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周见那大胖子拿着轿杠挥手就打,“咦”了一声, 心道:“我还以为他只是本地一个土财主,谁知竟然会几手武功?这倒是看走眼了。”喝道:“当街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那大胖子嘿地一声,喝道:“看你小子像是个练家子,有种别叫官府,咱们俩切磋切磋!”身子晃动,已窜到杨继周跟前举杠便打。杨继周见他身材巨胖,身法竟然快捷无比,举掌挡格,啪的一声,两人各自退开,那大胖子手臂之上隐隐作痛,又惊又怒,厉吼声中,轿杠一扔,挥拳直上。杨继周只觉眼前一 黑,对方巨大无比的身体已然压了到来,当下不敢怠慢,移形换步,避开锋锐,凝神接敌。
两人交了四五手,噼啪一响,那大胖子光光的额头被杨继周五指拂了一记,顿时起了五条红印。那大胖子只觉额头热辣辣的疼痛,知道对方身形灵便,自己空手绝非这少年之敌,唰地一声,竟将外套撕开,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从腰间拔出一对精光闪闪的峨嵋钢刺,一招“恶龙出水”,向杨继周刺去。杨继周展开断玉神掌中的空手夺刀之技,五指如钩,要夺他兵刃。但那大胖子在一对峨嵋钢刺之上下了数十载寒暑之功,大非寻常,峨嵋钢刺四面是锋,一时竟夺他不得。杨继周暗暗称奇,正要喝问姓名,忽听那大胖子喝道:“无相神尼是你什么人?”这声音响如裂石,威势极猛,全然不似看上去臃肿无能的胖子所发。杨继周反手一掌,将他的钢刺震开,退了两步,笑着拱手道:“在下杨继周,无相神尼是我恩师,请教阁下的万儿?”
无相神尼名震南北,杨继周认了是她弟子,那胖子心想:“怪不得这小子手段了得,原来是无相神尼门下弟子!”喝道:“少啰嗦,我还要试试你的本事!”尾音未绝,峨嵋钢刺左右一分,纵身向杨继周攻去。他知对方了得,一出招就下杀手,上刺额角,中刺三脘,下点大巨、髀关,用上了十成功力,峨嵋钢刺的手法带着判官笔的点穴法,毫无容让之地。杨继周心道:“这胖子好横!”刷的一声,把青釭剑拔在手中微微一晃,剑尖刺他右手手背,剑身一转,已削向他腰里,长剑收处,剑柄撞他胁肋“章门”,一招连攻三处。那大胖子挥着峨嵋钢刺,左接右挡,好容易解开杨继周一招三式,砰的一声,肥臀上给重重踹了一脚,闷响一声,倒了一座肉山。围观众人大声叫好,笑声不断。
那胖子恼羞成怒,大喝一声,足跟撑地,竟直直地从地上窜了起来,喝道:“好小子,你大概是活腻啦!”峨嵋钢刺一扔,双掌错处,竟是武当飞鸟神宫的镇派掌法 “三花神剑掌”,狠狠扑来。杨继周见他掌法倒是别有功力,空手火并,当即收了宝剑,绕左回右,呼呼呼就是三掌。那胖子掌力发出,忽如泥牛入海,杨继周已是腾空飞起,落在他身后。那大胖子掌上招数狠辣殊不在得意兵器峨嵋钢刺之下,反手一掌,内劲外吐,含精蓄锐,非同小可。
杨继周以硬碰硬,硬拼一掌,两人都摇摇晃晃,周围人又是暴雷似地叫好。那大胖子只觉掌心发热,手臂酸麻,杨继周也是心头一震,暗自奇怪:“这胖子掌力远在兵器之上,何以要用一对峨嵋钢刺对敌?”两人又斗数合,杨继周只以一门大般若神掌应敌,左上右下,掌影翻飞,瞬间连拆七八招杀手,掌势如风,登时迫得那大胖子喘不过气来。那岳州乃是“南蛮”之地,城中百姓,何曾见过有人如此动武?一个个都看得呆了。
