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是她一生的枷锁》

悦旋讲小说 2024-10-01 10:12:43

第1章

  在复读的第五年,我终于考上了清华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从13楼跳了下去。

  跳楼前,我看着面无表情的母亲说:“你要的成绩我给你,你给我的命我也还你,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女儿。”

  ……

  我应该是死了。

  我的灵魂飘荡在半空中,而我的身体正躺在血泊中,周围有警察、医生和消防员,以及惊叫连连的路人。

  我的妈妈手里攥着我的录取通知书,木讷站在一旁。

  一个消防员捏着拳头,失控地朝她怒吼:“你为什么要骂她?差一点我们就能把她劝下来了,你刺激她干什么!”

  我想起来了。

  就在我被消防员和警察温和的要劝回去时,妈妈突然出现,指着我鼻子痛骂。

  “于嘉程,你翅膀真是硬了,居然敢用死威胁我!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你能有个好前途吗?”

  “你想死是不是?好啊,你跳下去!等你死了我也跳下去,咱娘俩儿一块死!”

  然后我挣脱了消防员的手,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用死,报复了妈妈。

  我看见救我的消防员蹲在一边,红着眼一遍遍说:“我明明已经抓住她了……”

  而我的妈妈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悲伤。

  我看着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自己的女儿死了,你竟然连眼泪都没有……”

  但我的声音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我的身体被抬上救护车,妈妈也一起跟去了医院。

  手术室外。

  妈妈正在接受警察的例行审问。

  “你女儿跳楼前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导致她情绪崩溃?”

  妈妈脸上满是怨怼:“她能有什么异常?我花了这么多年心血,才让她考上清华,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去死,对得起我吗?”

  听到这话,我眼眶一下红了。

  打从我记事起,爸爸意外去世,我和妈妈相依为命。

  可我从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滋味。

  从一年级开始,我每天补课都到深夜十二点,早上五点就得起来读书。

  当其他小朋友在外疯玩时,我正因为写错一个字而罚跪,哪怕当时我还发着烧,妈妈也毫不心软。

  步入高中后,她更是到了疯魔的程度。

  每天准点接送我,不准我有一点私人时间,甚至时不时出现在教室窗外盯着我。

  其他同学最怕在窗外看见班主任,而我最怕看到我妈妈。

  只因为老师把一个男同学调到我身边,她就大闹办公室,当着校领导的面骂老师诱导我早恋。

  从此以后,我成了全校师生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其实我的成绩读个重点大学绰绰有余,可她偏要执着我上清华。

  为了教训我擅自报考其他大学,她两次撕了我的学籍档案,让我无法入学,只能一次次复读,直到我彻底崩溃……

  警察问不出什么,安慰了几句便走了。

  护士从手术室出来,把我病危通知书和缴费单给了妈妈:“病人需要进行开颅手术,你先去楼下缴费。”

  我看了眼缴费单上的数字。

  看到十万的金额,我放下了心,常年打零工的妈妈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看向妈妈,以为终于可以看到她颓废伤心的模样。

  可她只是接过缴费单坐到了地上,慢吞吞拿出手机拨通了个号码。

  几秒以后,我听见电话里传出道苍老的声音。

第2章

  “又打电话做什么?”

  是外婆。

  妈妈直接说:“嘉程出事了,需要医药费,你过来交钱。”

  说完,她立刻挂断电话,又恢复了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看着妈妈平静的眼神,悲从中来。

  妈妈,你真的不会为我哭一次吗?哪怕你掉一滴眼泪,我也能轻松的离开。

  很快,外婆带着小舅过来了。

  看到小舅时,我很开心。

  因为整个家里只有小舅对我最好,小时候经常给我买零食,替我抱怨妈妈的蛮横。

  可现在的他面相变的很凶,瞪着我妈妈就骂:“出事的是你女儿,凭什么要妈掏钱?你都不是咱家人了!”

  外婆也帮腔:“赔钱货生了个赔钱货,你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我愣住,久久没回过神。

  我知道外婆和我们不亲近,但对我一直温柔的小舅为什么这么刻薄了?

  妈妈站起身,背挺的笔直:“把那七十万还给我。”

  听到‘七十万’,我想起了小时候。

  那年我六岁,妈妈刚拿到爸爸事故的赔偿款,一向不来往的外婆闻着钱味儿就来了。

  她沾着口水数着钞票:“这下好了,你二弟能买新房,三弟也能娶上媳妇了!”

