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萧渚订婚宴结束的时候,我被他堵在停车场电梯的出口。
我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他英俊儒雅的脸上有些疲惫,垂眸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毕竟现场有许多我们以前的熟人,他们都知道我和他的过去,等着看我笑话。
事实上,我也闹够了笑话。
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人人都说我攀上了高枝,没有人看好我们,因为我们家世相差悬殊,而我偏偏不信邪。
听到不好的言论,我总是会自信满满地反驳回去,“萧渚才不会这么想,他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如果感情稳定,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旁人露出轻讽,而他会适时坚定地牵起我的手,替我挡去所有轻视的目光。
我和萧渚在一起三年,他对我极好,可当周围的人都要对我这番话半信半疑的时候,他转头就和门当户对的季烟订了婚。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参加这场订婚宴,可是请柬是他未婚妻季烟给我的。
这场订婚宴办得极尽奢华,季烟出尽了风头,身上的礼服是超季的高定,脖子上的珠宝来自拍卖会,她在台上得意洋洋朝我望过来。
周围的知情人目光各异,我听到有人在轻嘲:“闹得这样轰轰烈烈,还以为真的可以飞上枝头,到头来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好不容易等到订婚宴结束,没想到在宴会上全程和我没有目光交流的萧渚,会私下里过来堵我。
此时此刻,我也不愿再和他多说。
我的目光在萧渚别在西装上的胸花上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望着他说:“恭喜你们。”
萧渚仿佛被刺了一下,眼神闪过受伤。
我正想避嫌早点离开,可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却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神色痛苦道:“阿凝,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
听到这句话,我还是忍不住心酸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我爱了他整整三年。
我垂下眸,去挣开他的手,可他却握得更紧。
我去掰他的手,他的眼尾发红,仿佛是我不要他。
我撇过头不去看他,无声拉扯中,到底是气急了,恨恨道:“萧先生,你已经有了未婚妻,请你自重!”
萧渚仿佛被这句话烫到一般,蓦地松了手,最后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等电梯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不断跳跃,我酸涩了好久的眼睛才开始模糊。
我转过身去找车,可明明记得将车停在C区,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几乎有些自暴自弃,最终停在一个角落里,正准备偷偷哭一场,却不想有人喊了我一声:“蒋凝。”
是萧渚最好的朋友郁明修。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西装搭在臂弯,黑衬衫纽扣却是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高点。
这样的灯光下,他脸部的轮廓更深,整张脸英俊得不像话,但是给人压迫感太足,因为他此刻眉头微皱。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看你绕着这个停车场已经走两遍了。”郁明修开口。
我也有些意外,他原本该在外地开会,据说那个会议极其重要。
连订婚宴都让他的秘书代他过来。
而他显然是忙完又特意赶过来,但订婚宴已经结束了。
郁明修的视线落在我微红的眼睛上,我垂下头去。
“其实你当初说的对,是我没有自知之明。”上了郁明修的车后,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偏过头说。
郁明修皱眉道:“胡说什么,既然这样难过,为什么非得要去参加订婚宴?”
我顾不上是否会惹郁明修厌烦,哭得一抽一抽:“我要清楚地记得,他已经属于别人了,我要逼自己忘记。”
郁明修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最后瞥了我一眼,就将车往高速上开。
我把车窗降下来,风吹着我的脸,眼泪在脸上一点点地干。
我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其实说起来,我和郁明修认识的时间更长,如果不是郁明修,我不会认识萧渚。
我妈妈是郁家的阿姨,凭借着一手好厨艺,深受郁太的喜欢,而那时我和郁明修并没有交集。
直到他出国念书一年后回国,因为实在不适应国外的饮食暴瘦了许多。
郁太心疼得直掉眼泪,下定决心让我妈跟过去照顾郁明修。
我妈十分为难,最后郁太思来想去,决定让我去。
郁太做这个决定前,早就将我考察了一番,知道我成绩优异,人又单纯本分,最重要的是我很会照顾人。
郁太承担所有的费用,又帮助我申请学校,我自然对这个机会求之不得。
