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裕是石家庄市赞皇县人,出生于787年,父亲是唐宪宗元和年间的名相李吉甫。虎父无犬子,宰相父亲李吉甫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都是一代名相了,儿子李德裕居然比他还要有能耐,成为了“万古之良相”,比起他这个一代名相还要高上几个层次。但就是这个万世良相,居然在公元850年凄凉地死于海南岛的贬谪途中,让后世遗憾了千年。
唐朝后期藩镇割据图。(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
李德裕的“万古良相”之名号,可不是我这个小萝卜头拍人马屁给人胡乱定的,而是唐晚期著名诗人李商隐在他的《会昌一品集》中将其誉为“万古良相”的,当然,你可以说李商隐这是在拍马屁。但另外一个人也同意了这个观点,这个人就是清末民初第一大才子梁启超先生,他将李德裕与古往今来的著名宰相放在一起,合称为“中华五千年历史上六大著名政治家”,另外五个分别是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
可据我们所知,李德裕不就是那个置唐朝于死地的“牛李党争”的发起者之一吗?为何历史还要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呢?是不是搞错了?这里面又有一些什么原因和故事呢?别急,我们慢慢来说,争取透过现象看到一点本质。
毁天灭地的唐朝安史之乱爆发后,唐朝政权陷入了空前的巨大危机中,体现在政治方面的表象就是闻名后世千年的“牛李党争”。
历史上最巨大最绵长的一场派别斗争。(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
牛李党争是唐朝中后期的重大历史事件,指的是以牛僧孺、李宗闵(牛党)和李德裕、郑覃(李党)为首的两派文臣之间的殊死斗争,这场斗争开始于唐宪宗时期,结束于唐宣宗时期,前后绵延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它极大地削弱了唐朝中央集权的实力,进而造成了盛唐王朝在无比黑暗的中晚期愈陷愈深、不能自拔,最终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果。
那这两派为什么要这样无休无止地争斗呢?为何不能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谈一谈,各自放下屠刀,共商盛唐王朝的中兴大业呢?原因是两派代表着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
其一,李德裕一派主张坚决打击藩镇割据,维护中央集权;而牛僧孺一派则主张缓和矛盾,反对武力平叛。唐宪宗元和年间,淮西节度使吴少阳死,其子吴元济继承父职,李德裕之父李吉甫主张取而代之,打击淮西势力,将统治权彻底收归中央,维护中央集权。不仅如此,李吉甫曾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调换了三十六镇节度使人选,占所有藩镇势力的七成,极大地减少了藩镇割据的危害,也由此助力了“元和中兴”的诞生。唐武宗时期,李德裕执政,作为李吉甫的得意儿郎,李德裕将父亲的治国思想继承得丝毫不差,他也坚决要求皇帝严厉打击藩镇割据势力,并消灭了昭义节度使刘稹(自领,未得朝廷认可),收复了五州三十县归于中央。
著名战争之一的李愬雪夜袭蔡州,打的就是淮西节度使吴元济。(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
但是,李氏父子的这种武力解决藩镇割据问题的手段,遭到了牛僧孺、李宗闵为首的牛党的抵死反对,他们借科举考试的机会,攻击李氏父子是滥用武力、穷兵黩武,完全不顾天下和百姓的死活(牌子打得很高大上啊)。他们为了阻止李氏父子进行的统一战争,还曾经秘密组织人员在朝廷设置各种障碍,明里暗里反对李氏父子的主张。牛僧孺曾对皇帝唐文宗说,安史之乱后,范阳等地本来就不是朝廷所有,朝廷以前用武力征讨,耗费甚多却毫无收获,还不如认可了他们,让他们在北边为我们抵挡契丹等部落,做大唐之藩篱。把投降派的言论说得如此光明正大,还真是有点能力啊!
其二,李德裕一派主张锐意进取,不断改革创新;而牛僧孺一派则主张维持现状,不要搞什么新花样。李德裕执政时,看到朝廷冗官冗员的现状,深为痛心,遂出台精简政策,精简掉冗官1000余名;他父亲李吉甫在任时,曾力谏宪宗皇帝,说我们大唐的官员太多了,得减!宪宗意志不坚定的时候,李吉甫就三番四次不停地上奏,最终获得了宪宗的支持。元和六年,在李吉甫的主持下,京官被裁减1769名,外放官员被裁减808名,极大的落实了“精兵简政”的策略,大大减轻了天下苍生的负担,使得沉重不堪的唐王朝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可是,这也极大地损害了旧官僚阶层的利益。
万古良相李德裕。(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
所以,当牛党上台执政时,这种政治举措就被完全地颠覆了。史载,唐宣宗大中年间,牛党领袖白敏中执政,在他的主持下,李德裕在唐武宗会昌年间好不容易才裁减掉的州县官员数额,很快就被牛党复原回来,“所减州县官复增383名”,获得了旧官僚阶层的一致弹冠相庆,但也由此奏响了晚唐的哀歌。