  那时妈妈强调了几遍:“妈,这钱只是借给他们,以后一定要还回来,嘉程还要上大学呢。”

  然而外婆只是敷衍说:“一家人谈什么还不还的。”

  我记得那天妈妈抓着我的手,掌心满是汗,可笑的很开心。

  她说:“嘉程听见了吗?外婆说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他们会照顾我们的。”

  可此时此刻,外婆和小舅不认她了。

  外婆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气势:“你二弟买了房,三弟结了婚,早就没钱了!”

  小舅也搭话:“你说你一直逼着嘉程考清华,她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安分找个男人嫁了,咱们还能得点彩礼钱!”

  “现在搞得半死不残,以后没人要不说,还要往里头贴钱,还不如不治了,大家都省些事!”

  我听着这些话,好像又感受到了一次坠楼的剧痛。

  我好想质问他们,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你们比我妈妈还要狠心?

  可我也知道,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外婆见我妈妈不吭声,又开始数落:“我辛苦把你拉扯大,你嫁人后也没见你往家里寄钱,那七十万就当你回报我的生养之恩!”

  我看见妈妈颤了一下,脸在瞬间失了血色:“回报?我还要怎么回报你?”

  “我初中刚毕业,就被你逼着去打工,给你这两个儿子赚学费,他们想要什么我来买,他们闯祸了我出钱赔,还要跪在地上求别人原谅。”

  “从小到大,有好的东西你总是先想着他们,在家他们吃肉,我只能吃白菜,他们穿新衣服,我连双合脚的鞋都没有……”

  她哑着嗓子大吼:“我现在就一句话,把钱还给我,我要救嘉程!”

  然而外婆只甩出把零钱:“就这么多,你爱要不要!”

  说完,她带着小舅头也不回的走了。

  零钱散落在妈妈脚边,她喃喃自语起来:“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妈,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看着妈妈苍白的脸,不由红了眼。

  这时,护士过来登记信息,问道:“患者家属叫什么名字?”

  我心头一震。

  二十三年来,我从不知道妈妈的名字。

  身边的人都叫她阿无,我也问过她叫什么。

  可她总是不回答,也从不给我看她真名的机会。

  我看见妈妈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凑近了才听清。

  她说:“招娣,我叫赵招娣。”

第3章

  招娣。

  为家里招来弟弟。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妈妈那不愿透露的名字原来是她一生的悲剧。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她不去改名字呢?

  可想到外婆的态度,怎么会给她户口本,给她有任何脱离这个吸血鬼家庭的机会呢?

  何况以妈妈的学历和见识,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更改。

  妈妈就这样被‘招娣’这个名字,压制了一辈子。

  我看着妈妈捡起地上的钱,站起来时背依旧挺的笔直。

  我以为我恨透了她对我的掌控和压迫,可现在我的心却像被揪着一样,痛到喘不过气。

  “妈妈……”

  我哑声叫道,想触摸她的脸,但她像个提线木偶,攥着那可怜的零钱离开了医院。

  我看着那佝偻了许多的身影,泪水充斥视线。

  如果妈妈现在放弃我,带着仅有的积蓄消失,我不会怪她。

  但她没有,她冒着大雨奔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着所有她认识的人借钱。

  可在熟人眼里,我们母女就是怪胎。

  妈妈泼辣刁蛮,女儿沉默阴郁,而且借出去的钱无异于打水漂。

  我跟着妈妈从天黑到深夜,从深夜到凌晨,我看着她饱受冷眼,却一分钱也没有借到。

  路灯下,妈妈的背影萧条冷寂。

  她还抓着那把零钱,一路上失神低喃:“嘉程在等我呢,我得快点。”

  听到这话,我鼻尖一酸。

  我第一次想主动抱抱妈妈,可抓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妈妈走了很久,才拖着疲惫回到了家。

  这个房子是爸爸和妈妈的婚房,在城里最破旧的小区,一个不足六十平的两室一厅,是爸爸唯一留给我们的东西。

  两个卧室的门是相对打开的,有一间房间的门锁位置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门洞。

  那就是我的房间。

  自从十六岁开始,我的房间就不再有门锁,我也不再有隐私了。

  那个空荡荡的门洞,跟我的身体一样,缺了一颗心。

  墙上着爸爸的遗照,在那挂了十多年了。

  这是我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地方。

  我看着妈妈颓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不断抚摸着那几个烫金大字。

  她依旧木讷,毫无情绪波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都已经考上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一刻,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对是错。

