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混着楼道里散不去的中午饭菜香。我躺在402病房，右手攥着被角，左半边身子仿佛浸在冰水里，连抬一下手指都很吃力。
窗外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晃，飘落的叶子贴在起了雾气的玻璃上。我记得这样的天气，在1996年也有过，那年儿子考上大学，我卖掉了祖传的那对金手镯。
1护士小张又来量血压了，她的长发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老人家，您得保重身体啊，儿女不在身边，可不能倒下。”她一边给我卷袖子一边说。我笑了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电话里传来的是儿子助理的声音：“抱歉阿姨，张总在开会，这边在三亚谈一个大项目，实在走不开。”我望着天花板，记起七年前他也是这样推托，那时他爸查出肝癌晚期。
门铃响了，女儿提着保温桶进来，眼圈红红的。她放下东西就开始给我擦脸，整理床铺。“妈，医生说你这次太凶险了，要不是邻居发现得及时…”她的声音哽咽了。
2昨天下午，社区医生来查房，翻开我的病历本时皱了皱眉。“您的儿子还是联系不上吗？”我摇摇头，想说话，却发现舌头还是不太利索。
其实我知道，儿子的手机一直都是通的。只是他选择了沉默，就像去年春节我给他发红包，微信提示“对方已收款”，却迟迟等不到一句“谢谢妈”。
楼下广场上传来老年人跳舞的音乐声，是那首《今天是你的生日》。 记得儿子上小学那年，他用零花钱给我买了一对五块钱的塑料耳环，说要补送妈妈生日礼物。那时候他多贴心啊，现在物是人非了。
3老姐妹王阿姨来看我，带来一罐她自制的柑橘酱。“你那90万存款，还是赶紧分了吧。”她一边给我倒水一边说，“现在这些子女，都等不得的。”
我望着床头柜上儿子大学毕业时的合照，那时他还是个清瘦的大男孩，穿着学士服笑得阳光灿烂。 谁能想到，20年后的今天，当我躺在病床上，他会说出“人又没死”这样的话。
护工小李在帮我擦身子的时候，发现我手腕内侧有一片淤青。“您这是摔的？”她问。我摇摇头，那是上周四去儿子公司想见他一面，被保安拦在门口时磕的。
4女儿今天来，带来了律师草拟的遗嘱书。我颤抖着握着笔，在那张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除去预留的10万医药费，剩下的80万全部留给社会福利院。”
窗外又下起了雨，滴答声敲在我心上。想起儿子小时候怕打雷，总要钻进我的被窝。那时候我总说，妈妈这辈子都会保护你。可现在，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
护士站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一个重症病人被推进了抢救室。我忽然明白，人这一辈子，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不是所有的爱都会开花结果。有些期待，早就在岁月的长河里，变成了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