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曾有那么一个人,会不顾自身性命为苏念念挡下毒箭。
曾有那么一个人,在苏念念一无所有容颜尽毁时还愿意许她白首之约。
谁能说,顾云祁不爱苏念念?
直到死在顾云祁手里的前一刻,苏念念都以为自己是顾云祁的此生挚爱。
……
大盛,丞相府的千金闺房内。
苏念念看向水银镜中的自己,面如凝脂,眉目如画。
她记得她不仅毁了容,还死在了与顾云祁大婚当夜。
身后,丫鬟荷月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来:“恭喜小姐,顾侍卫今日被陛下封为了中郎将!”
苏念念手猛地一颤,水银镜落地,霎时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荷月一惊:“哎呀,这水银镜是顾侍卫费尽心思给小姐寻来的,可珍贵呢。”
她蹲下身去捡铜镜:“小姐别生气,虽然中郎将这身份配小姐还是差了些,但有丞相大人在,总会成为大将军的……”
苏念念垂下眼眸,抬手捂上心口,上辈子死时的痛苦似乎还残留着。
“大将军?他在乎吗?”
毕竟,顾云祁的真实身份,可是大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秘帝师!
若不是前世那人亲自下令将丞相府斩草除根,她也不愿相信,这样一个大人物会在丞相府蛰伏了五年,甘愿当她身边的一个小小护卫。
苏念念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上辈子被杀死那一晚凄厉的诘问。
“顾云祁,为什么?”她那时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冷冽脸庞。
顾云祁再无从前的温柔,只有无尽森冷。
“丞相一手遮天,甚至挟持幼帝,我到丞相府,只为了找到证据将之连根拔起,诛灭奸佞!”
随着这句话落下,她心口剑尖又刺入一寸。
最后一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与漫天喜庆红布融为一体的血色……
荷月不解地看向她:“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念念收回曾经记忆,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似乎重生了,重生在顾云祁封为中郎将这一日。
很快,他们二人将定下婚约,而之前顾云祁身为丞相的准女婿,早就跟在爹爹身旁做事,不再被避讳。
丞相府的衰落,也是由此而始……
午后,阳光盛极。
苏念念坐在院中,温润如玉的男声传来。
“念念,听荷月说你又不高兴了?”
苏念念心尖一颤,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双眼。
正是顾云祁。
他一身银丝软甲,衬得越发丰神俊朗,然而他手中却握着一支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与外表极不相符。
他眼眸弯着,将糖葫芦递过来:“我悄悄带进来的,快吃,别让大人发现。”
苏念念小时候身体娇弱,丞相将她护得如珠似宝,从不让她碰这些东西,说是伤身,偏偏她又喜欢。
顾云祁知道后,总是悄悄给她带些京城的市井小吃。
苏念念顿了一瞬,伸手接过尝了一口。
明明往日里她最喜欢的甜味,此刻在口中却化作了满腔苦涩。
她前世因吃这些东西,起了好多次疹子,若真的喜欢在意她,又怎么会这般不顾她身体?
顾云祁期待地看着她:“可喜欢?”
苏念念眉眼低垂,将之放在一旁:“今日有些没胃口。”
顾云祁一愣,又扬起笑温声哄:“念念别不高兴了,过段时日我就上门向丞相大人提亲。”
苏念念想起前世那些宛如噩梦一般的经历,只感觉全身每一寸血液都淬入了冰凌。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第2章
顾云祁眼眸一暗,有片刻愕然。
“逗你的,你怎么这么容易被骗啊?”
苏念念极力压下袖中颤抖的手,脸上扬起笑意。
顾云祁轻轻握住她的手,眉眼舒展开:“以后可莫要这般吓我,要是娶不到念念,我此生便要孤独终老了。”
这样好听漂亮的话,若是前世的苏念念只怕满心甜蜜。
此刻,她却眼眶酸涩得只想哭。
苏念念极力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抬头笑道:“云祁,若我爹爹不再是丞相,你还愿意娶我吗?”
顾云祁蓦地变了脸色:“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贪恋苏家的权势?”