到了国外,我便住到了郁明修市中心的房子里。郁太明面上说让我们相互照顾,可是我知道,我和他是不对等的。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郁明修的那个黄昏,我手足无措站在他面前,而他却是淡淡地皱眉,原来他并不知道郁太的安排。
不过他倒是没有为难我,到底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我却有些怕他,他长得十分漂亮,却有不符合年纪的冷静自持。
我一直很小心翼翼,时刻默默观察着他的喜恶。
异国他乡,我其实十分寂寞,而郁明修性情冷淡,所以我过得并不快乐,直到萧渚出现。
萧渚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令人心生亲近,他那会儿频繁地来找郁明修,一来二往,我和萧渚熟悉了起来。
等到我和萧渚相恋被郁明修发觉,他几乎震惊,长指在茶几上敲了敲,第一次皱着眉正色道:“我们谈谈。”
一时间我忐忑不安,怯生生地望着他。
“你和萧渚并不合适,你们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到时候别害人害己。”郁明修告诫我。
可那时我因萧渚,生出了无限的勇气,第一次反驳他:“可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听到这句话的郁明修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自此以后,他更加避嫌。而我一直没有搬离他的别墅,仍照顾着他的饮食。
等我醒过来时,意外发现我还在车上,身上盖着郁明修的外套,我动了动僵直的脖子,便瞧见他靠着车门在抽烟。
远处的青山隐隐,天色一点点白,晨光稀薄得像雾,郁明修指尖那点猩红明灭。
我有些尴尬,因为我们自回国后几乎没有联系过。
最后还是郁明修发现我已经醒来,他才重新上车。
我咬了咬唇朝他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等到他开车送我到家楼下,才又开口询问道:“需不需要将你调职?”
两年前,我和郁明修一同从国外读完书回来,我成绩很优异,郁太属意让我进入郁氏集团。
可那会儿萧渚的公司在城南那边,与集团隔得极远,于是我申请去集团旗下的一家上市公司,因为它和萧渚的公司是在同一个写字楼。
只是现在已然是一种尴尬,我很感激郁明修,不管他是为了萧渚,还是觉得我可怜。
郁明修将我调入了集团,新职务是他的总助。
等我去集团报道,郁明修坐在办公椅上,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对总助的要求很高,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我不能胜任,他不会手下留情。这是他一向的作风,不会过多地讲情面,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本事。
令人意外的是,我们在工作中格外合拍,郁明修一个眼神,我便知道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不管在什么场合,我都能够和他打好配合。
郁明修讶异我的老练。
有一次应酬结束,他仿佛有些不认识我似的:“你好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郁明修面带欣赏。
而我笑了笑,望着他的眼睛:“这些年我确实成长了很多,或许换个人当我的老板,也可能做不到这样。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总归会有些默契。”
郁明修似有所感,点了点头,“原来我们已经认识这么长的时间了。”
说完,我忽然又调皮地说道,“刚刚我话说的不对,不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长,而是老板你太厉害了。”
“倒是不想你连马屁也学会了。”郁明修难得地开玩笑。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这些年生出的生疏,也慢慢一点点消散。
郁明修虽然是集团的太子爷,但集团内部也非常复杂,他虽能力卓越,也有疲倦的时候,而我会适时给他倒上一杯咖啡。
或者是在困倦的午后,在他的办公室里,陪他下一局国际象棋,这是他喜欢的解压方式。
我们相处得越来越随意,偶尔他还会带我去他的酒窖品酒。
我感觉他待我渐渐有些不同,可是我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我们感情倒是比上学那会儿好上许多。
不久后,我随郁明修去集团下属公司例行年度巡视,事情繁杂,最忙的时候一天要飞两个城市。
有一天,我们考察完一个公司回酒店,我在车上睡着了,等我醒来,却发现我靠在了郁明修的肩上,而车早就停了。
我动了动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怎么都不提醒我。”
“才刚停没多久。这段时间我也觉得很累,准备将考察游轮旅行的计划提前。”郁明修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肩。
这原本是郁明修最后的计划。
我们要随游轮的航线走一躺,而游轮上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简直就是带薪休假。
等郁明修公布这个消息,同行的一行人都很兴奋,而郁明修更是大发慈悲,让我们先在游轮上自由活动,等最后两天再聊工作。
我还从未见过游轮,当我站在十多层的游轮上时,只觉得自己格外渺小,上了游轮便被上面的节目闪得眼花缭乱。
我喝着橙汁,看着手中的节目单,在游轮上盲目穿梭的时候,差点就不小心撞上对面的人,慌忙抬头道歉。
却不想是郁明修。
他穿得十分休闲,有些无奈道,“我在这看你很久了。”
随即视线落在我的节目单上,又问道,“没有找到感兴趣的活动吗?”