那大胖子额头颡间,汗如雨下,却咬牙支撑,一声不吭,一套三化神剑掌奋力使发,双掌翻合,虎虎生风,窜高纵低,用心抵御拆解杨继周的掌力,拆了半晌,突然变招,竟使出一路大力金刚掌来。这掌法的名称中有“金刚”二字,因是掌发处如金刚摩顶,力大无穷,沛莫可御之意,但见他双臂挥动,四方八面都是掌影,真如怒海狂涛,飓风忽起一般,掌风如剑,杨继周不禁心中暗暗好笑。
原来大般若神掌另有妙用,敌人越强,自己反击之力也越强,那大胖子拼尽全力,不过把自己的掌力全部一分不差地再受过去了而已,时间一久,累得呼呼喘气,一套熟罗袍子,变得宛似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蓦地里杨继周挥手数掌,那大胖子眼花缭乱,哪里还守得住门户,噼噼啪啪,左肩右肩前胸后背,连中四掌。这四掌杨继周全未用上内力,那大胖子虽然觉得肌肉疼痛,运气一转,内息如常,当下双手撑膝,狠狠喘气,汗流如注,一边摆手道:“你奶奶的,不,不打,不打了!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开!”围观百姓个个手捂着嘴,四散散开。杨继周上前笑道:“这下可以请教阁下的万儿了吧?”
那大胖子喘息良久,才直起腰来,道:“我是丐帮弟子余天霸,你小子叫啥名字?”
杨继周微笑抱拳道:“在下杨继周。”
余天霸道:“无相神尼到底是你何人?”杨继周道:“那是先师。”余天霸左右一望,抓着杨继周的手道:“你若不怕的,这便跟我来。”杨继周心想这人行径也真是怪异得可以,也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也不挣脱,两人向前穿过人潮如织的街道,沿着街边小河,走到一处大宅之前。余天霸回头望了一眼杨继周,拍响门环,道:“请跟我来。”
两人进了大宅,突然间乌云遮天,接着闪电雷轰,接续而至,每个焦雷似乎都打在头顶一般。余天霸道:“你怕么?”杨继周笑道:“大丈夫行得正立得端,刀斧加身、泰山崩于前尚且不怕,打雷闪电又有什么可怕的?岂不闻‘生平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炎夏暴雨,骤至骤消,两人来到一处凉亭坐下,余天霸吩咐仆人准备酒菜,一面又叫剖西瓜来吃。两人吃了西瓜,再上各种消夏水果,不小片刻,已是雨过天青,朗日当空。余天霸道:“你我素不相识,可知为何我把你叫回来?”
杨继周笑道:“不知。”
余天霸目光炯炯地瞪着他,道:“现在整个江湖都传遍了,无相神尼门下十二剑客,已成武林公敌,你若姓杨,那就是小普陀门的弟子了,你知不知道天下人都在找你、要取你性命?如今岳州武林大会开会在即,你这么大剌剌地在街上横冲直撞,被你仇家发现,哪有你的好日子过?”
杨继周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面巾擦了脸,微笑道:“余兄好意,杨某心领了。小普陀门和十一大派这段仇怨来源已久,王家子弟虽是十一大派追杀的对象,但天下人未必个个都认得我,他们想杀我,我正好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优哉游哉,只怕他们也不认得我。有劳余兄,多谢,在下告辞了。”余天霸道:“岳州人都知余某乃是城中一霸,余家大宅进得来出不去,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不送你,你这么大马金刀地走了出去,岳州人都认为我余某怕了你,奈何不得你,我余某岂非毫无面子?再说,余某看似粗鲁,也不愿眼睁睁见你被人害死,所以把你请了回来。”杨继周啼笑皆非,道:“那么依余兄该当如何?”
