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道长道:“我的剑快,在西北道上,除了太阴大嫂能和我比肩,别人我还不放他在眼下,但这位屠龙剑客似乎正在突破一种界限,这种界限一旦突破,剑法必然大成,到时候他剑法名列江湖十大剑客之中,似也并非难事。”
几人边说边走,走近了居住的竹棚。赵三道:“呀,多了一位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那该怎么办?”玄英道长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睡屋檐,把你的床让给漂亮的姑娘住!”完颜虹霓虽然脸上发烧,也还是大大方方地说:“这倒不必。峨嵋派的女弟子们就住在不远,她们中有几位年老的我以前曾见过,去她们那里挤一晚上,还是过得去的。”
杨继周不知怎地忽然冲口而出道:“请你留下来一起几杯酒吧?”完颜虹霓贵为金国郡主,自然非同一般小家碧玉大家闺秀,有与生俱来天生的傲气,要的也正是他这句话,当下莞尔一笑道:“公子有令,小妹不敢不尊。”四人一起走进竹棚,把门关了。山间蚊虫颇多,好在负责巡视的丐帮弟子早已用雄黄蒿草扎成火把来熏了竹棚四周,从闷热的门外进来,竹棚里一阵清凉。
四人刚刚坐稳,只听有人来敲门道:“请问从西塘镇正义帮来的杨公子是住在这里吗?”杨继周听来人说话声音不熟,站起来开了门,客客气气地道:“请问尊驾是谁?”原来来的是一位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背后还跟着四人,四人两两一对,抬着两个食盒,闻言连忙躬身道:“不敢称尊。敝东主知道公子在此参加大会,特意命我等四人准备了城里有名的酒菜送来,请公子享用。”四名汉子将担子中的菜肴取出,行动极是麻利,顷刻间香喷喷的美酒佳肴,把桌子都摆满了。杨继周大为奇怪,寻思:“这是谁送来的?”
酒菜摆好之后,四人从另外两个包袱中取出几套湿润的毛巾,放在一旁。竹棚之中,霎时间香气萦绕,令人馋涎欲滴。但见桌子上摆着的酒菜,一个是酱黄肘子,一个五香牛肉,一个八宝丸子,一条煎得两面金黄的鳜鱼,一只烤得外皮酥脆的烧鸡,肚子里还塞满了果肉香笋一类的食菜,一只半个脸盆大小的甲鱼,汤面上浮着几片碧绿的葱段,其他诸如鲫鱼、海参、人参羊肉等等不一而足。尤其一碗鳝鱼,做成了龙的模样,龙爪不知以何物替代而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令人瞧着说不出的舒服。等闲这一桌子菜,好歹也要十几两银子方能凑得。
完颜虹霓拍手喝采,拿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嘴里,笑道:“好味道。公子也太交游广阔,到处都有人给你送吃的是不是?”杨继周也觉奇怪,问道:“贵东主到底是哪位?”那仆人笑道:“东主只说让我们送来,其他的不许多言,否则回去就要挨打了。”
杨继周猛然想起一人,笑道:“原来如此,我知道是谁了。回去告诉你家东主,待武林大会一散,杨某专程回谢。”五人一起退出门外,告辞去了。
玄英道长见五人去了,也怪道:“这是谁送来的?”
杨继周笑道:“一个大胖子,得了我一点点好处,就把这点点好处记在心里了。也难得他有这片心,大家坐下来吃吧。玄英道长可戒荤腥?”玄英道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贫道这身打扮而已,可不是正统的道人。”杨继周三人都笑。
玄英道长见杨继周脸色不是太好,虽然强颜欢笑,心中却似另有隐忧,当下问道:“帮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赵三却把眼望着完颜虹霓,连做两个鬼脸,玄英道长倒被赵三弄得误会起来,心道:“这位帮主少年英豪,只怕于男女私情,尚未遇过。这女子虽是金人,看样子倒和帮主是天成一对,地配一双,待我好好开解于他。”正要说话,但见杨继周倒了三杯酒,轻轻倾洒在地上,面色凝重,不似有说笑的样子,登时一愣,道:“帮主这是······?”