苏念念苦笑一声:“当然不是。”
如果可以,她倒宁愿顾云祁真的是贪恋权势。
至少这样,他们便不会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顾云祁一顿,打量着苏念念,只觉得今天的苏念念与往日有些不同。
他还想说些什么,苏念念又道:“我昨夜没睡好,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吧!”
顾云祁神色温柔:“我明日便会被陛下派出去办事,我想多陪陪你。”
苏念念尽力扯出笑:“我们以后的时间多着呢。”
顾云祁只能无奈应下。
走出几步后,他又顿住脚步:“念念你记住,无论你爹是不是丞相,我都一定会娶你。”
苏念念脑海中顿时想起上一世。
爹爹被人弹劾后,陛下当朝罢黜他的丞相之位,家产充公,他回家便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丞相府分崩离析,她被人欺辱之际,是出京办事的顾云祁赶回来救了她。
看见她被划破的脸,他没有嫌弃,不顾非议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可到最后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将爹爹留下的人马引出来一网打尽……
按照时间,顾云祁刚离开没多久,便有一个有关丞相罪状的秘密账本交给了陛下。
如果是这样,那账本或许还在顾云祁手上。
想到此,苏念念再也坐不住。
她匆匆起身吩咐丫鬟:“备车,我要去顾云祁的新府邸。”
身为中郎将,顾云祁自然不能再像当初那个小小的侍卫一样住在府中。
可没想到苏念念到达顾府时,早就从丞相府离开的顾云祁却还没回来。
苏念念并不是第一次来,她径直朝书房走去。
府中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也无人阻拦。
一进书房,苏念念便四处翻找起来,若她能提前找到那账本,父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他刚打开一个匣子,突然间,门口传来一道令她心颤的声音。
“念念,你在找什么?”
苏念念抬头看向门口,顾云祁不知何时出现。
“想到你明天就要离开,我还是舍不得。”苏念念竭力掩饰。
“来到府中发现你还没回来,忽地想起之前落了根簪子便来寻一下。”
“是吗?”顾云祁的语气带着笑意,但眼神幽邃。
苏念念看不透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她刚要回答,却见顾云祁嘴角勾了勾,淡淡地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账本。
“我还以为你要找的,是丞相大人的罪证。”
苏念念心中一惊,觉得一股寒意蹿上背脊,指甲瞬时掐进掌心。
她喉咙动了动,却干涩得说不出一句话。
只能看着顾云祁一步步走近。
“念念,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这一切的?”
第3章
苏念念闭了闭眼眸,扑通一声,膝盖重重磕下去。
她没有回答,而是颤着声道:“我会劝我爹告老还乡,捐出所有家财,求帝师大人,放过我爹。”
“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顾云祁轻轻叹息一声,“你果然都知道了。”
见他承认,苏念念眼泪不自觉落下。
“顾云祁,看在我爹这些年尽心尽力对你的份上,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顾云祁抬起指尖抹去她的眼泪:“来不及了,这只是拓本,真正的账本已经交到陛下手里。”
他动作好似从前那般温柔,声音却从未有过的冷冽。
“我若放过他,那谁来放过那些百姓。”
苏念念猛地抬眸看去:“我爹或许有做错的地方,但他绝没有伤害过百姓,他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外施粥,他还捐建善堂……”
顾云祁倏然打断:“与他贪污的钱财相比,他做这些不过九牛一毛。”
“苏念念,你可知,你绣鞋上随便一颗东珠,便能让一户普通人家衣食无忧过上一辈子。”
苏念念喉头哽住,作为享受了这一切的受益者,她无法辩驳。
可顾云祁却还未说完:“当然,这不是他最大的罪名,他竟妄想操控朝纲,买官卖官,将满堂天子门生变成苏氏门生。”
苏念念闻言,无力地跪坐在地,半晌,她想起什么似的,骤然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这次,顾云祁没有拦她。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冲角落里的暗影道:“去告知陛下,提前动手吧!”
苏念念回到丞相府,拉住一个下人便问:“爹爹在哪?”