余天霸道:“余某佩服你武功了得,把你请回来促膝长谈,希望请教你武功,能有所进益,所以请你稍安勿躁,宽留片刻,最起码肚子饿了得吃饭吧?”少时有人来报道:“四怪回来了。”杨继周回头一看,不禁一愣。原来所谓“四怪”,正是在街上遇见余天霸时,那四个抬轿子的轿夫。余天霸见了四人,问道:“你们跑了多远?”其中一人道:“跑到东城,再跑回来。”余天霸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再跑半月,你们身上的毒大概也就去尽了。”杨继周大为奇怪,道:“原来······?”余天霸笑道:“他们四个是我家的仆人,只因在辰州干事,无意踩过了线误中尸王的掌毒,又得不到解药,我才给他们想了这个办法,令他们趁热奔跑散毒,免得尸毒发作,要了他们的性命。”
杨继周道:“尸毒容易沉积体内,极难化解,余兄这个办法未尝不是最好的办法。看不出余兄还是杏林高手,佩服,佩服。那么这么热的天余兄让他们抬着余兄四处奔走,也是有意为之了?”余天霸嘿嘿一笑道:“杏林高手不敢当,令师无相神尼,那才是学究天人的一代巨擘呢。辰州尸门的尸毒沉积入髓,那是非死不可,趁热天奔跑出汗,令毒气随汗水散发出体外,也许不用他们的独门解药,四怪也能安然也未可知。”
把四人给杨继周引见,道:“他们四人是先祖的手下,先祖去世后,四人不肯离开,依然留在我家中,伺候先父先母和我。先父先母先后去世,我见他们忠诚可嘉,也把他们当作自己第家人看待。他们四人名叫阿丁、阿炳、阿乙······”杨继周接口道:“阿甲。”余天霸大笑道:“正是,正是。不过你看他们形貌怪异,瘦得只剩骨头,其实他们原先不这样。阿甲和余某一样,是个大胖子,阿乙是个精壮的大力士,阿炳和阿丁倒是变化不大,只是原先是胖的,现在变成了瘦的。”
杨继周道:“这倒有趣了。愿闻其详。”
余天霸道:“还不是因为中了尸王的毒掌,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杨继周道:“这倒是小弟失言了。尸王的毒掌天下无药可解,哪怕五毒教主六生婆婆再生,只怕也无能为力。杨某口上失机,请四位请勿见怪。”阿丁首先躬身道:“岂敢。小普陀门无相神尼的关门弟子就算把话说错,老夫断然不敢见责。主人,我们先下去了。”余天霸道:“骷髅子熬好了的药记得吃了,然后泡在水里不许起来。”四人应了,先后离开。
杨继周对余天霸越来越好奇,微笑道:“余兄云山雾罩,小弟本来就要离开,看样子不搞明白余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小弟就这么一走,只怕今晚连觉也睡不好了。”余天霸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到了我岳州余家大宅,外面就算千军万马,你也自可岿然不动。”杨继周道:“进门小弟就发现了。原来余兄这宅子是按先天正反八卦修成,门上千斤锁只需一落,那就是易守难攻的一座小小的城堡,门外河水从大宅左路而出而右路干涸无水,想必地下也有布置,不知小弟说得对还是不对?”
余天霸哈哈大笑道:“果如杨公子所言。先祖乃是三国时期诸葛武侯帐下一位随从小军,每日随侍武侯,武侯的一举一动、运筹帷幄的用兵之法先祖未曾学到皮毛,但武侯布置宅邸,先祖却是应所差遣,亲力亲为,所以岳州余家后人数百年来无人敢予轻视,也从来没人能未经许可进得了这所大宅,余家子孙也因此得以避过无数战乱,得以延续余家香火。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余某请公子前来,着实有请教之意。”
杨继周道:“岂敢说教?余兄但有所示,小弟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余天霸应声道:“好!”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呼的一声,向外推出,手掌扫到面前一棵大树,喀喇一声,大树应手断成两截。回头道:“杨公子,余某这掌如何?”
