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年清明节,我在医院跟机械厂的老张道别。他身上插满了好多管子,就跟那台报废的机床似的,一直在那儿颤抖着。等他儿女们为了遗产吵得满脸通红的时候,他居然突然睁开了眼,一下子把呼吸罩给扯掉了,喉咙里发出那种跟破风箱差不多的吼叫:“让我走!”就在那时候,他的眼神里全是坚决,好像把啥都看透了。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亲人,一碰到利益就好像变陌生了。而他呢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奈,使尽最后一点儿劲儿来表达自己的心愿。
我永远记得,那张被医疗器械扭曲的脸——他曾是厂里最为风光的男人,包养着三个情妇,在酒桌上能够接连吹下两瓶茅台。此刻的他,居然连排泄物都要经人用手指抠出。监护仪归零时,他小腹上术后缝合的像蜈蚣般的疤还在渗血,那可是二十年前,在私生子大闹之时被捅的旧伤。

2020年冬夜,棋友老周突然掀翻麻将桌。这个曾包养女大学生的退休处长,把存折拍在桌上:"全捐福利院!"我们以为他疯了,直到看见他手机里刚确诊的艾滋病报告
三个月后,我前往养老院进行探望。他正给痴呆老人喂饭。曾几何时,那原本是油光水滑的背头,如今却已经变成了寸寸银白;而且在他的手腕处,还系着一串星月菩提。“你知道吗?”他轻轻地摩挲着佛珠,“这双手曾经触碰过137个女人,而现在终于能够触碰阳光了。”窗外的雪花,静静地落在他的肩头,就如同天赐的戒疤一样。
被养老院驱逐的"社交达人"楼下的王姨,以前在街道上尤其十分活跃。院子里时常能够听到她嗑瓜子之时那欢快的笑声。去年她决然地把退休金转给了那个所谓的“养子”竟然没想到钱竟全部被卷走了。如今她蜷曲在群租房的角落,见到人就会拉住对方讲:“他说要给我买翡翠镯子,可最终却……”
前天她偷藏护工的降压药被抓现行,浑浊的眼珠突然放光:"我帮你们试药效!"众人这才惊觉,这个总嫌日子冷清的老太太,早已在虚妄的热闹里走失了自己

我家对门的陈老师,丈夫早早离世之后,独自生活已经有三十年啦。每日清晨,她常常会把那个装满了热豆浆的保温杯,挂在邻居的门把上。有一回暴雨非常猛烈地将她家的院墙给冲垮了,众人在抢修的时候,竟然在她的床底发现了38本存折,这些都是给山区孩子的汇款凭证呢。
去年她安详地离世之时,床头的《金刚经》还夹着书签。在殡仪馆里,二十多个连夜赶来的“儿女”跪成一片。他们之中,有的人已然成为博导,有的人当上了村支书,不过却都红着眼眶呼喊着“陈妈妈”。那天的菊花并非购买而来,而是孩子们从全国各地背来泥土现栽种的。

我时常在批发市场碰见老赵,这个“家破人亡”的鳏夫二十年来一直都在帮菜贩收拾那些烂菜叶。有一回喝醉了酒,竟然摔进了冰柜里,把三根手指给冻坏了,不过他却笑着说道:“刚好可以借此戒酒了。”
上个月他躺在摊位旁边,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准备送给孤寡老人的白菜。在追悼会上,八个曾经受他接济的流浪汉抬起了棺材,菜市场里的所有商户都系上白色的围裙为他送行。当火化之时,炉膛中飘出了奇异的檀香味,其实他的口袋里装着从寺庙请来的香烛。
我剃度那天的三杯茶去年在五台山,我跪在妙真法师面前。他斟了三杯茶:"一杯祭欲念,二杯敬孤独,三杯贺无常。"剃刀落下时,我忽然想起四十岁出轨被抓的雨夜,六十岁独居时摔断腿的黄昏,还有此刻头顶的凉意
山门外香客们还在争抢头柱香。我摸着青灰色的头皮,哑然失笑——其实真正的福报,是能够从容地迎接每个清晨的鸟鸣,而且不是焦虑地去数算还剩下多少次日落。
结语世人总把热闹,当作福气,用欲望去填光阴。却不知寿终正寝,需先戒贪嗔。孤独是灵魂的修行场,禁欲方得大自在。当你不再恐惧,独自面对岁月,疾病自会绕道而行;当你看透皮囊欢愉的虚妄,真正的安宁,才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