杨继周打开门左右看了看,又回来关了窗户,低声道:“季真人去世了。”
玄英道长惊得险些跳了起来,赵三也是一愣,两人正要说话,杨继周把手向下一按,轻声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切记不可外传。武林大会不知还要多少天才能开完,在武林大会开完之前,这个风声万万不可走漏,否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那就难办了。”
赵三道:“帮主明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继周道:“昨夜季真人召我和天山剑派庄大侠密谈,谈的是一件大事。武林中最近出现了一个魔头,用的是二三百年未曾在江湖中出现的神秘邪派武功腐骨神掌。他老人家担心一旦他的死讯传出,那个魔头就要上山来捣乱武林大会。这魔头武功深不可测,利用前往龙门剑派投帖拜山之际施展了手段,无声无息地将一个掌印印在一名传信弟子的背心要害而无人发觉,若非季真人手段高明,几乎也没发觉。因此季真人的死,不可对外宣扬,以防那魔头没了惧心,上山来大开杀戒。季真人嘱咐我争这个武林盟主之位,领袖群伦,和那魔头对抗,将来驱逐金人,光复国土。”
玄英道长自是见多识广,听得“腐骨神掌”的名字,登时一惊道:“这种武功有三百多年不在江湖中出现了,如果有人真的懂得这种武功,那可真是太糟糕了!”突然想起一事,“哦”的一声道:“难怪季真人昨日一到,先问法聪大师来了没来,难道这魔头和法聪大师有关?”
杨继周道:“这魔头倒是和法聪大师没有关联,只是季真人和法聪大师相交已久,也知他当年在少林寺藏经阁做看守弟子时因缘际会曾经练过腐骨神掌,就事论事,所以一到山上,先问法聪大师的行止。”遂将昨晚夜谈之事,缓缓说出。玄英道长和赵三两人听了,都不禁目瞪口呆。玄英道长问道:“帮主剑法武功,贫道都曾见识过,以贫道的武功而论,自是不及帮主万一,但以帮主一人之力,如何能轻易夺得这武林盟主?要知上一届武林盟主位置虚悬,可一直是季真人如是名头才能压服众人,暂摄其位。龙门剑派人多势众,龙门十二杰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那才保得住季真人暂摄武林盟主时无人敢于轻易挑衅。”
完颜虹霓道:“若论武功的强力,杨公子倒是不须担忧了。季真人去世前,把他勤修一甲子的内功全都注入了杨公子体内,放眼天下,能和杨公子一相匹敌的人,除了那个未曾露面的大魔头之外,只怕也找不出来十个。”
玄英道长和赵三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昨日杨继周以一人之力恶斗白骷髅,在场中人几乎无人不知,以这样的身手,在江湖中名列前十,只怕没人有异议,现在又得了季真人一甲子内力作为馈赠,杨继周的内功高到什么程度,两人都无法想象。
只听杨继周道:“我虽然受了老人家的内力,但他的内力和我自行修炼的内力尚未龙虎交融,要做到这点只怕仍需时日,因此遵照老人家的遗嘱夺取武林盟主之位,能否如愿尚未可知。”四人正在小声议论,忽听门外又有人来敲门道:“杨公子休息了么?”杨继周听那人说话,道:“是季真人的首徒云真子道长来了。”连忙带了三人一同外出迎接,延请入内用茶。云真子只站了一站,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杨继周道:“事情紧急,杨公子今夜就将这张纸上写的运功方法坐息,但愿明日武林大会并无波澜,那么留给公子的时间也就还有一日。恩师法体还要看护,贫道告辞了。”杨继周躬身谢道:“多谢道长抬爱。”云真子点了点头道:“恩师寄望于你,公子不可令逝者失望才好。”告辞出门去了。