杨继周微微一惊道:“是小弟见识浅薄了。原来余兄是‘白虎神君’余二先生的后人?”余天霸收掌道:“正是。先祖余二先生当年纵横江湖,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他生平作恶太多,在江湖中树敌也太多,以至于没能活到六十岁,就被人害死。先父深知先祖在江湖中仇家太多,宁愿做一辈子教书先生,一直到死,终身不肯言‘武’字。先祖留下一套白虎掌的掌法精要余某日夜修炼,可惜进境远不如人意,曾四方游学,但肯直言相告者少,隐蔽藏私者多。”杨继周道:“余兄礼贤下士,不耻下问,假以时日定然大功告成,不负先祖留书之德。”
余天霸道:“余某只求生平一乐,不敢说什么出人头地劳什子的鬼话。”杨继周想了一想道:“这树是死的,如果是活人,当然会退让闪避。小弟曾闻白虎掌最难就难在掌法练成,起手发掌,能令对方退无可退,让无可让,一招出去,再无回手的余地。请恕小弟直言,白虎掌过于狠毒,若能温和化之,取其中道,使性平和,未免就练不成它。”当下把内劲外铄之法、发力收势之道,对余天霸解释了一通。
虽另持己见,却也费了半个时辰功夫。余天霸练武资质较高,内功也已很有根底,有杨继周简明而劲力精深的内力引发之道,果然宛若一块敲门砖一般,当下依法使练,尽得其要,不禁大喜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教出来的高弟,此见堪称一针见血,余某收益非凡,请受余某一拜!”倒身就要下拜。杨继周急忙扶着,道:“既然余兄把杨某当作朋友,杨某一点浅见而已,岂敢受此大礼?”
这时日暮垂西,酒菜齐备,余天霸忙请杨继周上座。杨继周推却不了,只好坐了,两人饮酒。但见凉亭石桌之上,摆着鸡鸭鱼肉,与北方吃食又有不同。只是岳州地方气候湿润,土人为防风气,普遍食辣,这点杨继周却是无法消受。余天霸见他吃不得辛辣,又命厨房做了牛肉端来,两人你一杯我一盏,越谈越投机。
杨继周趁兴道:“白虎掌法虚招多过实招,你要是依样画葫芦,临机对敌,未免着了敌人的道儿不可。因此你要令这路掌法再无破绽,那就须得以守养攻,待对方招式一来,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你再应招。对方见你守中有攻,非回掌招架不可,他一收招,身上破绽就非露出来不可,破绽一露,将敌人击败,也就不是难事。但你这掌力要是能发不能收,不能轻重刚柔随心所欲,未免因此失了白虎掌本身的威力所在,使练功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是练掌的定力和火候,非是一日之功可成,余兄但需缓行,日后当有收获。”
余天霸听得津津有味,忙不迭点头称是,心中不禁暗暗嘀咕:“我若练到能发能收的地步,可不知还要几年?”杨继周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白虎掌法的精要所在,是只求刚猛狠辣,亢奋凌厉,只要有几百斤蛮力,有三五年光景,不难练成。但要超越前人,只怕依此道难免要大打折扣,因此余兄只要苦练‘收’、‘放’二字,使打出去的力道有十分,留在掌上的力道却有二十分,哪天余兄领会到了‘收放’二字的味道,白虎掌也就练成了九成了。”
余天霸还是有些不解,只是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以备慢慢思索。他的武功全靠自学自练,人家练一日,他却练十天,专心致志只是练习掌法,内功收放之道,却因无名师指点,因此尽管内力深厚,却始终难得其道。今日被杨继周一语道破,心中豁然开朗,日后练掌的进境一日快似一日,起初只能练到一掌拍下,顽石粉碎,到得最后,掌力所至,顽石岿然不动,顽石下放置的黄豆却无一不成为粉末,白虎掌的威力越来越大,进境一日千里,三十年后,终于成为南方著名的一代大侠,打遍西南半壁,所向无敌,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当下余天霸心中甚喜,连连劝酒,两人喝到半獯而止,余天霸再请杨继周入室品茶,谈些武林轶事,杨继周这才知道,原来余天霸为学武功,曾到武当山拜过九大真人之一朝玉真人为师,只是朝玉真人去世得早,余天霸又是记名弟子,师父一死,自然无人再教他,只好回家自练。再过得几年,经人引荐,余天霸才又拜在丐帮帮主张金奎门下。