“大人在书房。”
苏念念冲到书房,苏丞相正坐在其中。
看见她,顿时露出慈爱笑容:“念念,这是怎么了?如此着急忙慌的。”
苏念念瞬间红了眼。
娘亲早逝后,无论外人说得如何难听,爹爹都一直没有再娶,将她如珠如宝地护着长大。
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女儿,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这次,她不要顾云祁了,她只想要爹好好活着。
想罢,她直接开口:“爹,顾云祁是帝师。”
苏丞相脸色骤然一变:“你是如何得知?”
苏念念说不清,只能转移话题:“他已经将您的罪证交给了陛下,爹爹,虽然我不信你会做出那些事,可帝王心思难测,我们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苏丞相眼眸变换半晌,长长叹道:“我早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可有一次你在京郊遇袭,他竟不顾性命为你挡下毒箭,你又如此喜欢他,我便没再深查下去。”
苏念念猛然一颤,心尖刺痛无比:“对不起,爹,都是因为我。”
“与我儿无关,是这些人心思太过深沉。”
丞相抚摸着她的头,“念念,爹哪儿也不去,相信爹,我们苏家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想到苏丞相前世满是疑点的死,苏念念脸色苍白。
爹爹明明身体健康,那病却来势汹汹,更有可能是被人下毒。
想到此,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从未有过的强硬:“不,爹,您必须离开京城。”
她承受不了任何一点失去爹爹的风险。
但无论她怎么劝说,丞相就是不肯走。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仔细听,似乎还有兵戈声。
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这可是丞相府,你们要干什么?”
还没等苏念念反应过来,顾云祁凛冽声音响彻院中:“陛下有旨,查抄丞相府!”
第4章
苏念念慌乱地抓住苏丞相的手。
是她做错了吗?
不该那么快的,是因为她的冲动才加快了丞相府覆灭的结局吗?
苏丞相微微摇头,冲她安抚地一笑:“念念别怕,爹在。”
说罢他理了理衣袍,走出去,外面站满了禁军。
苏丞相看向院子中央银甲白袍的顾云祁。
“我该叫你顾将军呢?还是帝师大人?”
顾云祁唇角讥讽地一勾,清冷矜贵至极。
“随意,叫什么都不影响你的结局。”
苏丞相丝毫不慌,冷笑一声:“老夫为官多年,想要查抄我丞相府可没那么容易,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顾云祁看他半晌,淡淡垂下眼眸:“好,那就让你死得明白些。”
说完他一挥手,禁军军队撤开。
苏念念想要跟出去,顾云祁冷声道:“除了苏淮山,其他人不得离开府中。”
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苏念念的心重重跌入谷底。
苏淮山这一去,直到深夜才回到府中。
苏念念心急如焚地迎上去:“爹,如何了?”
苏淮山一摆手:“没事了,我告知陛下,我即将告老归乡,又将这些年的身家尽数捐给国库,陛下同意了。”
“就这样结束了?”苏念念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不止,不过其中秘辛念念你不必知晓。”
苏淮山笑了笑:“顾云祁还太嫩了,我在这朝中经营多年,手中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说到这里,他问:“对了,念念,你是如何得知顾云祁的帝师身份?”
