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严昌洪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赵德馨在《历史研究》1993年第2期上发表论文《论太平天国的城市政策》，其中写道：太平军打进武昌后，设进贡公所与圣库，令居民进贡；禁民间私藏金银。凡金、银、钱、米、鸡、鸭、茶叶、衣服、珠玉，皆可进贡。“进贡与‘拜上’异，‘拜上’则为兵，进贡者依然为民也。”“埋藏金银，搜出，阖门斩首”。其时，富人多已逃避。留在城内的“典商及素封之家，有贡黄金多至数百两，贡银铤累置案上，前后使四人舁之者”。对不执行命令的，则逐户没收浮财。太平天国派出人员，“三五成群，见高门大户，闯然而入，衣物银钱，器具粮食，席卷一空”。

在《清代杂咏》抄本中有一篇《贼陷湖北密单》，内容是1853年（咸丰三年）春，清方坐探密报太平军克复武昌沿江东下九江的情形。其中有如下一段内容：“武昌城内富户李祥兴，该匪直入伊家，率将所藏银一百二十万抄去，给予借票，功成即还。念伊久作善事，曾在川江打滩，有功百姓，遣将到坟奠祭。”

李祥兴是汉口巨商李本忠所开商店的字号。这时李本忠已经去世多年，他家在武昌开设的李祥兴号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被太平军抄去，说明李本忠去世后，其武昌分号的生意兴隆。太平军还是讲策略的，知道李本忠久作善事，曾在川江打滩，有功百姓，才派将领到坟上祭奠。

李本忠是清嘉道年间汉口的一位商人，追溯他的家世，“累业书香”，曾祖父李昌明乃乡里贤达。李本忠自幼受诗礼之家所传承的传统文化的熏染，“仁者爱人”“胞与为怀”“推己及人”等传统道德观念侵淫脑中，所以他经商致富后，投入慈善公益事业，“好义善施，自命豪侠”，像“济贫赈乏，施药舍棺”；在家乡修理黉宫，建立罗汉堂、甲子殿；又在汉口龙王庙码头“独出心裁，设一船艞（今作跳）”，使由船登岸者“如履平地”；

1831年（道光十一年）汉阳县水灾，他捐款三千串文……四川奉节县令万载荫在《赠李君修凿瞿唐险滩序》中称赞他说：“君之乐善，又不仅凿滩已也。如设义渡，掩道殣，散寒衣，施药饵，盛德之事，不可枚举。”可见他是一位关心社会、热心奉献的慈善家，“久作善事”。

他祖孙三代曾费时三十六载，费银十八万余两，自费凿平川江险滩，修筑纤路，治理三峡航道而著称于时，不仅“重庆暨湖广省各绅士及各船贸易人等俱在各县请示勒石”立碑“共彰善举”，而且清名士陈康祺在其所撰《郎潜纪闻三笔》卷五关于“李凌汉捐赀平楚蜀险滩”的记载中称：“至今往还楚蜀者，峩舸大艑中犹时闻长年老辈啧啧道李凌汉也。”所以太平军初到武昌，就已经知道他家的事迹，为了表示对于有功百姓的商人的尊重，特派将领去坟前祭典。

光绪《归州志·险隘》《平滩说》一文称：“有巨商李祥兴自嘉庆中迄于道光辛壬之间，沿途椎凿，力倍五丁，著有《平滩纪略》，所费不下百余万缗，至今称利涉焉。查李祥兴名本忠，汉阳人，其祖溺于滩，父亦覆舟，于是故立誓为此，竟以贾致富，得偿其志，或亦奇孝所感也。”当时官方文件亦多称“推其乐善之心，实本克孝之念”。

李本忠自己在上官府的禀文中亦坦言：“追思祖父与生母之惨，无从泄恨，矢志稍有衣食，愿许力凿险滩，永杜后患。”其实，平滩只是他花费时间、精力、金钱最多的一项事业。而且，也不仅仅是为了尽孝心，他追思祖父与生母之惨，推己及人，目击他舟沉溺，“心实惨伤”，希望通过凿滩义举而化险为夷，惠及所有经过三峡的船只和旅客，使他们再无自己的惨伤经历。

另外，他还有一种为国分忧的情怀，希望通过凿滩化险为夷后，官府运铜铅的船队不致因沉溺而蒙受损失。这也是他的平滩之举得到各级官府大力支持，得到朝廷表彰的原因之一。

《平滩纪略》书影

李本忠不仅凿平险滩，修整纤路，还捐买山林入官封禁，以保持水土，杜绝新的险滩生成。归州（今秭归县)城对岸江边系深水区，原本没有滩，只因岸上崇山峻岭之间有一条十余里长的陡溪，溪右有阴阳山。

1805年 (嘉庆十年)以后，山上业主陆续开荒耕种，以致挖松了泥土，每到大雨，土被雨淋水冲，大小石头不能栖身，纷纷由陡溪冲出，不仅将江水塞平，而且出水横江，堆砌成一道宽二十余丈，高十余丈的碎石滩。每年大水时，上下客船，以及国家运铜之船，常在此遭到损坏沉溺。

在平滩过程中，李本忠发现了碎石滩及其成因，认为如果不阻止山上开垦，“无草护土，水冲石滚下河，将来此滩仍然堆砌，后患难除，前功尽弃。他欲标本兼治，在凿平了碎石滩后，派人上山看明情形，通过归州官府传集业户，出高价将六姓业户开垦的山地全部买下，并出搬家费，使业户迁出，另谋生计。阴阳山则交给官府封山育林，保存水土，杜绝后患。

至于该山田地所应上缴国家的钱粮，由李本忠出资另地购置田产，交州学收租完纳。李本忠还出资在山上种植果树，雇人长期看守，严防垦荒、砍树。退耕还林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从此，溪中永无滚石成滩之患。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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