  就像我从不知道妈妈的名字一样,我也从没真正了解过她为什么这么执着让我上清华。

  这时妈妈起身将爸爸的遗像取了下来,抱在怀里:“要是你还在就好了,要是你在,现在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能看见妈妈眼中的无助和悲伤,可她好像生来就不会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妈妈嘶哑的声音在整个屋子回荡:“现在嘉程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面生死不明,你用命换来的那笔钱,却被我妈和我弟弟吞了个干净,救不了我们女儿的命……”

  “其实我知道,钱只要给他们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妈说我是老大,得照顾弟弟,不能自私……”

  她说着话,我却看到了爸爸遗照背后,被撕成两半的清华附中入学通知书。

  字迹很多已经模糊,唯独‘赵招娣同学’五个字清晰无比。

第4章

  妈妈就这样抱着爸爸的遗照枯坐了一夜,絮絮叨叨说着我不知道的往事。

  从她的话里,我看到了一个出生只得到父母一句‘没用的女娃’的女孩。

  这个女孩出生在深山的小村子,四岁就下地干活,照顾刚出生的二弟。

  那时她还不算吃力,时间挤挤也能正常读小学,她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直到三弟出生,她彻底失去了读书的机会。

  为了让她留在家里干活,她的妈妈撕了她的入学通知书,那可是那个年代极其难考的清华附中啊……

  即便这个女孩后来走出了大山,却仍走不出困住她身心的童年。

  我也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执着让我上清华。

  招娣这个名字,没能上的清华,都是她的遗憾。

  我看着妈妈一晚上多出来的几缕白发,哽咽难忍。

  明明昨天的我满腔愤恨,可现在我怎么也恨不起来了……

  这时,门口传来打砸的声音。

  妈妈强撑着站起来,把爸爸的遗照挂回去才开了门。

  我看见门口满地都是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大门上不知道被谁用红油漆写上‘凶手’、‘疯子’之类的字眼。

  买菜回来的邻居也都毫不客气地扔来几个白眼。

  “逼女儿跳楼的事儿都上新闻了,难怪大家都恨你恨得咬牙!”

  “你真是嘉程亲妈吗?自己女儿都快死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真是冷血!”

  听到这话,我下意识解释:“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人!”

  我看向妈妈,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跟别人争论,反而若无其事地跨过一地狼藉离开了。

  我跟着她,看着她默默接受周围人的谩骂和嘲讽。

  有些不堪入耳的话,我听着都忍不住落了泪。

  可妈妈像是没听见,一路走进一个高档小区。

  她敲响一扇门,开门的是二舅。

  二舅看到我妈妈,脸顿时一拉:“你来干什么?我可没钱借给你。”

  妈妈没理他,直接挤了进去。

  我第一次来二舅的家,相比我们家的老破小,他的家又宽又亮堂,装修称得上豪华。

  餐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大鱼大肉,还有几瓶茅台,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可这些,都是用我爸爸的赔偿款换来的。

  外婆听见动静从房间走出来,又是一通责骂:“都跟你说了没钱,你居然还追到老二这来了,赶紧滚出去!”

  就在我以为妈妈又会跟他们理论时,妈妈慢慢屈膝,跪了下去。

  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个很要强的人,要强到从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

  可为了我,她求人求了一整夜,现在还跪在自己妈妈和弟弟面前。

  我哭了,拼命地想让妈妈起来,但根本碰不到她。

  妈妈抓着外婆的裤脚:“妈,就当是借给我的,我以后还给你们好不好?”

  而外婆直接甩开她,言辞刻薄:“当初我都把那个赔钱货扔了,是你哭着捡回来,说豁出命也要养大她,要是听我的,现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二舅也冷眼道:“姐,谁让你不争气,生了个女娃。”

  外婆顺着话说:“就是,生女儿就是替别人家养媳妇,拿到的彩礼指不定还没嫁妆多,亏得当时没把钱留给你,要不然都打水漂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甚至不敢去想妈妈这些年听了多少这么寒心的话。

  而妈妈目光中浮起怨恨,憔悴的脸上满是悲恸。

  她慢慢站起身,眼红的滴血:“你把什么东西都留给了你两个儿子,可我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我是你女儿,你什么都不给我……”

  我看见妈妈的身躯颤抖一下,然后整个人突然瘫在地上。

  我心头一紧:“妈妈!”