“这一任帝师神秘至极,可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就连我也不曾见过。”
苏念念的心一提:“我去顾府找他,听见有人如此叫他。”
苏淮山不再怀疑:“我就说他还是太年轻,做事这般不顾首尾。”
苏念念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忧心忡忡起来。
因为她知道,她能够发现顾云祁的身份都是因为前世。
尽管事情有所改变,可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用前世的手段来对付爹。
接下来的几日,丞相府遣散下人,只留了一些家生子收拾东西。
而苏淮山每日入口的东西,苏念念都会叫人仔细检查,绝不容一丝差错。
苏淮山看在眼中,甚是欣慰:“我儿真是长大了,反倒是爹不中用,老了还让你受苦。”
听着这话,苏念念心中五味杂陈,她伏在苏丞相膝上。
“不辛苦,爹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以后就由我来照顾爹。”
翌日,苏念念将头发高高束起,乔装成了男子。
就快要离开京中,此生不再回来,她需要多准备一些东西。
走到京中最繁华热闹的西街逛了半日,她买好东西后让人送回苏府。
就在她即将离开时,突然间,远处熟悉的身影让她停了下来。
是顾云祁。
他的手牵着一名面容清丽的女子,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苏念念呆呆看着那女子的脸。
这女子她见过。
就在前世的婚宴上,她一袭白裙坐在席间,与满室喜庆的红格格不入。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哀伤地看着顾云祁。
而顾云祁看见那女人,握着自己的手便是一紧。
苏念念蓦地想起那一天,顾云祁口中清晰的呢喃:“阿月。”
这一声‘阿月’仿佛跨越了时空,化作一把利刃插在苏念念心脏上。
她想,原来这才是顾云祁真正的深爱的女子。
第5章
尽管早就知道顾云祁对自己都是利用,但真正得知顾云祁另有所爱的这一刻,巨大的酸楚夹杂着愤怒,还是犹如潮水般将苏念念淹没。
转瞬,她又自嘲,她和顾云祁到这一步,那个人爱谁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眼都不愿再多看,转身就要往回走,却撞上一匹白马从后方疾驰而来。
她猛地往旁边一躲,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摊子。
马上的人赶紧勒住了缰绳,利落地跳了下来。
那人上前来扶他,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苏念念掌心被擦破,她忍住痛意抬眸看去,微微一怔。
眼前的少年身穿红衣,俊朗英气的脸上有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眸子,高高束起马尾的红绳随风飘扬。
他嘴角含笑,满身张扬意气。
苏念念垂下眼眸:“我没事,只是这大街上人多,你以后小心些。”
前世父亲纵容,她虽算不得恶毒跋扈,也是娇蛮任性。
若遇见这种事,必定要大吵大闹,将人好生教训一番。
重活一世,苏念念也是被磨平了性子。
她刚要起身,身后却传来熟悉声音。
“景川?你不待在尚书府好好准备今年的武试,反倒在这长街纵马?”
苏念念想,这个红衣少年原来是户部尚书之子俞景川啊。
苏念念前世并未见过他,对他也只有停留在名字与身份上的记忆。
毕竟前世早早就喜欢上了顾云祁,别的男子她并不会多看一眼。
正想着,她突然愣住,背脊一僵。
这时,俞景川抱拳行礼,轻笑一声:“顾将军!真是好巧,在这里也能遇上您!”
苏念念如芒在背,下意识抓了把灰抹在脸上,打算不动声色快步离开。
可才走两步便被顾云祁叫住:“这位小兄弟背影好生眼熟,可是与我相识?”
苏念念顿住脚步,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咬咬唇,心一横,蓦地转身跪下。
她将头深深埋下去,声音故作低沉道:“在下一介草民,怎会与将军相识,将军您认错人了!”
俞景川与顾云祁身边的女子阿月脸上都充满疑惑。
“哦,是吗?”顾云祁看着那纤弱背影,眼神意味深长,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云祁哥哥,你认识他吗?”阿月轻声细语问道。
苏念念想,这声音真如同潺潺山泉,语气又轻柔如白云。
这样温婉端庄的女子,世间恐怕没有男子不喜欢。
而之前的她,是所有人都畏惧厌恶的跋扈千金,顾云祁又怎么会对她情根深种。
重活一世,看清一切的苏念念一刻也不愿在此多留。
只要看见顾云祁,她便会想起自己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愚蠢。
“你走吧,认错了。”顾云祁沉默片刻后,淡淡地抛下这样一句。
不知怎的,对于他这句话苏念念忽然有些想笑。
他们一起朝夕相处了五年,更曾耳鬓厮磨。
可他,却没有认出她。
但她不恨顾云祁,也不敢恨。
现在只要爹爹平安,她便别无所求。
苏念念起身就要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顾云祁的声音。
“景川,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宋盈月,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苏念念只觉空气骤然稀薄,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抹过绯红眼尾。
今天风真大啊,她想。
直到天色渐黑,她才回到苏府。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管家福伯冲上前:“小姐,不好了,老爷被抓走了。”
苏念念猛地一惊:“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怎么又要将我爹抓走?”