四人回到内屋,草草吃了些酒菜,撤了桌子。杨继周道:“请玄英道长为我护法。”玄英道长把背上的宝剑握在手中道:“这个自然省得。”先出门去了。杨继周取出云真子送来的那张纸打开一看,原来是龙门剑派的内功修炼运转之法,当下默念口诀,依法修习。
到了第二日清晨,昨日送菜来的那仆人依然带着四个仆人送来丰盛面点,四人正在吃面,只听镗镗镗,镗镗三长两短的钟声,从大殿外响起,传遍全峰,跟着从山脚到山顶各处,都有钟声响起,连忙带着赵三两人和完颜虹霓到了大殿之前的草坪上。但见各派掌门带着本门弟子,都已陆续前来大殿之前。龙门十二杰也在人群中,见到杨继周只是淡淡点头,神色并无流露过多。钟声停歇后,峰上峰下鸦雀无声。诸派高手都到芦蓬之内依次坐下,只待少林寺掌教一玄上人和峨嵋执法云光大师号令,武林大会第三天便要开始。
这一夜杨继周和完颜虹霓几乎没睡,好在两派武功的内功休习之法虽然迥异,差别倒还不大,杨继周这一夜中,已然领会了其中八成的窍要,体内两股真气如细流归支流、支流汇大川,隐有迹象可循,最后逐一汇入丹田,再达四肢,容光焕发之际,完颜虹霓也几乎看不出他脸色有任何异样。
场上先出马的青城剑派弟子黄若诚和轩辕剑派弟子、屠龙帮帮主陈少轩。两人比拼激烈,以赵三所见更甚昨日。杨继周趁着此际找了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盘膝坐下,目观鼻,鼻观心,左手抚胸,右手按腹,依照云真子转授的导气运功法门练了起来。他练这心法只不过数个时辰,因有了断玉神功的内功心法作底子,虽还不甚得法,但这时依法运功之下,真气竟能渐渐归聚,归聚的速度也较昨晚更快。他不敢怠忽,凝神致志引气盘旋,初时听得阵阵叫好之声,到后来却是充耳不闻,什么也听不到了。
完颜虹霓见杨继周专心练功,脸露微笑,耳听得喝彩之声大作,她也丝毫不以为意,心中想道:“也不知,也不知我和他,有没有些结果?”两人在西塘镇正义帮中时曾肌肤相接,共处一卧,完颜虹霓是北国女子,生性率真豪放,自不比得南女的小心矜持,只觉对方是除了家中长辈之外第一个和自己肌肤交触的男子,自己从此属心与他,决不过分。这次赶来参加大会,多半还是为了杨继周而来,心底深处那点点小小的萌芽,竟在这两日之间见风就长、茁壮挺立起来,心道:“不管如何,我算跟定了他,不要再和他分别,哪怕就给我几日时间,那也够了!”见阳光初升,照在杨继周脸上,那张脸英俊无地,真是天底下男人都在眼前,也万万不及杨继周一分半分,当下心下怦怦乱跳,脸色羞红,娇艳欲滴。
这里完颜虹霓守着杨继周坐息行功,场上胜败已分,屠龙帮的陈少轩四十招上,一剑刺中黄若诚大腿,洋洋得意地取胜归坐。黄若诚昨日一人连斗四场,功力未曾全复,陈少轩却不管不顾,下的都是辣手狠手,其中还夹杂了不少轩辕剑派的杀手剑招,全然不是同道比武,而竟有杀人取命的架势。这么一来不但旁观的众人议论纷纷、受伤的黄若诚大为不服,心怀怨气,就连轩辕剑派掌门李轩辕也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他得胜之后的得意忘形,则更令李轩辕不喜,心道:“此子自随我门下练剑以来,天赋尚算说得过去,只怕为人处事,日后难免为人所诟病。唉,比起小普陀门那位杨公子深自内敛,谦和恭退来,那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也罢,他已出师回家,只是我轩辕剑派的挂名弟子,小节还可以轻轻放过,大事有亏,我就要亲自问他的罪过了。”
陈少轩和黄若诚比武刚刚结束,只听有人朗声道:“屠龙剑客姑射紫卿下场印证武功,不知哪位愿意指教?”这时杨继周一个阶段的行功已然完毕,正好听见“屠龙剑客”这几个字,对完颜虹霓道:“这人玄英道长颇为推崇,我们不如去看看吧。”完颜虹霓笑道:“自然悉听尊便。”杨继周站起身来,轻轻侧身,握住了完颜虹霓一只柔滑的小手,完颜虹霓脸色羞红,待要挣脱,忽地道:“我正盼他对我好一些,亲近一些呢。”不在挣扎,任由杨继周握着她的手,两人一同走到场边人群中坐下。
