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幕降临,人们褪去了繁忙的工作状态,或三两好友成群结队,或一家人暖心相处,只身一人也在努力的寻求着灵魂的庇护所,但越是热闹的夜生活,越衬托着个人的孤独。曲总有终,人夜总会散,天色渐亮时,怅然若失的眼神中,与孤独再一次相见。
孤独,似乎是人无法逃脱的宿命,马克思说,人生而孤独,却不甘寂寞。孤独甚至是考察一个成年人是否具有正常思考能力的标准,人在孤独中思考,也试图通过行动来逃避孤独。
那么这种人人都能体验到却又都不想深陷其中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
最直观能被感受到的孤独,就是那种作为个体的孤独感。
人毕竟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我们需要他人,也被他人需要着。孤独会让我们发现无人可依靠,自身也没有被需要的存在感。这种孤独根本无需解释,它是人类最基本的共同感受,可以称其为“离群”的孤独感。
幸运的是,大多数人都会加入到某一些群体当中,群体给我们带来了物质生存的保障,也带来了精神生活的安全感。但这种群体中的安全,并不会彻底驱散孤独。
当我们身处一个群体,以某一个群体自居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会形成一些更强大的群体意识,认为作为个体的我并不孤单,但用以区别出群体的那些特性的隔离,反过来会作用在群体上,会让我们有一种作为某一个群体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并不是独立存在着的,它作为群体感的副产品,隐身在群体意识中,但时不时会跳出来骚扰那些思维比较敏感的人。作为某一个小组织、某一个国家、某一个民族的一员,人即享受到身处群体中的那种安慰,又会偶尔心存群体由于特性隔绝的那种孤独。
这种孤独的极大情况,就是作为人类存在于这个星球的孤独感。一方面我们似乎难与其他物种进行沟通,另一方面我们也无法与地球之外可能存在的生物建立联系。如果说“离群”的孤独感是作为一个人的孤独,那么作为人类的孤独,就可以被称为“群体”的孤独感。
这两种孤独也不过是在量上的差异,还有一种更深刻的孤独感,是以质的方式存在与每个人的心中,对此姑且可称其为“反身”的孤独,这种孤独是人在与自己相处时的孤独感,即便有人不会因为身为人类所困扰,也习惯于只身独处,但依旧无法逃脱这种“反身”孤独感的侵袭。
人,并不是可以轻轻松松的成为自我的。就好比一条不断向前的拉锁,人的内心与外界环境,通过拉锁这个环节,在体验的过程中被捏合在一起,后面留下了一个整合的自我,而前方永远有着两条待整合的线索,一条朝向内心,一条朝向世界。
所有可以自居为“我”的东西,都是那个被拉锁拉上的整合了外界情况和自身心里于经验之中并存储在记忆里的“我”。但还有另一个我存在于还未发生的将来中,也可以将其称之为“可能性的我”,这个我不仅仅包含了一种内心的自我意识,还包含了无数种可能性的环境状况。
反身的孤独,就发生在“我”与“可能性的我”之间疏离的过程中。
想象一下,在几百年前,人们生存的环境相对简单,社会变化速度慢,也许一辈子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做同样的事情,未来的可能性空间相对较小,拉锁遇到的阻力也不会太大,我是可以很容易想象未来的可能性的我。
但随着社会发展的加速,环境变量在未来的可能性的我中占的比例越来越大,或者说拉锁在向前的整合中,要花更大的力量将环境与自我预设拉到一起。一个人难以想象十年,甚至五年后的自己。人无法清晰的认识未来的自己,未来的自己也无法认出自己过去的样子。
孤独就此产生了,一种来自于思想深渊当中的焦虑;一种对未来可能性的恐惧;一种此刻与未来的我互不相识的陌生感;一种过去无法明确的决定以后的无力感,深刻的植入在每一个现代人的心中,这种孤独是有意识的生命在面对不确定性时无法驱散的,对自我的孤独。
孤独的三种形态中,个体的离群孤独和作为群体的孤独相较于反身孤独来说,都是表面的,是容易体会到且可以用某一些暂时的方法去解决的。真正让人处于永恒的孤独中的,正是自我对自我的孤独,是前一秒的我无法完全理解后一秒的我的那种内在沟通的孤独,也是作为能够思考的个体,在思考的漩涡中无法获得稳定平衡的那种孤独。
孤独若无法逃离,那就必须要习惯与它相处,并尽力与其抗争。不过也正是在这种孤独的底色衬托之下,人类社会才会显得生机勃勃,才会色彩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