  可妈妈听不见,她只苦笑着望着外婆,像是控诉又像叹息。

  “你们什么都不给我,只给了我遗传性的白血病……”

第5章

  妈妈的声音很轻,却把我的心砸的四分五裂。

  恍然间,我想起她那几乎随身携带的口香糖瓶。

  所以里面装的从来都不是口香糖,而是她的续命药?

  这一刻,我看着妈妈惨白的脸,泪如雨下。

  可外婆铁石心肠:“那你得怪你早死的爹,再说你两个弟弟一点事都没有,就你遗传到了,那是你运气不好!”

  是啊,我的妈妈运气不好。

  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幼年丧父,青年丧夫,中年还要丧女。

  拖着一身病跪在至亲面前苦苦哀求,只为我这个不孝女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妈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艰难地大口呼吸起来。

  二舅一副嫌晦气的模样:“赶紧滚,别死在我家里,我一会儿还有客人呢!”

  说着,他上手就抓着妈妈往外拖。

  我哭着要阻拦:“放开我妈妈!”

  可我又忘了,没人看得见听得见我,我更触碰不了任何东西。

  而妈妈死死抓住门把手,指甲被压到外翻出血也不肯放开。

  “我不走!嘉程还等着钱救命,我不能让她死,她得去上学,她得好好活着,她不能像我一样,不能……”

  听到这些话,我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对不起,妈,我对不起你……”

  这时,外婆竟然抄起门边的扫帚,一下一下打在妈妈的手上和身上:“你滚不滚?不滚我打死你!”

  她下手又狠又准,就像是做过了无数遍。

  我痛的难以呼吸,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打得伤痕累累。

  外婆见状,打得更用力:“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娃,怪你生的也是女娃!”

  话刚落音,妈妈犹如受到致命一击,抓着把手的手也不再有力气,二舅顺势把她甩了出去后关上了门。

  我看见妈妈软软地倒在地上,空洞的双眼望着二舅门上‘阖家欢乐’的横批。

  她嘴唇颤抖,发出几句哽咽:“就因为我是女娃……可是妈,你也是女娃啊……”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把昨天的自己千刀万剐。

  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跟妈妈认真沟通过一次,为什么从不去了解妈妈的过往,体会她的艰辛……

  过了很久,妈妈才艰难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医院。

  我看着她换上防护服戴上口罩进了重症监护室,慢慢走到全身插满管子的我的身体旁。

  妈妈伸手想触摸我的脸又不敢碰,最后轻轻抚摸着我的眼角。

  “你有想不开的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总说我不明白你,妈妈笨呀,妈妈也在努力理解你,你多说几次,妈妈就知道了啊……”

  说到这儿,她眼眶红了:“对不起,没有人教妈妈应该怎么跟女儿沟通,原谅我……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

  我含着泪摇摇头,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理解她。

  我也只想抱一抱这个为我倾尽一生的苦命女人。

  妈妈俯下身,在我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忽然,我只觉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我的脸上。

  这滴泪好烫好烫,似乎穿过我的肉体,烫在了我这缥缈的灵魂上。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她脸上的口罩多了个小血点。

  可不过几秒,那个血点成了血团,染红了整个口罩。

  而妈妈那一向挺直的背终于弯了,‘咚’的一声倒在病床旁。

  灯光下,我看到了妈妈汪洋般的双眼。

  她哭了,哭的好伤心……

第6章

  “妈!”我惊叫出声,可是作为一个灵魂,谁也看不见我摸不着我,我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发生的一切。

  幸好重症ICU一直是有护士看管,妈妈很快就被抬了出去,塞进了抢救室。

  我飘在手术室外,不敢进去看妈妈的样子。

  这是我第二次等在手术室门外了,一次是为我自己,一次就是为了妈妈。

  索性妈妈的病情很快就控制住,只是人却一直昏迷不醒。

  我看着妈妈躺在病床上,鼻间挂着氧气,面色苍白极了。

  医生问道:“她家里人不在吗?没人照顾怎么行。”

  护士回答说:“她还有个女儿在ICU躺这,这两天在医院就她们两母女,不过她女儿手术的时候有其他家里人来过,又走了。”

  医生沉思了片刻,看了看妈妈,叹了口气。

  “这母女也是命苦的很。”

  我看着妈妈紧闭的双眼,心道确实很苦。

  医院从警察局里得到了外婆的电话。

  我听着护士给外婆打去电话。

  “喂?请问是赵招娣的家属吗?”

  我凑得很近,外婆尖酸刻薄的声音穿了过来。

  “你是谁?”

  “我是协和医院的护士。”护士回答道,还没等她继续说话。

  外婆不耐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又是于嘉程那死丫头的事?这事你找她妈,找我做什么?”