两人说得投机,月上半弯,肚子又告饥饿。余天霸又叫仆人进来,吩咐厨房准备宵夜。不多时炒了一碗白菜、蒸了一碗鸡蛋羹来。那碗白菜看似简单,其实是只拣菜心,用鸡油加羊肉末生炒,余下汤汁入菜心之中,一口咬下,满口流香。那碗鸡蛋羹更是看上去平平常常的家常菜,却是先把一只火腿剖开,取最软最嫩的一段切丝切沫和以上等茶叶包成一包,与鸡蛋一起上笼蒸,等到鸡蛋羹蒸熟,火腿的鲜味已全到了鸡蛋羹之中,茶叶和火腿弃之不食。这两样菜美味非常,两人喝酒喝得多了,腹中空空,举筷一尝,杨继周大大叫好。当下不再喝酒,各吃了几碗饭。余天霸吩咐烧汤,与两人泡汤解乏。是晚两人尽欢而散不提。
第二天杨继周刚刚起床,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还有风声,推窗一看,但见余天霸和甲乙炳丁四人在草坪上练武,甲乙炳丁四人轮番给余天霸喂招。杨继周看了一阵,点头道:“甲乙炳丁四人的武功可远在他之上啊。我且出去试试这四人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来路?”当下整理衣冠,走出门外,来到场边,又看了几招,忽地双掌一错,喝道:“余兄得罪!”一掌向阿甲拍出。阿甲背对着杨继周,陡闻掌风劲锐,并不回头,反抓回臂,挡他这一掌,啪地一声,手臂一震,身形摇晃。阿甲料不到这直来直去的一掌握竟然有如斯威力,一呆之下,连忙收掌后退。
阿乙心中大为不服,心道:“谅你年纪轻轻,功力再深,能翻得了天去?”身形变换,步走偏锋,双掌齐出。杨继周见他来势凌厉,扭身摆腰,向旁移出数尺,掌风从耳旁飞过,呜呜作响,心下暗暗惊异道:“难怪先师在世时常常告诫我,高手藏于草莽,不见闻于江湖,想不到只是一江之隔,岳州这小小地方,竟藏有如此高人。”飞身而出,落在阿乙阿炳阿丁三人之间,左掌右足,同时发出。阿炳缩身拨拳,还了一招,蓦地里手臂一麻,曲池穴上给杨继周手指轻轻拂了一下,心知这是杨继周手下留情,未出劲力,急忙退下。
阿乙见机极快,听得杨继周掌风沉郁之极,双腿摆成马步,左手握拳平挥,使的乃是一招“铁锁横江”,右手向内一环,虚空若抱,跟着一招“半抱琵琶”。这两招解法劲力不及杨继周,却是从刀法剑法当中变化而来,运用巧妙之极,拿捏火候,分毫不差。杨继周心中暗暗叫好,心道:“刀剑兵器之法变成拳招掌法,原也不难,难就难在其中毫无雕琢痕迹,能运用得如此行云流水。”伸掌前攻,后心露出空隙,阿丁步声甫起,已绕到杨继周身后,一记单鞭,击向杨继周背心。
这一招却是掌法拳法配着轻功步法,先得形势,反客为主,直攻他的后心,若不是杨继周武功深湛,急中变招,倏地平飞出去,后心已然中招。阿丁赶上几步,连拆杀手,双拳高举,猛击下来。杨继周使的一招“扶摇九霄”,腾空飞起,凌空下击,立时扭转战局,变成了自己主动,阿丁被动。阿丁料不到他变招如此迅捷,一惊之下,掌法错乱,东闪西躲,右足点地,向后飞出。但觉心口一阵冰凉,低头一看,胸口正中一个掌印正好印透衣裳,贴肉而止,一块手掌形的碎布正缓缓飘落。阿乙的武功在阿丁之上,见了此景,脸色不禁微微一变,使个眼色,四人一起退开。余天霸看得目眩神摇,大声赞好。
这一招居高下击,威力奇大,乃无相神尼的生平绝学,一半得自撷英自创,一半是靠自己多年坐关参悟祖先留下的断玉神功残篇得来,虽然招数有限,但具无法可抗之大威力。当年在王家老宅无相神尼便以这一招击败仇人,令得仇人心生恐惧,无心再战,仓皇而逃。因当时无相神尼未得铜人密谱的指点,因此直到去世,这路断玉神掌也未曾全部练成,然则如此,掌法威力已极惊人。后来杨继周得了四师兄阴阳书生凌度冒死送来的铜人图谱,兼练断玉神功基本大成,全力发掌,比无相神尼在世时也不遑躲让,在山中悟剑时,拳掌功夫也自究习,只觉想通了独孤求败“无招有招”的窍要之后,所练掌法中变化精微似乎永远绵延不尽,断玉神掌也就渐臻化境。
今日只是试招,掌力只用了两分不到,四怪已然支持不住。余天霸看得手舞足蹈,喜不自胜,仰天大笑,道:“兄弟好功夫,这几掌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吧?”阿丁低头道:“杨公子武功之高强,只怕这世间能及得他的,也数不出来几个了。”余天霸点头道:“不错,无相神尼乃是天下无人不敬的第一高手,她老人家教出来弟子不是高手,难道是泛泛之辈?”
