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法院的赔偿款刚刚到账,180万整。手机屏幕亮起转账成功的提示音时,我握着保温杯的手微微发抖,杯中的枸杞在温水里上下浮沉,像极了这些年我颠簸起伏的心绪。
1两年前的那场车祸,夺走了老伴的生命。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医院走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记得ICU门口那盏忽明忽暗的白炽灯,更记得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养女小芳和女婿在医院守了整整七天。那时正值隆冬,医院的暖气开得很足,可我总觉得冷,小芳就从家里拿来她去年给我织的那件藏蓝色毛衣。 毛衣左袖口有一处补丁,是我不小心被菜刀划破了,她愣是用同色线缝补得看不出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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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和儿媳倒是来过,站在病房门口张望了一眼就走了。说是孩子发烧,要赶紧回去照看。我知道是借口,他们店里新来的美容仪器要验收, 一台价值二十多万的进口货,比起危在旦夕的父亲,显然是无法退货的仪器更重要 。
2养女小芳是我们在福利院领养的,那年她刚满三岁。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坐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一个掉了一只眼睛的布娃娃,见人来就把头埋得很低。 老伴蹲下来问她要不要吃糖,她摇摇头,但眼睛一直盯着那颗包着红纸的水果糖不放 。
二十多年过去,小芳早已出落成温婉贤淑的大姑娘。她和女婿开了一家小小的面馆,生意不算太好,但日子过得踏实。每逢周末,必定会提着热腾腾的馄饨来看我,还总记得放少许姜丝——这是记着我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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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儿子的美容院生意红火得很。门口停着的车都是百万级别的,儿媳常年挂着十几万的包。但他们一年到头来看我的次数,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每次来都是为了钱,说什么要扩大门店,要买新设备,我的养老钱愣是被他们借去了大半 。
3赔偿款到账的第二天,儿子夫妇风风火火地来了。儿媳涂着艳丽的口红,踩着高跟鞋在我的老旧客厅里来回踱步。“妈,这赔偿款要不我们对分吧,毕竟我们才是您的亲生的。”儿子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我看着墙上老伴的遗照,他还是那样慈祥地笑着。 茶几上的保温杯还是他生前用的那个,杯盖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是他最后一次放下时不小心磕的 。我始终记得,那天他说要去买个新的,结果再也没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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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生的?”我苦笑着摇摇头,“你们是不是忘了,当年你爸住院那会儿,是谁连续七天七夜守在医院?又是谁,连亲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4腊月的寒风裹着枯黄的落叶,在窗外呼啸。我把180万全都转给了小芳,让她和女婿添置新房,再把面馆好好装修一番。 小芳红着眼眶说什么也不肯要,说这钱留着给我养老,我却知道,比起钱,他们更在乎的是我这个人 。
儿子儿媳知道后,站在楼下破口大骂,说我重养女轻亲儿。我打开窗户,楼下广场正在放《千里之外》,那是老伴最爱听的歌。 恍惚间,我又看见他坐在藤椅上,哼着歌给小芳织毛衣的模样 。
夜深人静,我摸着老伴的遗照,轻声说:“老头子,你说我这决定对吗?”照片里,他依旧笑得温暖。窗外飘起了雪,融化在冰冷的玻璃上,像极了无声滑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