  护士蹙了蹙眉,继续道:“她在医院晕倒了,旁边没人陪护,她女儿也躺在ICU,你们赶紧来趟医院吧。”

  “她也晕倒了?这俩赔钱玩意别到死都拖着咱们家。”外婆有些诧异。

  “晕倒了就晕倒了,死了再来通知我。只要别死我家门口,死哪都行。”

  说完,外婆便手疾眼快的把电话挂了,堵住了护士还要开口的嘴。

  我就知道,一定是这个结局。

  这两天,我早就看惯了外婆的做派和嘴脸。

  护士拿着被挂掉的电话有些气急,跟旁边的护士抱怨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啊,竟然叫她女儿还有外孙女死哪都行,就是别死她家门口。”

  “你没看热搜吗?这俩母女就是最近‘江城23岁清华状元跳楼’那个帖子里的主人公啊。”

  “真的是,这么作贱自己的女儿,现在遭报应了吧。难怪他们家里人不管她。”

  “恶人自有恶人磨,就是可惜了那个女孩,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想不开跳楼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我听着护士们的议论,好想告诉她们,不是的,我妈妈不是恶人。

  她过的比我苦多了……

  妈妈一直没有醒来,她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的奔波,还有外婆的刻板和邻居的鄙夷。

  妈妈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飘荡在医院,一直陪着妈妈。

  妈妈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久。她嘴唇干裂,挣扎着想坐起来。

  护士见状赶紧帮她把床摇了起来。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还有欠的费得交了。”她表情淡淡的。

  正准备离开,却被妈妈抓住了手腕。

  “谢谢,不用叫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我想出院。”

  “你这可是急性白血病,不是什么小感冒发烧。”护士有点不可置信道。

  妈妈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但是我女儿还需要救命钱,我没有这么多钱……”

  我沉默了,心中的酸涩蔓延开,我一直都在拖妈妈的后腿……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男声推门而入,我回头看去,瞬间愣神。

  怎么会是他?

第7章

  许修文。

  是我高中时期,最暗淡的时候唯一伸手拉过我一把的人。

  我从小到大,虽然向来是名列前茅,这不是我的天赋。

  相反,我这人从小就愚笨不堪,要不是日夜苦读,比别人付出多一倍的努力,我根本做不到一直榜上有名。

  就算这样,我也实在追赶不上那些天赋极好又聪慧的孩子。

  而许修文就是那个天赋极高,又家境极好的孩子。

  那个时候,我被妈妈逼着读书,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我们是同班同学,我是班里的万年老二,而许修文正是永远压我一头的第一名。

  16、17岁的孩子,正是心里最为敏感的时候,妈妈总会因为这个,对我怒骂出声,质问我为什么永远不能超过他。

  或许是被他看见过我的狼狈,此后的考试,他总会故意落我一程。

  也会经常给我讲一些,我琢磨不透的硬骨头。

  我知道是他故意让的我,但是这个举动,确实为我缓解了当时妈妈对我的不满。

  直到我开始复读,就再也没见过许修文,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看见他。

  “许医生你来了,这个病人执意要出院,以她现在的状态怎么能出院呢?”护士转头,看着走来的许修文道,满脸的无奈。

  许修文看了看妈妈,点了点头朝着护士道:“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护士点了点头后便离开了。

  许修文走到妈妈病床边,查看着妈妈的情况。

  我看着妈妈的表情有点忐忑,还是开口道:“许医生是吗?我真的不治了,我女儿还等着救命钱呢,能不能给我办一下出院啊。”

  “无姨,你这病拖不得,再拖你就真没命了。”许修文叹了一口气。

  妈妈诧异了一下,我也惊奇于许修文会认识我妈妈。

  “许医生,你认识我?”

  “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于嘉程的同班同学许修文,你来找过我的。”许修文道。

  妈妈还是没有想起来。

  许修文又道:“您之前不是来拜托我帮于嘉程讲讲题吗?”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许修文,原来他帮我,是因为我妈妈的拜托。

  妈妈这才想起来:“是你啊,这个事情阿姨还没谢谢你。”

  “我们家嘉程读书总是比较死心眼,多亏了你帮忙指导。”

  “你现在怎么……”

  “奥,我这两天刚刚调到这边的医院来,听说了嘉程的事,也去看了看她,她……”许修文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嘴。

  提起躺在ICU的我,妈妈低下头仿佛老了好几岁,我才发现,妈妈的头发,白了好多。

  她声音低低的:“嗯,我知道我的身体,我不打算治了,我得救她。”

  我听着妈妈的话,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可是明明,我作为一个灵魂,怎么会有心呢?