杨继周抱拳道:“我们练武的人,只觉武学之道,千变万化,荣益之功,穷尽无涯,本来只是防身的本事,能练到比他人高得一筹半筹,已经很不容易。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人的武功比你高,却毫无名气?因此高手二字,万万不敢谈起。有的人自认为学了本事,便可恃技凌人,到处卖弄本事,先把自己的底全部泄了给人知道,其后果无外乎多招灾祸而已。因此练武者当切戒浮躁轻佻,招摇过市。”
余天霸点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当年我师朝玉也曾对余某千叮咛万嘱咐,余某自有前车之鉴,因此宁愿闹市隐居,也不望所谓的出人头地。”挽了杨继周的手,边走边说道:“余某与杨公子相见恨晚,只怨你我早日无缘,未曾得见,望公子能在敝处多盘桓几日,也好让余某领受高弟之教。”
杨继周一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余兄与我既然兴味相投,来日当有聚会之期,何须急在一日?”余天霸道:“那么公子此次来到岳州,是有什么事么?岳州地头上的大事小事,余某都略知一二,公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余某便是。”
杨继周道:“岳州大会在岳州什么地方开?小弟只是闻讯而来,却不知开会的地点在哪里,要请余兄指教。”
余天霸笑道:“怎敢指教?你且莫急。这大会我也是要去转一转的。你知道我先是拜在武当飞鸟神宫门下学了几年的内功,再拜丐帮帮主张金奎为师,又学了几年大力金刚掌,前日我师来信,这几日就要到岳州来,让我准备迎接呢。不过岳州大会不在城中举行,以我大宋律令,平民不得私藏兵器,为避官府耳目,大会的地点选在城南郊外废弃的永兴寺中举行。公子不须急在一时,等我师一到,咱们一起去如何?”
杨继周想起当日十大派中人在少林门中逼死法聪,其中有一个,就是丐帮帮助张金奎,心中有些不快,道:“我还是自己去吧。来日在大会上,余兄可以来找我。”余天霸自然不知少林门中的事,见杨继周忽然有些变脸,心道:“好好的这是怎地了?”又见他神态决绝,今日断然是非走不可,连忙使个眼色,甲乙炳丁四人急忙下去准备。余天霸一把拉着杨继周的衣袖,道:“杨公子,可是余某待客不周,惹怒了公子?为何这就匆匆忙忙要走?”
杨继周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和余兄全然无关,否则,我们早就该翻脸动手了。”
余天霸道:“那是为了何事?”
杨继周想了一想,道:“来日岳州大会召开,在会上余兄自然能知道端的。杨某告辞了。”回房取了包袱和宝剑,就来告辞。余天霸拦他不住,只好道:“城南郊外的路不好走,永兴寺也不好找,我派个下人带公子前去吧!”杨继周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怕。”余天霸再拉着他的手道:“好歹先吃了面去!”杨继周盛情难却,只好依了他。两人到了花厅中,仆人早将面条粥饭茶点准备齐全,另外包了一包肉馒头给杨继周路上用。杨继周吃了面条,和余天霸及甲乙炳丁四人告辞,出门上路,依着余天霸的指点,向南郊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