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剧，又名潮州戏、潮音戏、泉潮雅调、白字戏，流传于广东省汕头市、潮州市、揭阳市、福建省云霄县的传统戏剧，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潮剧是用潮州方言演唱的一个古老的地方戏曲剧种，是宋元南戏的一个分支，吸收了弋阳、昆曲、皮黄、梆子戏的特长，结合本地民间艺术，如潮州音乐等，最终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形式和风格。传统剧目分宋元南戏和明清传奇、文明戏和新编历史剧两大类，有剧目两千多个。今天我们只讲《彩楼记》和《苏六娘》，但讲的重点不是剧情，而是唱词中可能错用的典故。

一、鹤衣挂体究何意？

《彩楼记》的唱词总体上非常优美，加上蔡植群和郑莎两位老师的经典演唱，确实是深入人心。尤其是那句“愿效那梁鸿孟光，举案齐眉长相随”，让我们看到真正美满婚姻的样子。但是在最后一场《京城会》中，有些唱词还是让人疑惑。吕蒙正唱道：“鹤衣挂体吐虹霓，顿起凌云志”。“鹤衣”为何物？这个问题，是我姐姐先发现的，并且她做了详细的考据工作。“鹤衣”通常是喻指雪，宋代张炎的《忆旧游·大都长春宫即旧之太极宫也》词：“尚记得归时，鹤衣散影都是云。”清代王夫之《咏雪》之三：“池云压顶团鱼阵，松粉铺翎散鹤衣。”说的都是雪。显然和唱词的意思不一。有认为“鹤衣”应该是补服，一品文官的补服图案是仙鹤。但我觉得还是有疑点，吕蒙正当时只是状元，状元本身是没有官衔的，而按照正常的传统，状元因为文才第一，初授官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我们所熟悉的潮州唯一文状元林大钦，就是担任这个职务。所以，状元的服饰上，是不可能有仙鹤补服的图案。而且，补服应该是明清时代才流行的。那吕蒙正说自己鹤衣挂体，是他有一品当朝的想法？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难道吕状元认为不想当宰相的状元，就不是好状元？按剧情的设定，此刻的宰相正是他的岳父，而且还和他有过节。那他是想去扳倒老相公，还是在此时就已决定和岳父重归于好，日后可以接班呢？好像怎么看都不够坦荡磊落，与他前期不慕权贵，不图金帛的形象也不匹配。所以，如果说此处的“鹤衣”是一品文官的衣服，那我认为是错用，引发了太多争议。

二、何人肚里能撑船？

《京城会》中，老相公亲自登门，向女婿和女儿道歉，在一旁的老管家也尽力劝说，他对吕蒙正唱道：“常言道，宰相肚里好撑船，你量比东海大十分”。这是何意？讽刺老宰相，还是他预言吕蒙正会当宰相？不管什么意思，他都是自取其祸。而关于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典故，应该是出自王安石。王安石丧妻之后，朋友介绍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妾，名唤娇娘。因为王安石忙于国事，冷落了娇娘，娇娘与仆人私通，但王安石并未深究，觉得青春年少的娇娘嫁给年过半百的自己，确实是委屈了，于是放娇娘和仆人离开，还赠给他们千两白银。之后，人们便用“宰相肚里能撑船”，来形容一个人的宽宏大量。而吕蒙正去世十年之后，王安石才出生。吕蒙正刚被任命为副宰相，第一天入朝走马上任，意气风发地迈着方步走在大殿上，突然听到有人说：“这小子也当上了参知政事呀？”面对这盆当头冷水，吕蒙正装作没有听见。但是，与吕蒙正交好的同事很不满，要追查此人是谁。吕蒙正急忙制止，不让追查。下朝以后，有些同事仍然愤愤不平，后悔当时没有逮住那人。吕蒙正则说：“如果知道他的姓名，就会终身不能忘记，不如不知道为好。”可见他宽容有雅度，但剧中说“宰相肚里好撑船”，怕是错用典故了。

三、杨子良是预言家？

潮剧《苏六娘》在潮汕是家喻户晓，“春风践约到园林”，更让我们知道，什么是纯美的爱情。普宁籍歌手周洁娃，曾经唱过一首叫《苏六娘》的流行歌曲，灵感应该就是来自潮剧。剧中也有许多诙谐的场面，比如我们接下要说的《杨子良讨亲》，纨绔子弟杨子良，在韩江边，对乳娘讲起了韩愈的故事，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多才。“韩江滚滚东南流，韩湘子显圣把桥修，十八梭船廿四舟，二只生牛一只溜”，朗朗上口，颇有童谣色彩 。“韩湘子显圣把桥修”没有问题，虽然据考证，湘子桥应该是宋代才开始修建，经过多任地方官的努力，历时50多年，才形成十八梭船廿四舟，但仙佛造桥的传说，让它更增神奇色彩。问题出在“二只生牛一只溜”，湘子桥上何时开始有生牛？据考证应该是清代雍正二年之后，因为居民反映，在桥头用于镇压洪水的石碑，仙传是韩湘子显圣书写的“洪水止此”碑，被看守桥梁的公务人员偷盗变卖，由是水患不止。政府为平民愤，铸造了两头生牛神兽，立于桥上，镇压水患。到清道光年间，遭遇大洪水，桥墩严重损毁，其中一头生牛沉入江底，无法找回。于是便有了“二只生牛一只溜”的民谣。那么我们要问，苏六娘是哪个年代的人呢？明代。明代的杨子良，说出了清代的故事，岂非预言家？戏剧中加入民谣，更具地方特色，但此处显然不够严谨。

当然，有人要批评我是吹毛求疵，我并不是无事生非，更没有资格批判我们前辈剧作家。正是他们用毕生心血，为我们留下无数经典剧目。也正因为喜爱，我们才会用心去发掘，从而学到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知识。对于戏剧，我们不能单纯以文史的尺度去衡量。戏剧的魅力，就在于不同文化的层次的观众，都可以从中得到自己独有的审美体验。正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