  许修文也沉默了,他拍了拍妈妈的肩膀道:“无姨,您先别想这些,您要是不把身体养好,那谁来照顾嘉程呢。”

  妈妈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

  我跟着许修文离开了病房,看见他找护士了解情况。

  知晓了我外婆的态度,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不忍心。

  护士们将我的事情还有那通电话,讲故事一般说给许修文听,所有人都摇着头在惋惜跳楼的我。

  可是没有人觉得妈妈可怜,只觉得她活该。

  许修文蹙眉道:“别人或许是有苦衷,别说这些刻薄的话。”

  看着他制止护士们的谈论,我倒是心中舒适了一些。

  可是再等我回到妈妈的病房时,却没看见妈妈的身影。

第8章

  我顿时慌了,妈妈怎么不见了?

  我在医院四处飘荡着寻找着,却到处都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

  我甚至去了二舅家,也没有找到妈妈。

  我飘荡在繁华的街头,眺望着四周。

  我不知道妈妈会去哪,脑子一片模糊,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妈妈。

  关于妈妈的以前,我都是这些天从外婆的嘴巴里知道的。

  仅仅是外婆一个人的嘴里,就藏着妈妈为我做过的这么多事。

  那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妈妈为我做的只会是更多。

  我脑子一闪,突然想到妈妈会去哪。

  我立马朝着郊区飘去,在一个废弃的山头,我果然找到了妈妈。

  她坐在一个小土堆前,手上还拿着,从路边折的白色的小野花,她将小野花摆在土堆前,嘴里还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那个小土堆,是我的爸爸。

  我们买不起墓地,只能将爸爸偷偷的葬在这里。

  我问过妈妈,为什么要将爸爸埋在这里。

  妈妈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说:“人死了以后,总是要归于土地的。”

  将爸爸葬在这,我们也不敢总来祭奠,这里虽然是废弃的山头,但是也不允许私自埋尸,爸爸的坟墓甚至连一块牌子都没有立。1

  我们只能在家里祭奠。

  我缓缓凑近妈妈。

  她正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仿佛爸爸就在她面前一样。

  “不好意思啊老于,也没给你带别的,家里也实在掏不出多一分钱了。”

  “我打算把我们俩的房子给卖了,你不会怪我的吧?”

  可是那是我们一直生活的地方啊。

  我很想说,但是妈妈的表情很是坚定。

  我看着妈妈,她表情淡淡的,但是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放松,每次面对爸爸,她都会柔软很多。

  “虽然你留给我们娘俩唯一挡风的地方,但是要是人死了,房子空在那也没用,不如卖了,赌一把嘉程的命。”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走那么早,我又不会教女儿,现在好了吧。”

  “嘉程倒是继承了你,十成十的死心眼。也是个不争气的,但是她也争气,考上了清华。”

  妈妈继续说着,抱怨着爸爸走得早,但是却从来不说,她过得苦。

  她说着我的伤,我的痛,却闭口不谈她的病。

  “你要是还在,指定高兴疯了,你们老于家也算是出了个大学生。”

  妈妈笑了笑,这还是我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见妈妈笑。

  可是为什么,我却那么想哭呢?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嘉程的医药费还等着呢,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

  妈妈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长叹了一口气。

  “别急,我马上就能下来陪你了。”

  我撇过脸去,流着眼泪不忍再看妈妈的表情,她是怎么把自己的命说的那么轻飘飘,仿佛再说别人的命一样?

  我跪在爸爸的坟墓前,磕了几个头,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

  要是我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妈妈回到了我们那个很小很小的房子。

  她贪婪的看着这个小小的屋子,这个她住了20多年的房子。

  我跟在她身后,就像小时候一样。

  她摸摸这摸摸那,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相册。

  我凑上前去,跟着妈妈的速度一页一页翻过去。

  这里面,竟然满满的都是我儿时的照片。

第9章

  从我出生,一直到我五岁之后,照片便戛然而止。

  应该说,自从爸爸去世之后,这本相册就没再继续更新了。

  我回忆起,爸爸是非常普通的建筑工人,在我五岁那年,他就去世了,死在了如今江城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下面。

  可开发集团的赔偿款却迟迟不下,妈妈一层一层的往上告,基层法院、中级法院、高级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