但见一阵鼓乐声中,两行吐蕃红衣喇嘛一对对并肩走来。这些红衣喇嘛均是穿着崭新的红色吐蕃袈裟,腰系黄带,鲜艳夺目,前面一共十四人,腰间挂着弯刀。十四名喇嘛上得峰来,远远站定。众人看得有趣,心道:“待会打起来,有锣鼓相和,岂不是如同看戏一般?这未免有些滑稽了。”但见十四名喇嘛两边站定,上来了一顶蓝呢小轿。这小轿由四名轿伕抬着,移动既快且稳,一望便知姑且不论轿子中的人武功有多高,这四个抬轿子的人,就没一个不是武功好手。
杨继周定睛看去,只见四名轿伕个个全身肌肉虬结,个个肤如古铜,两侧太阳穴微微隆起,心想:“这屠龙剑客不过是吐蕃红教红衣大法师的关门弟子而已,为何如此大的排场?”蓝呢小轿左右各有一人,左首是一个红面老者,身材高大,身穿黑衣;另外一人则是个中年汉子,身材瘦削,那中年汉子腰间挂着一支碧光莹然的长笛。杨继周寻思:“几个奴仆轿夫武功已是高明之极,这两个随从的武功,只怕还在那几个轿夫之上。”招手叫玄英道长过来,低声问道:“那两个人道长可曾见过?”
玄英道长点了点头道:“那红面老者名叫蓝天吾,是昔日大魔头管天波的副手,武功着实厉害,当年凭着一手毒砂掌和一口吴钩剑打遍西北罕逢敌手。贫道在西北道上曾和他交过几次手,胜负难分,两人都无法讨好。管天波去世后,管家没有子息,偌大一个管家就此树倒猢狲散,蓝天吾也不知去了哪里,江湖中很多年没他的消息。想不到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竟去做了屠龙剑客的随从?至于那瘦子贫道却是不识。不过他那支长笛绝非只是拿来吹吹的,以贫道所见,那当是他的拿手兵器。公子若和他对敌,小心他长笛中有古怪!”
杨继周点了点头,对完颜虹霓道:“这人架子恁大!云光大师、庄大侠、一玄上人、轩辕剑派李掌门等人在当今武林之中位望何等崇高,也未见如此排场,他竟大摇大摆地坐着轿子上来比武?!”完颜虹霓道:“谁说不是呢。就是我的叔父也从未摆过这么大的排场呢。”要知洛阳王完颜小我乃是金主完颜阿骨打直系后裔,完颜小我的父亲完颜孔,曾是和金国名将金兀术并驾齐驱同掌兵权的世袭洛阳王兼枢密院枢密使,家中豪贵,在金国乃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但完颜小我为人极为低调,出行从来不带从人,洛阳王的仪仗车马一直放在府库,从未用过。
但见那干瘦的中年人弯腰掀起帘子,里面那人缓缓走了出来,这一刻,杨继周和完颜虹霓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颜虹霓几乎就要张口叫了出来!
原来轿子中出来的人,并不是一个两人想象中外貌粗豪的大男人,而是一位三十岁出头、身材修长、容颜俏丽、长发垂肩、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那女子容光四射,走出轿来,场边众人登时鸦雀无声,多少双眼睛都一齐盯住了她。但见她轻移莲步,缓缓上前,向一玄上人和前台几位武林前辈裣衽一礼,莺莺沥沥地道:“今日是武林大会第三天,昨日晚辈牛刀小试,侥幸胜了三两场,今日紫卿还要请在场的英雄豪杰多加指点。”
不待一玄上人和云光大师说话,从一名喇嘛手中接过一口宝剑,右手握住剑柄,轻轻按动宝剑机簧,将剑抽出半截,只听一声龙吟,寒光四射,显见是一口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场用剑的人不算少,都知大凡一人的剑法修炼到出神入化之后便轻易再不会使剑,即使迫不得已与人动手,也只用寻常铁剑、木剑,这女子手中这口宝剑却是一口极锋锐难得一见的利器。众人均想:“单是你这口宝剑,就先占了一半的好处,你剑法若再精强一些,那还有人是你对手?”
完颜虹霓在杨继周身边低声道:“王哥哥,这个女人你不要轻易和她对手。”
杨继周怪道:“为何?”