“听说是有人联合百官上书,认为陛下太过仁慈,罪罚太轻,应当对老爷处以极刑。”
第6章
苏念念脑海中闪过顾云祁的脸。
她猛地攥紧手转身,拔腿就往顾云祁的府邸奔去。
顾府的牌匾已经换了。
丞相被罢免的第二天,他便擢升成了大将军。
而他帝师的身份依旧没有公布,不知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又或是还要骗哪一家。
苏念念看着那将军牌匾,只觉得荒谬可笑。
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成为曾经爱人的最大功勋。
她闯入府中时,顾云祁正坐在厅中喝茶,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只是看着她身上的男装,轻笑一声:“今日那人果然是你。”
原来今日他认出来了。
但或许觉得认识自己这样的人是个耻辱,又或者,他不愿让那个阿月看见自己。
定了定神,她红着眼问:“联合百官上书说要对我爹处以极刑的人是你吗?”
“是。”顾云祁答得云淡风轻。
然而这一个字,却如同一柄重锤砸在苏念念心上,痛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为什么?”她喉咙中有血腥味溢出,“为什么不愿放我爹一条生路?”
“我不否认我爹有错,可如今他已经散尽家财,为官多年,他也曾为百姓做出过贡献。”
“他督造的水渠堤坝,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西北雪灾时,是他亲自去放的粮食……”
“够了。”顾云祁重重放下茶杯,“要怪,只怪你爹在朝中树敌众多,那点功劳,早就被他造的孽抹杀了。”
苏念念咽下喉中的血,哑声道:“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爹?”
顾云祁定定看了她半晌,突然说:“我曾说过,无论你爹是不是丞相,我都会娶你。”
“利用你的感情,是我之错,只要你嫁入顾府,我便保你爹一命。”
苏念念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娶我?你要娶的,不是宋盈月吗?”
顾云祁眼眸暗得让人看不分明。
良久,他慢条斯理地道:“阿月为妻,你为妾。”
为妾?
苏念念心脏处涌起一股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愤怒,两相夹杂,竟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蓦地,一口血从苏念念口中喷薄而出。
她抹了把唇边的血,死死看向顾云祁:“顾云祁,你何必如此辱我?”
顾云祁冷冷道:“口口声声要救你爹,却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吗?”
苏念念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爹爹慈爱笑容和鬓边白发。
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血腥味。
“我嫁!”
顾云祁笑了笑,掩去眼中深沉。
“好,十五日后,你与阿月一同入府。”
苏念念失魂落魄地回了府中。
顾云祁动作很快。
没过几日,苏淮山的判决便下来,改为流放岭南。
京城城门外,苏念念看着头发已经全白了的苏淮山,眼泪再也忍不住。
“爹!”苏念念扑到他怀中。
苏淮山双眼湿润,轻轻拍着苏念念的背:“念念乖,不哭,只要活着,总会再见的。”
苏念念抹了把眼泪,轻声道:“爹,等女儿去接你。”
分开时,苏淮山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爹一走,你便回老家,爹爹为你置办的资产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苏念念没有告诉苏淮山自己即将入顾府为妾。
为了让他放心,点了点头生生扯出一抹笑:“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苏淮山走后,仆从遣散,偌大的苏府便只剩下了苏念念一人。
她经常坐在空无一人的后院中出神。
这天,一片枯叶轻轻落到了她的脚边。
抬头一看,周围的树早已变秃,只剩几片枯叶零落地挂在枝头。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深秋时的苏府,竟如此萧条清冷。
第7章
半月时间,一晃而逝。
眨眼之间,便到了半月后的婚期。
苏念念与宋盈月虽是在同一天嫁入将军府,但只有作为正妻的宋盈月能走正门。
而苏念念身为妾室,只能身着粉色,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入。
来接亲的,只有一个不足十人的队伍,比最普通的人家还要寒酸。