  在一年后才顺利拿到50万的赔偿款。

  可是这钱还没焐热,转头就被外婆哄骗了去,甚至连同爸爸留下20万积蓄,一共70万,全部落入外婆的口袋里。

  美名其曰“借”。

  而妈妈一年的努力也就此断送出去。

  妈妈翻看着我的相册,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慢慢的翻看了很久,每一张照片她都细细摩挲着我那稚嫩的脸庞。

  旁边还有一本相册,是爸爸的。1

  妈妈打开来,眼泪毫无预兆的就滴落在上面。

  里面有好些爸爸和妈妈的合照。

  可是爸爸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了,看着妈妈的动作我也知道,她常年隔着相册触摸着爸爸的脸,相片被摩挲的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了。

  妈妈好像丝毫不在意,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她觉得,很快就能下去陪爸爸了。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静的翻完两本相册,然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必要的物品,带着房产证就出了家门。

  本来着急出手的房子,或多或少总会被压下许多的价格,可是我们家的房子,却依旧以市场价出售了,甚至比市场价的价格还要高一些。

  或许是运气使然吧。

  我看着我住了23年的家,就这样不再有我们驻足的位置,心里的愧疚感如海浪般席卷而来,要不是因为我的冲动,妈妈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妈妈用这笔钱将我的手术费和住院费缴清后,带着一些简单的行李和两本相册,搬进了一个转身都有些困难的小单间。

  10块钱一天的日租房,这样子的房子在这栋楼里,密密麻麻的像蚂蚁的巢穴,十多间房共用一个卫生间,没有厨房,光是看上一眼都觉得窒息。

  这个地方离医院很近,里面住的都是隔壁医院病人们的家属,大多都像妈妈一样,倾家荡产,砸锅卖铁来给家人们治病的。

  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大型的悲剧剧场,无数个角落,都有人哭着祷告上帝,祈求家人平安健康。

  妈妈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将爸爸的遗照挂在唯一露出来的白墙上。

  “老于啊,委屈你跟我住这地方了,等嘉程好了以后赚大钱了,再给咱俩换个好地方。”妈妈絮絮叨叨的说着。

  我沉默的飘在一旁,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妈妈,要是你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该怎么办?

  像是在回应我的话,她道:“要是不行,咱娘仨,一起轮回。”

  “唉,可惜嘉程她不愿意再做我的女儿了,咱们娘仨下辈子还有没有这个缘分还不知道呢。”

  我想起我跳楼时说的话,蓦然觉得很对不起妈妈。

  妈妈仔仔细细的将剩下的一些零钱和银行卡放进了自己最贴身处。

  我知晓妈妈为什么这么谨慎,这里的人虽然说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但大多都看不到希望,走投无路的人,治病钱花光了,就只能将手伸向别的家庭。

  果不其然,妈妈侧身睡着的时候,门被铁丝撬开,一双手就这样摸了上来。

第10章

  妈妈手疾眼快的抓住那人的手,顺势打开了灯。

  只见眼前的人面黄黑瘦,鹄面鸟形,头发枯黄杂乱的垂落在脖颈间,她慌慌忙忙的遮住脸,显得整个人都很慌张。

  妈妈的声音荡开来:“你想干嘛?你要偷什么?这可是我女儿的救命钱!”

  听见声音的众人纷纷探头出来看,议论纷纷的。

  “这不是住最东边的那个疯子吗?”

  “听说她女儿得了白血病,这么久来把她积蓄全榨干了,老公也跑了,人也疯了。”

  “她女儿不是死了吗?”

  “她不是疯了,以为自己女儿没死,天天在这偷钱,想着给她女儿换骨髓。”

  那女人遮着脸一声不吭,妈妈听着外面的议论,渐渐的松了力道,但却还是抓住不放。

  见状,女人哀求道:“对不起,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求你了不要报警,我女儿还在医院等着我呢。”

  我和妈妈都沉默了。

  直到有人走上前来:“大妹子,算了吧,她也是个命苦的,她心眼其实不坏,就是女儿的去世给她打击太大了。”

  “我们平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几块零钱。”

  “也是可惜了,她女儿本来都考上了大学。”9

  那人叹息道。

  我看见妈妈,她沉默不说话,我知道,她大抵是联想到了我和她自己。

  半响,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几张十块钱的零钱,塞到那女人的手里。

  语气闷闷的:“走吧,以后别来我这了,我的女儿还等着这钱治病呢。”