其三,李党主张灭佛,坚决维护边疆安全,武力打击外族势力的侵扰;而牛党主张崇佛,奉行“团结友好”的原则,适当的时侯甚至还可以向外族势力示弱。佛教是一种自古以来就有的意识形态,一定程度上对维护王朝稳定,导人向善等方面有积极的意义。但是,如果佛教僧侣过于泛滥,就必然会导致人心不思进取,国家劳动力紧缺,社会生产力停滞不前。
唐武宗时期,王朝的佛教势力日益庞大,导致天下田地荒芜,无人耕种,民生日益凋敝。在这种情况下,李德裕一派极力劝谏皇帝开展灭佛运动,如著名文学家韩愈就曾经强烈主张灭佛。因此,会昌年间,唐王朝进行了一次 超大规模的灭佛运动,无数的寺庙被捣毁,无数的僧侣被遣送还俗,这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劳动力资源,促进了社会的发展。另外,唐中晚期,吐蕃实力大增,多次侵扰边境,李德裕力主强硬对抗,将侵略者赶出唐朝土地。
牛僧孺,唐代中小地主阶层的代表。(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
而牛僧孺一派上台执政后,这两方面的国家大计方针政策却全面翻了个。大中元年(847年),牛党获得执政权, 他们第一项政令就是废除绝大多数关于佛教的禁令,鼓励“僧尼之弊皆复其旧”,他们的说辞是佛教能够消弭天下百姓的反叛之心,有利于王朝的稳固。另外,他们还对吐蕃侵略势力奉行姑息养奸措施,胆小如鼠地实行民族投降主义政策,原因还是要与天下休息。
从以上三点情况来看,牛李两党之间的分歧我们大概就清楚了,可以说,李德裕为首的李党是一个锐意改革、开拓进取的派别,而牛僧孺为首的牛党则是一个内敛保守、安于现状的派别。透过千年的迷雾,我们大概做了这样一些总结,但还有一些没有归纳进来,比如李党代表的是门阀士族势力,主要以大地主阶层为主;而牛党代表的是科举进士科势力,主要以中小地主阶层为主。当然,这两派之间并没有十分明显的界限,有些人的成分是比较复杂的,比如李党中的李商隐,他的出身是中小地主阶层,并不是大地主;而牛党中的杜牧则是大地主阶层出身。想不到吧,小李杜居然分属不同阵营。
虽然合称小李杜,但两人分属不同阵容。(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
我无意于去着力批判牛党,虽然我对牛党的很多主张非常的不爽。因为牛党中的绝大多数人在那个时代都是中小地主等寒门出身,他们唯一的晋升之道是通过科举考试,所以,他们万分珍惜这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想要在大唐王朝站稳脚跟,为此,他们必须要在分散的中小地主阶层中间找到一个团结的焦点因素,也必须要在其中找到为之共同奋斗的理由。说白了,这是在阶级利益固化的前提下,唐朝的寒门子弟希望找到自己打破那种利益堡垒的一种方式,不巧的是,李德裕为首的士族给了他们足够的机会和理由。
李德裕为首的李党的很多主张我都是十分赞同的,可是,他们代表的是大地主阶层的利益。相比较于很多朝代里大地主阶级的顽固守旧,李德裕他们这种大地主阶级确实足够开明足够先进,但他们是基于安史之乱后的痛楚,痛定思痛之后才采取的措施,是一种王朝统治阶级内部的自我反省和改革行为。但是,对于让渡自己手中的统治权,给予中小地主足够机会等方面,李党一方却没有给予任何机会。甚至,在他们执政期间,他们还对中小地主阶层进行各种打击和迫害,从而无限的激化了矛盾。
始于东汉三国,终于盛唐的门阀士族阶层。(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
怎么说呢?牛李两党如果能够在各自的权力控制范围内让渡一些出来,坐下来为了国家和民族之大计团结一致,还真未必就不能同心协力再创大唐盛世。只是啊,对于既得利益这个根本问题,李德裕的李党选择了无限坚守,而牛僧孺的牛党则选择了无限争取,表面上看起来成功了,其实最终是两败俱伤,一场更大的灾难正在慢慢靠近。
晚唐末期,唐宣宗在大地主阶层没有太多支持势力的情况下,只有依靠宦官和中小地主阶层的支持,才能历经千辛万苦登上皇帝宝座,进而又利用中小地主阶层的努力,创造了大唐王朝最后一个微小的盛世。但可惜的是,唐王朝的痼疾已经深入骨髓,没有太多治疗机会了,这个大中盛世也只是盛唐王朝的回光返照罢了。
从唐宪宗到唐宣宗,期间有五十年左右。(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
884年,更大的灾难终究来临,王仙芝、黄巢等中小地主阶层领导起义,他们一举席卷了大唐王朝的整个国土。战火绵延之下,据说有八百万生灵葬身乱世战争之中,其中就包括了李唐王朝根基所在的无数门阀士族势力。至此,自汉朝开始的门阀士族固有阶层土崩瓦解,中国历史进入了极其混乱黑暗的混沌时代,直到宋王朝的建立。
李德裕的死,与其说是一个万古良相的逝去,还不如说是一个延续了数百年之久的固化阶层势力的轰然倒塌。他做出了他能够贡献出的所有,作为一个门阀士族利益集团的代表,李德裕已经足够激进,但他仍然失败了,盛唐王朝也无奈失去了最后翻盘的机会,这不是李德裕个人的错,而是由他作为门阀士族代表人物承担了那最后一击,这是历史和时代的必然悲剧。
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我们一定要认清阶层固化的恐怖性质,全力打通上下阶层流转的通道,给全体人民一个公平和平等的竞争机会,最起码,对那种类似于几代铁路人、几代烟草人、几代电力人的所谓先进家族典型事例宣传,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给予门阀士族最后一记重拳的是黄巢、王仙芝起义。(本文由头条作者泊东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