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极悲,全情投入——李煜的一江春水

小才智讲文学 2019-01-28 22:39:46

南唐后主李煜,诗文俱佳,词尤负盛名,被誉为词中“无上上乘”,李煜本人更被称为词中“南面王”。李煜的词大体以南唐灭亡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主要以描写宫廷逸乐生活为主,后期则多为追忆往事,伤怀故国之作。李煜的词风与晚唐的香艳词迥异,扩大了词的题材范围,丰富了词的艺术手段,在中国词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概遂深,遂变伶工词为士大夫之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虞美人》与《浪淘沙》(帘外雨潺潺)均作于李煜被毒死之前,应该算是李煜的绝笔自作。起句即提出人与自然之间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春花秋月无尽,然而人生有尽,这种矛盾不仅仅是李煜的悲哀,也是全人类的悲哀。但李煜不是勇敢地面对这一种悲哀,而是表现出对生命和人生的厌倦,因此他发出“何时了”的感慨,希望生命尽早了结。然而花开花落,月圆月缺,周而复始,永无休止,当他折回现实,追思往事之际,所带来的,也只能是无尽的伤痛。小楼昨夜又东风,也正证明了春花秋月的无法终了,于是由小楼联想到故国,而遥不可及的故国,又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切都笼罩在永恒的明月之中,映照出李煜的无限悲哀。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是想象之辞,但也必然是现实的存在,抒发物是人非之感。在世界永恒与人生无常,真实与虚幻的深沉思索中,李煜自问自答,道出了心中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深愁巨痛。据说宋太宗正是因为“小楼昨夜又东风”及“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词句,毒杀了李煜。李煜在其《浪淘沙》(往事只堪哀)中有句:“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即是对当年豪情的回忆,在国势衰危之际,他也曾想一战,以求生存和发展,并且做了一些积极的备战工作。即便降宋并且被软禁,他也绝不可能随遇而安,因此也必然难逃杀身之祸。李煜以江水喻愁,形象极为贴切,江水无穷无尽,长流不断,愁思也永无休止。

李煜在亡国之后,词作中悲情哀痛,随处可见,突出了心中之遗恨。譬如《望江南》中的“多少恨,昨夜魂梦中”,《乌夜啼》中的“人生长恨水长东”。水必然长东,则人也必然长恨,甚至于由恨生梦,又由梦生恨,内心的隐痛终难止息。

而李煜这种亡国后的极端悲痛,与他亡国前的极端逸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恰恰说明李煜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对于乐与悲,他都是全情投入的。正因为他在《玉楼春》中,“醉拍阑干情味切”,正因为小周后在《菩萨蛮》中“刬袜步香阶”来与他私会,他才有那许多欢乐和畅快,多年后他还想起那栏杆和香阶,或许仍在原处,只是朱颜早已凋尽。他前期一往情深,眷顾无已的快乐和后期以泪洗面,难以自拔的哀伤,都来源于他对感觉极致的追求。诚如唐圭璋《李后主评传》所言:“正因为他一人经历过这种极端的悲乐,遂使他在文学上的收成,也格外光荣而伟大。在欢乐的词里,我们看见一朵朵美丽之花;在悲哀的词里,我们看见一缕缕的血痕泪痕”。

在李煜眼中,那滚滚东流的一江春水,寄托着无尽的哀愁,而事实上,那一江春水,也同样带走了无尽的欢乐。人类的生命和情感置于永恒的自然之中,永远只能是渺小和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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