  说完,她便将女人推出门外,关上了门。

  妈妈倚着门缓缓的蹲了下来,我看见她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忽然开口喃喃道:“要是嘉程也走了,我大概也会像她一样吧……嘉程绝对不能出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我心里蔓延,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天亮以后,妈妈在门上多安了一把栓子,以防昨天的事情再发生。

  她带着在楼下小餐厅借的厨房,熬的莲藕排骨汤,正一步步的往医院走。

  彼时的我还在ICU里观察着。

  妈妈隔着玻璃,看着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我,眼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我看着妈妈在那驻足了好久好久,才转身离开。

  护士找到妈妈:“于嘉程妈妈,许医生找你去趟办公室,关于于嘉程的病情。”

  妈妈木讷的点点头,便跟着护士找到了许修文的办公室。

  推开门来,妈妈直接开口问道:“许医生,我家嘉程的伤……”

  许修文忙道:“无姨,你来了,先坐。”

  他将一杯水塞到妈妈的手中。

  “无姨,听说你把房子卖了?”许修文问道。

  妈妈点了点头:“嘉程的伤拖不得,我没别的办法了。”

  许修文低下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里难免有些疑惑。

  妈妈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犹豫,一下就着急了。

  “许医生,是不是嘉程身体出什么状况了?”

  许修文连忙按住妈妈道:“没有,嘉程很好,这次我是为你的病来的。”

  妈妈瞬间撇过头:“我说了,我的身体很好,我不治。”

  “无姨您先听我说完,是好消息。”许修文无奈妈妈的倔强。

  “我们医院最近在做白血病药物的临床试验。所有的治疗都是免费的。”

第11章

  我和妈妈疑惑的看向许修文。

  “我向院里申请了一个名额,作为试验者,还能拿到一定的补偿费。”

  “不过,这其中还是有一定的风险,您的病不一定能治好,而白血病的治疗过程也很痛苦。”许修文握着茶杯道。

  妈妈沉默了一会,我能看出她的犹豫,她问道:“我要是参与了,那嘉程怎么办,没有人照顾她。”

  “这个你放心,您治疗的过程也是在我们医院,而且不是还有我在吗?”许修文安慰道。

  妈妈又问道:“补偿费有多少?”

  妈妈的问题很市井,要是换成别人,可能早就不耐烦了。

  可许修文没有,他依旧儒雅有耐心,他以前就是这样。

  “我会尽力为你争取最大利益,嘉程那边我也申请了一个救助金,你不用太担心了。”

  我看着妈妈眼泪翻涌出来,她一个翻身就跪了下来,朝着许修文:“许医生,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真的,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许修文连忙扶住妈妈:“无姨你别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和嘉程都是好人。”

  这一刻,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许修文。

  所有人都躲着、避之妈妈,只有许修文,一直在帮助我们。6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以我现在的状态也感谢不了。

  但是至少,妈妈愿意治疗了不是吗?

  妈妈在许修文的安排下,住进了白血病临床试验患者的统一病房。

  爸爸的遗照和我的录取通知书,她一直压在她的床下,带在身边。

  而我的身体也在不久后,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我的病床前,许修文和妈妈坐在一边。

  “患者的各项指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脑内没有出现淤血症状,按理说,这些时日也该醒了,只是患者依旧没有回应,还需要再进行观察。”

  许修文朝着妈妈道。

  我尝试着回到我的身体,但是却总是不能附着在身体上,控制不了我的身体。

  只能重新飞在一旁,看着妈妈越发憔悴的脸。

  妈妈只是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我的手和脸。

  “总有一天会好的不是吗?”她的话好像在自我安慰,给自己希望。

  “无姨,为了嘉程,我们也得积极治疗不是吗?”许修文拍了拍妈妈的肩膀道。

  妈妈努力扬起一抹笑,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看着她因为化疗而瘦削的脸颊,心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现下已然入秋,天气还不算寒冷,可妈妈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衣物,带着帽子,帽子下面是一个光滑的头顶。

  是第一次化疗后,妈妈亲手剃掉的。

  她说:“剃了好,反正也要掉的,反正都白了一半了……”

  我忍不住捂脸哭泣,妈妈最心爱的就是她那一头长长的头发。

  她曾经跟我说过,当初她和爸爸相识,就是因为她那头秀丽的长发。

  头发一丝丝落地,我看着妈妈嘴唇颤抖着,手却没有一丝犹豫。

  妈妈在我的病床前待了许久,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怕是吵到我一般,她才离开病房。

  我看的很清楚,是外婆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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