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急，像是有人在天上泼水。她站在阳台上，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离婚协议书，指尖微微颤抖。协议书的右下角还残留着一圈咖啡渍，那是三天前他不小心洒上的。她记得当时他只是随手一抹，连看都没看一眼，像是在处理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而现在，这张纸成了她最后的出口。
“你真的要走？”他站在客厅中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的脚边是一双磨破了鞋底的皮鞋，鞋头的裂缝像是他婚姻的缩影——不修、不补，任由它一点点崩塌。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阳台上那盆枯萎的茉莉花。茉莉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那时候花还开得正盛，香气能飘满整个屋子。可如今，花瓣早已干瘪，叶子也变成了焦黄的颜色。她伸手碰了碰花枝，指尖传来一种干涩的粗糙感，像是她心底的某种情绪。
“我记得那天是周三……不，应该是周四。”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你说要加班，回来晚了。可我在街角看见你和她一起吃宵夜。那家店的灯光很亮，亮得让我看清了她的手指，戴着你送的戒指。”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人当众揭穿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是雨水浸透了地板，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是他的初恋。十八年前，他用480元的彩礼娶了她，那时候她才刚满二十岁，穿着一件白色的碎花裙，站在村口的桂花树下等他来接。那天的桂花香浓得像是要溢出来，她的笑容也像桂花一样甜。村里的老人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连命里都带着夫妻相。
婚后的日子一开始是甜的。他每天骑着那辆老式的二八自行车送她去镇上的裁缝铺上班，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一袋她爱吃的糖炒栗子。栗子的香气混着他的汗味，让她觉得安心又踏实。她记得有一次，他骑车摔倒了，膝盖磨破了一大块皮，可他还是坚持去给她买栗子。那天晚上，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流着泪骂他傻。
可后来，甜味渐渐淡了。栗子不再买了，自行车也换成了摩托车，他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理由是“太忙了”。她开始一个人走路去裁缝铺，路过村口的桂花树时，总会停下来闻一闻花香，试图找回一点从前的感觉。但桂花再香，也掩盖不了她心里的空洞。
她离开的那天，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地上的积水里，溅起一片片涟漪。她穿着一件旧毛衣，袖口已经起了球，粗糙得让人不忍直视。她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箱子的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她心底的某种挣扎。
他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不舍和愤怒。“你到底为什么要走？”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协议书。协议书上的字迹有些模糊，是她昨晚哭过之后留下的痕迹。她的眼眶发热，却流不出泪，像是心底的某种情绪被堵住了。
“我不能没有你。”他忽然跪下，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行李箱，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她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低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眼里满是血丝，脸上的胡茬也已经长得乱七八糟。他的样子让她心里一阵刺痛，可她还是咬紧牙关，转身离开了。
离开后的日子，她过得并不轻松。她租了一间小公寓，窗户正对着一条繁忙的街道。每天早晨，街上的小贩都会吆喝着卖早点，声音嘈杂得让人心烦。她试着去找工作，可每次面试都因为学历不够而被拒绝。她的存款越来越少，生活也变得越来越艰难。
有一天，她在街角遇到了一个卖花的老人。老人推着一辆旧三轮车，车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其中有一盆茉莉花特别显眼。她走过去，闻了闻花香，发现那香气和从前的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了家里的那盆茉莉花，心里一阵酸楚。
“姑娘，这花很便宜的，要不要买一盆？”老人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掏出了钱包。她把花带回了公寓，放在窗台上，每天都细心地照料着。花渐渐开了，香气也越来越浓，让她觉得生活似乎有了一点希望。
他找了她很久，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每次看到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他都会追上去问是不是她，可每次都失望而归。他的朋友劝他放弃，说她既然走了，就说明心已经不在了。但他不信，他觉得她只是需要时间冷静。
终于有一天，他在街角的花店里看到了她。她正低头挑选一束玫瑰花，脸上的表情平静而专注。他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看到他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玫瑰花的茎，刺扎进了指尖，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玫瑰花。花瓣的红色让她想起了从前的日子，那些甜蜜和苦涩交织的时光。她的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桂花香混着雨水的味道。
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家。茉莉花重新开了，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像是他们从前的日子又回来了。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开始变得细心，每天都会给她买糖炒栗子，还会陪她去裁缝铺上班。他的摩托车换成了电动车，速度慢了，但却让她觉得安心。他试着去弥补那些从前的错误，可她心里的裂缝却始终无法完全愈合。
有一天，她在阳台上看着那盆茉莉花，忽然闻到了一股桂花香。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发现楼下的桂花树正在开花。她的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甜蜜和苦涩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但也许，真正的幸福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