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学者认为“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就是做学问是一天天地增益,为道的是一天天地减损,并认为这个“学”就是泛指一切生产技术和科技知识。
我们应该知道,这两句话是相反的,就是说,“学”与“道”是相反的,因此这个“学”不可能是普通的生活生产知识技能。如果简单地说做学问是日益的,这样的思想,连小学生也懂得,何须老子赘述?
关键就在于“为学日益”中的“学”字,是不是人们通常理解的“知识技能”?如果把《老子》中的几个“学”理解为生活、生产知识技能,那么,“为道”就不应该学习有益于身心健康和人生提升的知识技能了吗?
如果是那样,老子岂不是愚民主义者?不学无术的天下人,又如何“自化、自富、自正、自朴”?如何实现“无不为”?
所以,河上公《老子章句》理解的最恰切:“学”谓政教礼乐之学也。日益者,情欲文饰日以益多;“道”谓自然之道也。日损者,情欲文饰日以消损。人之所畏,人谓道人也。人所畏者,畏不绝学之君。
《老子》中的“学”不是针对百姓对知识技能的学习,而是圣人专用词汇“为学”的对象是圣人。“学”在《老子》中出现4次,分别是29章的“绝学无忧”,42章的“强梁者不得死,我将以为学父”,48章的“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64章的“学不学,而复众人之所过”。
这里的“学”,有的明确指出是“圣人”,有的虽没明确指出,但暗含主语也是圣人:不是农民,也不是商人等各行业的人。因此“学”的主体只能是圣人(宗教及炼养者可任意),而不是其他群体或个人。
“为学”的内容是特指。老子没说圣人一定要远离一切学问,事实上,与“道”相关的周边知识,农业生产技术,天文地理知识,古代道人的修行经验,都应该是学习的内容,而不应列入“绝弃”之列。如果是那样,圣人与道士、和尚何异哉?
如果说老子反对天下人学习,是愚民主义者,那分明与《老子》的思想主旨不符,因为老子说:圣人乃“我愚人之心也哉”,这个“愚”是圣人的专用语,特指圣人“若婴儿未咳”,不会辨识,“闷闷”“若昏”、素朴没有“机心”,不懂得算计,并非今日之“愚”意。
“为学”特指政教礼乐,因此是“损之又损”的对象老子的根本主张是“为道”,即“无为”,“无为”就是以“无”为用,不为物主,不为人先,顺物自然,辅而不倡,不夺物性,不侵民利。重点在为民服务,只能做“辅”不能做“主”,不能强取豪夺,侵夺民利。
“无为”的目的在于社会秩序的自然而然,不施不造,应“希言”贵言而不“多言”,令“天下多忌讳”,使民不得“自然”,而应是“能辅万物之自然”,让万物自由生发,自主演化,从而实现“无不为”。
因此,“无为”的实施主体是圣人,圣人“无为”的最大障碍就是“为政教礼乐之学”。所以,河上公说:为道“所畏者,畏不绝学之君”。
而“无不为”离不开对生活技能的掌握与提升,对生产技术的学习与创新,对人生的管理,以及对社会知识的训练与学习,没有谁不愿意依靠知识技能改善生活,提高生存技能,获得更大收益,这是人的“自然”属性的必然要求。
所谓“能辅万物之自然”,当然就要辅助百姓,实现他们求知识,学技能,得到提升的愿望,这是老子“道法自然”思想的社会实践的必然要求。
所以“为学”“为道”所要求的是圣人,并不涉及百姓。圣人对于百姓出于“自然需要”的求知欲望,圣人应该辅助他们,帮助他们实现愿望。
圣人未尝不学,只是圣人所学乃是“学不学”“欲不欲”而已老子明确表达了“绝学无忧”、“圣人学不学”的思想。就是说老子反对的“学”,就是河上公理解的“政教礼乐”之学,与百姓对知识技能的学习无关。
关于“绝学无忧”。百科词条的解释是:与文化学问断绝,才能免于忧患。这是望文生义造成的曲解与亵渎,这样的词条直接把老子思想理解为反智反文明的说教,真是害人匪浅,应立即撤掉!
老子所说的“学”,是与“道”不相符的知识技能,特指圣人要绝弃的情欲之心,智诈之术,仁义之学,而不是什么文化学问!
王夫之说:德、仁、义、礼,出而愈华,反而愈薄,故君子居其厚,而不居其薄。
憨山德清说:圣智之为害,不但不可用,且亦不可学也。然世俗无智之人,要学智巧仁义之事。既学之,必将行之。于是尽力于智巧之间,心机动荡,患得患失,岂可不忧乎、累乎?
河上公说,所谓“绝学无忧”,就是剔除浮华之学,则无忧患也。
唐玄宗“御注《道德真经》”说:为政若以政教理国,斯皆不合於道。故绝“有为”俗学,则淳朴不散。少私寡欲,故无忧也。
王弼注曰:圣智,仁义,巧利,俗学皆可称“善”,而老子直接要“绝弃”,为何?都是虚饰,连做示范的资格都不够。
总之,老子所言之“绝学无忧”,绝不是百度百科所理解的那样“与文化学问断绝”,而是圣人“复守其母,没身不殆”的意思。
关于“学不学”“欲不欲”。老子所说的“学不学、欲不欲”,其实所指是一回事,苏辙说:“圣人未尝不学,而以道为主,多学而不乱”,老子说:圣人所学乃是“学不学”“欲不欲”,他所学乃是“道”,不是世人热衷的政教礼乐之类的学问,所谓“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其中的“学”与“损”所指都是政教礼乐。
王弼注曰:仁义,母之所生,非可以为母。舍其母而用其子,是舍本逐末者也。
圣人不是不学,而是圣人之学与世人所学不同而已:人学智诈,圣人学自然;人学混世,圣人学无为;圣人也不是没有欲:人欲彰显,圣人欲和光同尘;人欲文饰,圣人欲质朴;人欲色,圣人欲于德。圣人既不以石为贱,也不以玉为贵。
总之,在老子的道论中,“道德仁义礼”是一个渐次下滑的过程,所有的论述都是以“道”与“仁义礼”相对提出来的,大道是自然的,仁义礼是人为的;道是清静无为的,仁义礼是躁动有为的;“以道莅天下”则“天下往”,仁治天下则必然出现“攘臂而仍之”的暴力行为,推崇“义”则贵贱明儿父子分,借“礼法”以维持之。而“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
老子这一论断,就连“辟老”的朱熹、王夫之等大儒都认可,朱熹说:老子身为周王室柱下史,礼自是晓得的,故与孔子说的如此好。
王夫之说:爱而治之,斯有为矣。礼不免于攘臂动武。庄子云“至乐无乐,至誉无誉”是也。
同时,世人皆知“为学日益”的道理,还需要老子专门论述吗?所以,《道德经》所谓的“学”,一定是跟“道”相对应的“政教礼乐”之学,所以说要“绝学”。
老子说,你们怎么理解,关老子屁事[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