可苏念念没有生气,她早就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在上花轿之前,身着粉色喜服的苏念念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府邸。
这一世与上一世已经截然不同。
没关系,至少这一次,父亲还活着。
将军府。
即使苏念念在离正门数百米远的侧门外,她依旧能听到正门那边喧闹喜庆人声与爆竹声。
而她身旁只有扶着她的一个喜娘与寥寥几名丫鬟,从头到尾,顾云祁都没出现过。
明明只是深秋时节,明明还穿着好几层里衬,苏念念却感觉冷得有些发颤。
当跨过红色门槛的那一刻,苏念念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曾经与顾云祁浓情蜜意的时光。
耳边响起他曾经许诺过的誓言。
“我当然会娶你,而且会以最盛大之礼将你娶进门。”
可如今他以盛大之礼娶进门的,是别人。
粉色盖头下,苏念念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却又有一滴泪悄无声息从颊边滑落。
心早就不会痛了。
这滴泪,悼念的是曾经那个天真无知的自己。
妻妾同一日进门,新郎只与正妻进行拜堂仪式。
而苏念念则是直接进了一座偏僻幽静的小院,也就是她的新房。
进了新房,她便扯下来盖头。
喜娘一惊:“哎呀,这盖头得等新郎官来揭……”
苏念念面无表情道:“他不会来了。”
如预料一般,顾云祁一夜都未出现。
苏念念坐在床上,静静看着红烛燃尽。
直到天边泛起晨光,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躯看过去。
竟是顾云祁。
顾云祁看了她半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随后毫无波澜地开口:“苏念念,两日前,你爹在流放途中遇上刺客,死了。”
苏念念呼吸一窒。
“不……不可能!顾云祁,你骗我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顾云祁没有再多说,只是从袖中摸出一个黄色香囊,扔在了她面前。
“这个你总该认识?”
苏念念定睛一看,身子骤然瘫软下去。
这是娘亲生前给爹爹亲手绣的香囊,这么多年来苏淮山一直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她扑过去捡起香囊,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着。
心脏仿佛要被人撕裂开来,疼得无法呼吸。
顾云祁眼睫微垂:“这是昨日拜堂之前,我派出去的暗卫送过来的。”
苏念念转头看他:“那你为何今日才告诉我?”
顾云祁瞥一眼早已燃尽的红烛,那桌上残留的仿佛一滴滴红色泪珠。
半晌,他薄唇轻启:“大喜之日,不想如此晦气。”
苏念念眼睛赤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又几乎要凄凉愤怒地笑出声。
“我爹死了,在你眼中竟是晦气?”
苏念念猛地拔出头上的簪子,往顾云祁心口刺去。
顾云祁没有躲,胸前瞬间泅出一片嫣红。
他微微蹙了蹙眉,声音依旧淡漠。
“苏念念,你早该知道的,其实,是苏淮山自己不想活了。”
苏念念手中一松。
清脆的一声响,簪子坠落在地,上面的花碎成几半。
她当然知道,她早在父亲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便知道。
只是她不愿相信。
至少前世爹爹去世时,在府中,有她在身边。
可这一次,因为她的自以为是,爹爹不得善终,客死异乡。
她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落在顾云祁月色衣衫上,似点点红梅。
下一瞬,苏念念骤然失去了意识……
第8章
苏念念做了一个梦。
就在苏府的琵琶树下,父亲冲着她笑。
“念念,你娘走后,爹逐渐失去了做官的本心,做错了很多事。”
“所以无论怎样的结局,都是爹的罪孽,爹该受着。”
“现在爹要去找你娘了,念念,要好好活下去啊,不要恨!”
说完这句话,父亲的身影一点点消散。
苏念念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眼珠麻木地动了动,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嫁到了顾府,这是她的新房。
抬眸望去,之前的红绸已经被拆下。
苏念念坐起身来,只觉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一个小丫鬟看见她起身,惊喜道:“侧夫人您醒啦?奴婢是将军派来伺候您的,您可以唤奴婢海棠。”
苏念念顿了顿,问:“海棠,我昏睡了多久?”
话说出口,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刀划过一样刺痛,声音也喑哑难听。
“您已经昏睡了两日。”
苏念念神情木然,没再说话。
海棠小心翼翼试探:“那奴婢伺候您梳洗?”
