫁给了萧泽。
好在萧泽有真本事,几年打拼下来,算是撑起了将军府,这次在边关立了大功,又九死一生的回来了,日后只怕前途无量。
和萧泽相处的那几个月在我眼里他是极好的,那时只有我们两人单独相处,现在想想,我在短时间内倾心于他也情有可原。
现在回到凡世,见到了更真实更全面的他,我一颗沸腾的心渐渐冷却,想要走的路也渐渐清晰。
至少,先离开萧府。
而医馆便是我离开萧府后的立身之地。
这些天我走遍了几大医馆,也了解了一些情况。
以我一介女子之身是不可能在医馆行医的。
但,我把萧泽给我的珠宝全都换成银子,买下了一个小医馆。
回春堂,据说原来的老东家是有真本事的,但老东家的儿子在医术上没有天分。
到老东家离世也没学到其父十之一二,更是在差点医死一个病人之后放弃医术,回乡下了。
现在守着回春堂的是老东家的孙子宋元修,但他也无心医术,一心走科举之路,只是不想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才守着医馆。
知道这些情况之后,我五顾回春堂,终于说动了宋元修。
我答应让他继续待在医馆准备科考,不辞退原来的老伙计,他才肯让我把医馆买下。
有了这个医馆,就算离开萧府我也有立身之地了。
4
为了这个医馆,我整日奔走,情爱那些事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我在萧府好像变成一个透明人。
萧泽没空理我,唐婉仪也不在意我,满府下人也没把我放在眼里,我没觉得难受,反而庆幸自己做事更加方便。
这天晚上,我在外吃过饭才回府。
因为终于给回春堂请到了大夫,我心情颇为愉悦,一回屋发现萧泽在等我,顿时收了脸上的笑。
萧泽见到晚归的我,脸色也不太好,但依然露出笑容。
“阿宁,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你好一会儿了,现下菜也凉了,我让人再去热一下,正好我们说说话。”
说完伸手来拉我,声音那么温柔,就像我照顾他那段时光。
我声音不自觉低了,也随着他的力道坐在他腿上。
“我在外面吃过了。”
我能明显感觉他身体僵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在我耳边轻笑。
“那正好,我们可以做其他事了。”
说完抱着我走向床边。
我默默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当他亲吻我时,我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去找你妻子。”
“她不方便。”
萧泽下意识回道,说完似是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看我。
“阿宁,我想你了,我们回来快两个月了,你难道不想我,我们好久没谈心了。”
我直直地看着他,讽刺道:“这就是你的谈心?”
他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阿宁,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当初我也是和你拜了天地的,现在你让我做妾,还如此羞辱我!”
我猛地推开萧泽,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
“萧泽,我以为我是正经嫁了你的,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被推倒在地的萧泽终于对我没了耐心,涨红着脸从地上站起来:
“白芷宁,你不要得寸进尺!以你的身份我愿意带你回来是我有义,我愿意纳你是我对你有情,否则凭你这样的乡野村妇如何进得了京城,进得了我萧府的大门!”
“萧泽,别忘了是我救了你!”我颤抖着声音大喊。
萧泽闻言笑了,上前一步掐住我的下巴,轻笑:
“是啊,我一直记得,所以我给你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这些你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荣华富贵,怎么,你还不满意吗?”
说完他脸色又倏然变得阴沉,捏我下巴的力道也变重了。
“还有,记着你现在是我的人,你知道今晚我等你多久了吗?你眼里还有我吗!
“一介女子整日不好好待在府里,反而游荡在外,京城可不是山野荒凉之地,你最好注意点分寸。
“记住,我还未纳你,若是你坏了名声,想进我萧家的门就不容易了!”
说完甩开我大步离开。
我伏在床上,把眼泪流尽,不知过了多久,我起身擦干眼睛,收拾出屋子里所有金银,毫不犹豫地离开萧府。
再次见到萧泽是一个月后,我狼狈地趴在雨中,而他居高临下,笑着问我要不要和他回去。
5
离开萧府住到回春堂时,我以为我离开的第二天萧泽就会来质问我,要带我回府。
但他一直不露面,我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担心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如果他知道…...
我以为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扛过去就好了,然而,我未曾预料到我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
那是一个雨天,小伙计匆匆忙忙来后院时我咽下嘴里的梅子压下呕吐感,看向惊慌失措的他。
“掌柜的,不好了,出大事了!您,您快去看看吧!”
我以为是萧泽来了,还算镇静的走了出去。
然而等我来到前厅,看到躺在地上被草席盖着的人和旁边哀嚎的人,以及站在门口指指点点的百姓们,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一颗心立刻坠入谷底。
眼前的人,怕是来者不善。
果然,我一出现,在地上嚎叫的男子离开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一边叫嚷着一边把我拉到街上。
“大家给我评评理啊,我家娘子前些天身上不舒服,来到这看病拿药。
“回家喝了这的药身子一天天却不见好,今天突然就去了。
“这医馆还有这不知道怎么成了医馆的老板娘的女人生生害了我娘子一条性命!这哪里是治病救人的医馆,分明是索命的阎罗殿啊!”
男子声泪俱下,此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更大。
是啊,且不说这人的娘子究竟是不是因为吃了回春堂的药而死。
只凭这医馆的老板是我,是一个藉藉无名的女子,回春堂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只是,我绝不可能就这样认下这个医死病人的罪名。
在医馆伙计的帮助下我挣脱了男人,努力大声喊着,尽量让所有人都听到:
“你家娘子究竟是不是因为回春堂的药而死我们谁都不能确定,但我敢保证回春堂的药没问题!你若不服,大可以报官,我就在这里待着,随传随到!”
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但身边的男人还在痛骂,诉苦,周围的人还是指指点点。
我还想说什么,不知道从哪扔出来的烂菜叶子砸在我身上,随后是更多的向我,向回春堂砸来。
医馆的伙计想拉我回去,却被那男人拉扯,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不断推搡我和医馆的伙计们。
雨下的大,地上湿滑,拉扯间我被推倒在地,哭闹声,指责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我蜷缩在地上,抱着肚子努力护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闹事的人终于离开了,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我跪坐在地上,眼前出现一双鞋,我抬头,看到萧泽。
这一刻,我突然想通了。
原来萧泽从来没放过我,这就是他给我的教训。
难怪,我买下回春堂的事几乎无人知晓。
这些天我也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后院,从未在前厅露面,从未透露出回春堂换老板的消息。
但那个男人却信誓旦旦的说我是回春堂的掌柜,原来如此。
“阿宁,要不要和我回府?”这个男人面带笑容,声音温柔,熟悉又陌生。
萧泽站的高高的,为我着想似的偏了伞,自己却不肯弯腰。
“阿宁,你一个女子,不要太要强,闹了那么久,跟我回去吧,不然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更大的代价?
我捂着发痛的小腹,惨笑,“更大的代价,你说的是他吗?”
我伸手,向他展示手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