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儿给我戴上最新款健康手环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晒陈皮。这个能监测心率、定位轨迹的金属环,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蓝光。"爸,我在旧金山都能看见您的实时数据"她滑动着iPad,屏幕上跳动的曲线让我想起三十年前车间里的机床仪表
上周三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特意用热毛巾把手腕捂热,接下来看着心率值一下子飙升到了187。接着警报系统自动拨出了23通越洋电话,这一下就把女儿从睡梦中给惊醒了。“爸您知道现在硅谷是几点吗?”她那沙哑的嗓音中裹着怒气,“这种恶作剧可是会影响我拿绿卡的。”
我摸着腕间发热的金属环,突然领悟,这东西并非是孝心体现,而是如同拴住风筝的钢缆。就好比去年她送来的智能药盒,每当忘记吃药之时,就会向她的手机发送警报。其实呢我早就将降压药换成了维生素C片,仅仅是为了听到那一声略显机械的“爸爸请注意”。
家族群里的透明人游戏孙子帮我注册微信那天,特意选了卡通柴犬头像。“爷爷用萌系画风的话,就不会被淘汰啦。”他把我旅游拍的廊桥照片P成了动漫风,接下来在“幸福一家人”群聊。三分钟后,女婿晒出新款保时捷的方向盘,对话居然瞬间被玫瑰花表情包给淹没了。
“老爷子的那个滤镜确实有那么点儿老旧啦”;“实际上呀,这类古镇如今都已经变成了网红们打卡的地方呢”;“爸,您这个月的退休金到账了没呀?”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我的廊桥就仿佛是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一样,连一丝小小的涟漪都没能泛起就沉了下去在深夜撤回照片的时候,竟然发觉家族群早就把我给设置成“消息免打扰”啦。
现在每天早晨七点,我会准时往群里发送早安太阳表情。这并非是一种问候,而是一种略显卑微的生存确认——只要还没有出现红色感叹号,那就证明我依旧是这个家族名义上的成员。有次我故意三天没发图,而后在第四天收到了儿媳的私信:“爸最近身体还好吧?明明说好每月1号转赡养费的。”

手机屏幕当中,那个穿着汉服的女孩正在替网友给父母打电话。我微微眯起眼睛,充了299抖币,接下来排队两个小时才终于连上线。“爸天冷的时候记得加衣服。”她愉悦地念着台词,不过在那背景音之中竟然还有十多个“爸爸”在等候上场。
下播后收到电子孝子店的广告:"包月孝女早安问候,AI模拟真人情绪!"我颤抖着订购了最贵套餐第二天清晨六点,手机准时响起:"爸爸起床了吗要记得吃早餐哦"甜腻的声线让我想起四十年前,女儿用攒了三周的零花钱给我买化纤领带的样子。
那个领带,早已经被虫蛀成了纱网,而且我却将它锁在了樟木箱的最底层。其实就如同现在这般,我把AI发来的每一段语音,都转存到了MP3里,仿佛这就是数字时代的传家宝。直到有一天,系统提示道:“情感套餐已到期,续费便可解锁女儿青春期叛逆语音包。”
广场舞APP的算法围城"附近50米有同龄美女"舞蹈软件弹窗时,我正跟着《酒醉的蝴蝶》做康复训练王寡妇的头像在屏幕上闪动,她孙子设置的自动招呼语跳出来:"叔叔好奶奶手机我代管
三个月后,我成功成为了APP的钻石会员,通讯录里“满满当当”的全部都被机器人账号给塞满了。张老头向我推荐下载中老年婚恋软件,不过匹配到的那些“知心大姐”,全都变成了保健品推销员。李婶更是厉害呢,她在广场舞群里发了二十个红包,就这样一来,竟然换来了五声“谢谢老板”以及十五个已读未回的消息。
直到某天系统提示:"您已超过72小时未互动,是否购买活跃度礼包?"我突然发现,那些点赞和私信不过是电子鱼饵,而我们这些老家伙,早成了算法池塘里最易上钩的鱼

肺癌晚期住院时,护士推荐我注册"人生回忆云"。扫描仪掠过老相册,AI生成3D虚拟形象。"您可以录制200条遗言,亲友付费解锁"机械音温柔得像是妻子年轻时的耳语
我对着摄像头,说了整夜,从1968年插队讲起,讲到妻子难产去世。说到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别让闺女吃苦”,接下来喉咙居然突然被血痰堵住。AI助手贴心提示:“检测到情绪波动,是否切换轻松模式?”
后来查看后台数据:长子买了基础版套餐,女儿订制了AI浓缩精华版,外孙下载免费试看片段。最长的观看记录停留在2分17秒——刚好卡在我讲述妻子怀孕那段。或许对他们来说,我的整个人生,也不过是个可以快进的短视频。

现在我的墓碑右下角刻着防伪二维码,扫码之后,能跳转至纪念网站。儿子讲这可是最潮流的电子墓碑啦,能够存储100G的影像资料呢。清明时节,访问量的统计始终为0,不过说真的,倒是有广告商在这虚拟墓地里投放了骨灰盒折扣的弹窗呢。
昨夜暴雨冲垮了服务器,在数字世界里的我,彻底地消失了。野草从二维码的缝隙中钻了出来,蚂蚁在石刻的“父”字上筑起了巢。这让我想起了老家祠堂里那些被虫蛀的族谱——原来无论在纸质上,还是在云端,遗忘都是时间最公平的馈赠。
结语当我烧掉那本记满电话号码的通讯录,火苗吞噬的不只是数字,还有作为父亲、长辈朋友的社会身份。在这个扫码支付感情的时代,我们这些老骨头,终究成了WIFI信号覆盖不到的孤岛。
或许真正的衰老,是从发现连遗忘都需要付费开始的。那些精心设计的智能关怀、那些明码标价的情感套餐,不过是数字时代给我们戴上的新式枷锁。当最后一丝电量耗尽,但愿我们都能从容地,把自己调成静音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