完颜虹霓低声道:“我只是害怕。”纤手松开,反把杨继周的手握住,道:“这女人身上一股杀气,我害怕。”杨继周只觉她靠在自己身上,发丝不时拂过脸庞,心中一荡,温言道:“不怕。她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她就算手持利剑,想要胜我,怕也难能。”
两人正在低头说话,只听有人道:“在下天南剑派穆崇愈,愿下场与屠龙剑客印证几招。”一人身穿蓝衣紧靠,昂首阔步,走出芦蓬。只听屠龙剑客姑射紫卿微笑道:“甚好。天南剑派僻处海角,天南剑派的剑法极少现于江湖,小女子有幸能一见天南剑法,何幸如之!穆兄,有僭!”剑随声出,直刺其胸。穆崇愈想不到她说打就打,说刺就刺,心中一愣,对方明晃晃的剑身已去身不盈尺外,当下长剑急挡,却挡了个空。姑射紫卿第二剑又已刺到。穆崇愈把身子一侧,反手出剑,双剑相交,火光绽起。
只听姑射紫卿赞道:“好剑!”横剑封架。穆崇愈反守为攻,第三剑、第四剑连环刺出,第五剑、第六剑接踵而至,攻势既发,一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绝,每一剑全是攻招。杨继周看了赞道:“天南剑法,果然颇有独到之处。”但见十余剑一过,穆崇愈每刺一剑,姑射紫卿便退一步,刺得十余剑,她已退到了场边。按照武林大会的比武规则,双脚一旦退出场边划定的界限,无论招数上是不是输,都要被判定为输。穆崇愈心中得意,手上一紧,攻势丝毫不缓,刷刷刷刷连刺四剑,全是指向姑射紫卿身上要害之处。姑射紫卿凝定如山,见他剑到,长剑蓦地一伸,剑身搭着穆崇愈的剑身轻轻一绞,只听铮地声响,两人一合即分。就在这闪电般须臾之间,姑射紫卿宝剑下指,剑尖在穆崇愈短打衣靠下摆刺了一个小小的孔洞,双臂一张,腾空飞起,落在了穆崇愈身后。
穆崇愈哼了一声,舞动长剑,犹似狂风骤雨般攻将过去,姑射紫卿娇躯微微一沉,长剑斜挑,径刺他小腹,自己上身一摆,已然避开剑锋,反剑刺出。穆崇愈见她这一剑来得峻急,疾回长剑,仗剑护身。姑射紫卿长剑已得了先着,但见她皓腕轻舒,立时剑光闪闪,剑招源源不绝发出,每一剑皆又狠且准,剑尖始终不离对手要害。穆崇愈拆解不及,只能飞身倒退,十余招过去,竟然重蹈自己的覆辙,反被姑射紫卿逼到了场边界限之处。穆崇愈也是深吸口气,长剑一圈,剑光一散,挡开了姑射紫卿的一记杀招。
姑射紫卿娇躯一拧,左手五指虚抓,正好抢到空隙,白如葱根的指尖离他膻中穴已不到两寸。穆崇愈只虑被她手指点中膻中穴,膻中穴一旦被点中,便不仅仅是晕在地下,这一场比武也是非输不可了,当下又再向后团身跃开,突然间一声长啸,挺剑疾攻,剑法一变,一口长剑直上直下,势道威猛之极。
姑射紫卿此刻于对方剑招的种种变化已尽数了然于胸,待他长剑刺至,侧身向右,向他左肩削去。姑射紫卿回剑相格,姑射紫卿早已收招而刺他左腰。穆崇愈左臂与腰相去不及一尺,但姑射紫卿这一回招,守中带攻,反击之意大盛,力道甚劲,将穆崇愈的长剑直荡了出去,穆崇愈急切间已不及收招,只得向右让了半步。姑射紫卿长剑起处,刺向他左胸。穆崇愈挥剑挡架,姑射紫卿剑尖一转,已闪电般指向他左腿。穆崇愈大喝一声,长剑舞起七八朵剑花,耳中只听得嗤嗤声响,左袖左衫、左腿裤管已转瞬之间连中四剑。这四剑均是只伤皮肉,少许出血,半分内里也未进。倒也不是穆崇愈躲得快,而是姑射紫卿凝招不送,否则这四剑便足可取他性命了。