我摇了摇头,老实说道:“就是太多了,我不知道先去哪里。”
郁明修轻轻一笑,姿态轻松地双手插兜道:“那就一起吧,先去看看游轮顶端的观光车。”
但没有想到这个点来观光车的游客这样少,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不过倒是清净。
我和郁明修上了车。
当观光车升到最顶端时,整个游轮都尽收眼底,广袤蔚蓝的海面上,游轮像是白色的羽毛。
我还来不及感慨,忽然不远处有一只鲸鱼喷出巨大的水柱。
我太过兴奋,急急伸出手去拉郁明修,孩子气地惊呼:“郁明修,你快看!”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我们挨得极近,一偏头,却正对上的视线,他那双眼睛正在望着我,唇角含笑。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深邃而汹涌,让人瞧了心惊,一时愣在原地。
他却一点点地倾身过来,气息几近可闻。
他伸出手慢慢地抚上我的脸颊,而我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往后退了一步。
从游轮回来后,我们之间的相处就变得很奇怪。
我开始躲着他,除非与工作相关,我不肯与郁明修多说一句话,只是他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每次郁明修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时候,我都会假装没看见,时间一长,他终于生了气。
手底下的人都发觉郁明修心情不佳,纷纷跑来问我。我也佯装不知,一时间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郁明修生气。
等集团下的一个成立没几年的科技公司成功上市,公司举办庆功宴,郁明修的心情才稍微好转。
那天他心情不错,出席晚宴的时候,底下的人纷纷来敬他的酒,他也给足了面子,等晚宴结束,他已然有了醉意。
我见他十分不舒服,上前扶住他的手。郁明修想推开我,可是我攥紧了他的手臂,他垂眸望了我一眼,然后作罢。
我实在放心不下,跟着他回了江边的平层,等车停在了停车场,郁明修仍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眉心微蹙。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扶着他上了楼。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其实他酒量并不好,只要喝了酒第二天便会头疼。
我从厨房里倒了一杯柠檬水,蹲坐在他的脚边,将水递给他:“喝点柠檬水会好受一点。”
郁明修正靠在沙发上休息,听到这句话,他将放在额上的手放了下来,漆黑的眼睛望着我。
他像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眼神柔和下来,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以前,会记得我所有的喜恶。”
“那是自然。”我朝他笑笑。
我其实很感激郁太,是她改变了我的人生,所以在国外的时候,我是真的对郁明修尽心尽责。
那时连萧渚都有些吃醋,每次我都不厌其烦地向萧渚解释。想到这里,我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郁明修却忽然接过我手中的杯子,自嘲一声:“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记得,我不喜欢喝柠檬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郁明修却仰头喝尽了那杯柠檬水,接着说道:“酒后喜欢喝柠檬水的是萧渚的习惯,你记错了人。”
我还傻傻地愣在原地,正要道歉,可是他却忽然扼住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往上一提,我跌落在他怀里。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将我圈紧,我惊呼还没有出口,他的唇舌就已经堵了过来,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我有些怔忪,没一会儿我便回过神来,想要挣脱,可都无济于事。
等到这个吻结束,他的眼睛恢复了一些清明,额却抵住我的额:“我现在很后悔,其实是我先遇到你的。”
“郁先生,你喝醉了。”我偏过头伸手去推他的肩膀。
他将头轻轻地抵在我的肩上,呢喃着:“我从未如此清醒过,原来我这样喜欢你。”
我想挣脱,可他的双手扣住了我的腰。
这样的暧昧,让我十分为难,一着急眼泪便落了下来,而他见到我的眼泪才终于松了手。
我几乎落荒而逃。
我整个晚上都心烦意乱,等到了天微微亮的时候,大脑还有些发胀,于是干脆请假。
这一觉直睡到中午,我伸手摸了摸手机,才发现有许多条未读信息,有几条是郁明修发过来的。
我不敢点开,等吃过了午饭,才实在忍不住点开信息,他询问我身体是否好了一些。
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给他回了消息。
没想到下一瞬,他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我心一跳,差点连手机都丢了出去,连深吸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按下接听。
只是接通电话后,我们都没有说话。
他那边的背景音安静,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是准备午休,不过现在他应该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眺望整个城市。
他似乎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而后终于开口:“对不起。”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我的神情,可我仍然觉得羞窘,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
又是沉默,我正要犹豫要不要挂断电话,郁明修却又开口:“既然你和萧渚已经分手,为什么不试着和我在一起?”
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得这样直白,我也不能再用酒精做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