但穆崇愈心中雪亮,这四剑每一剑都能教自己断臂折足,破肚开膛,到这地步,雄心傲气一时全息,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抱拳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姑射紫卿微笑还礼,道:“天南剑派贺千贺老前辈剑术如神,若令师亲临,小女子只能即刻弃剑,甘拜下风了。”穆崇愈道:“恩师隐居已久,不预世事,不喜俗人烦扰。只怕他有生之年再也不愿离开天南那小地方了。”姑射紫卿道:“穆兄回去,请代小妹向令师致以晚辈的问候。”穆崇愈道:“好,多谢姑娘。”说着一抱拳,转身便行。众人见他剑法颇为可观,为人又干脆磊落,虽然败了,却是虽败犹荣。当下大部分人起身鼓掌,送穆崇愈离开。
玄英道长情不自禁挑了挑大拇指道:“好,好汉子。天南剑派若无这个传人,过得几年,世上只怕便永远没这天南剑法了。”说时脸露微笑,深以为喜。杨继周也道:“这位穆兄的确令人钦佩。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他好好结交。”
但见姑射紫卿宝剑一振,嗡嗡作响,俏声道:“请问还有哪位愿意与小女子切磋?”有人应声道:“姑娘已经斗了一场,何不休息休息?”那人白衣如雪,风流倜傥,正是屠龙帮帮主陈少轩。他话是说让姑射紫卿暂作休息,其实却已走到了场边,正好拦住了姑射紫卿的去路。台上李轩辕见了,心中微微不悦,回顾天山派掌门庄亦锴,低声道:“此子太过张狂,庄大侠可能将他拦下?”庄亦锴和李轩辕也是多年好友,时相酬和,对于陈少轩徒逞手段刺伤青城剑派弟子黄若诚一战也颇有微词,点头道:“让我的弟子上去和令徒见上一阵,老兄以为如何?”
李轩辕眉头一皱道:“是哪位高徒?”庄亦锴门下,共有登堂入室的弟子四十一人,大半都已艺成下山,只有大弟子方震东从小是个孤儿,是以一直伴随身旁,庄亦锴对他极为爱惜,对他的要求也格外严厉。方震东在庄亦锴精心调教之下,“西域飞龙”的侠名可谓甚嚣尘上,连中原很多武林世家,也都愿和方震东倾心结交。庄亦锴一说,李轩辕抚须微笑道:“老夫正怕庄大侠藏私不露呢,方贤侄亲自出马,老夫那是自然放心。”原来庄亦锴严厉要求方震东不但学好本门剑法武功,对他的为人处事也是深加熏陶,方震东名震漠北西域,江南西北,为人慷慨大义,那都是庄亦锴呕心沥血的调教之功。当下庄亦锴对人群中的方震东微微点了点头。
方震东接了师父的指令,大步走出芦蓬,抱剑拱手道:“既然陈帮主有下场之心,不如由方某陪你走几招如何?”姑射紫卿转身见了方震东,裣衽施礼,道:“小女子来此,正是为见识见识中原的高深武功而来,一场小战,还不至于就要休息。不过方少侠既然已经出来,小女子自然不能以一敌二,乱了规矩。何况小女子的绰号,正和这位陈帮主相克,大家以武会友,哪怕伤了谁都不好,所以小女子还是暂时告退了吧。”嫣然一笑道:“请方少侠施展贵派剑法,也好让小女子仔细观摩。”方震东微微躬身,道:“岂敢。”
陈少轩见了长发飘飘的姑射紫卿,早已动了心思,回顾内外人等,似乎无一个有自己这般风流倜傥、貌似潘安,满拟这一出去,能在自己私心爱慕的女子跟前尽展一身所学,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那人并不陌生,乃是天山剑派首座大弟子方震东,心中不禁恼羞成怒,暗暗咬牙切齿,心道:“不叫你知道知道少爷的厉害,你不知道坏少爷好事的后果。”铮地一声,长剑出鞘,冷笑道:“方师兄愿意下场指教,那是最好不过!请!”唰地一声,长剑劈面就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