苏念念闻言,面无表情起身坐在铜镜前,任海棠给她梳发髻。
“顾云祁呢?”这是她今日开口说的第二句话。
“回侧夫人,将军一大早便上朝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梳完头发,海棠欲言又止。
苏念念看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海棠,有什么话便直说。”
海棠本来听闻前丞相千金十分不好伺候,见她除了脸色冰冷一些,无论说话还是举动,都并无任何为难人之处,于是大着胆子开口。
“侧夫人,依规矩,新婚第二日您需要去向夫人奉茶请安,可您昨日昏迷不醒,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了。”1
“听说,听说新夫人昨日已经不高兴了。”
苏念念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宋盈月那副柔弱温婉的样子。
见她不说话,海棠急忙道:“奴婢这就去与夫人说您着了风寒,病得卧床不起!”
苏念念拦住她:“无妨,我去。”
她如今,不过一个妾而已。
正堂之上,雍容华贵的女子端坐正中。
“听闻妹妹昨日身子不适,现如今可好些了。”宋盈月的声音带着笑意。
“已无大碍,多谢夫人关心。”
苏念念站在她面前,端着一杯茶,躬身递过去:“夫人,喝茶。”
没有足够的能力逃离这里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对面,宋盈月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与不屑。
什么丞相千金,也不过如此。
她久久没有动作,久到苏念念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宋盈月才开口道:“既是敬茶,合该跪下才撑得起一个敬字。”
苏念念倏然抬头看去,撞进一双满是炫耀与恶意的眼眸。
看着那人唇边的笑,她突然有些不明白,顾云祁到底喜欢上这个女子什么。
“你看什么?”宋盈月问,“难道本夫人说得不对?”
苏念念以前即便再骄纵,也没有让人跪着伺候过。
她将那茶放在一旁:“这茶凉了,夫人若是不喝便罢。”
宋盈月骤然变色,刚要斥责,门外一声低沉冰冷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茶若是凉了便再换一盏,让你跪你便跪!”
苏念念神色忽然一滞,转身往身后看去。
一张凌厉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果然是顾云祁。
“苏念念,别忘了现在自己的身份!以后再无人护着你。”
他的声音中带着警告与压迫。
苏念念紧咬着唇,因为太过用力,她唇都被咬破,泛出血腥味。
但她没有说话,只倔强地站在那里。
“云祁,妹妹既然不想跪,就不要逼她了。”宋盈月轻声劝慰,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
“妹妹当初毕竟身份高贵,一时转换不过来也正常。”
顾云祁听闻,眉头拧得更紧,冲宋盈月身后的婆子道:“教教她规矩。”
“是,大人。”
说完,那个婆子立时上前带着两个丫鬟上前钳住苏念念手臂。
苏念念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膝盖后弯处被人狠狠一踹。
沉闷的一声响,她双腿磕在地上,几乎怀疑自己膝盖断裂。
顾云祁语气阴沉:“把茶端给她!”
很快,一个下人便托着茶盘走到了苏念念面前:“侧夫人,请吧……”
跪都跪了,奉茶又如何?
她要听爹的,咬着牙,忍着辱,好好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愣了片刻,苏念念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缓缓直起身,端起了面前盛有茶水的盖碗。
茶水很烫。
她双手微微颤抖着将茶奉上。
宋盈月微笑着伸出手,却在要靠近时,手突然一歪,滚烫的茶水顿时洒在了苏念念手上。
第9章
“啊!”宋盈月与苏念念的惊呼声一同响起。
顾云祁瞬间皱紧眉头,几乎是用足了力气将苏念念狠狠推开。
苏念念撞在一旁的红木桌椅上,只感觉后腰几乎要断裂一般。
她看见顾云祁焦急地查看宋盈月的手,满脸担忧。
但宋盈月的手一如往常般的白皙细嫩,只是接茶的右手几个指头被微微烫红。
苏念念垂下眼眸,那茶几乎全部倒在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烫红一大片,原本细腻如瓷的肌肤瞬间红肿,泛出密密麻麻水泡。
强烈的灼热感与与后腰的疼痛感交织让她瞬间疼出了眼泪。
等到顾云祁终于转头看她,眼中却满是怒意:“苏念念!你怎么如此恶毒?”
‘恶毒’二字如同一道闪电重重劈开了苏念念被疼痛填满的心脏。
她做什么了?
烫伤的明明是她,恶毒的却也成了她?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良久,她木然地闭上眼扯出一个笑。
“随你怎么说吧!”
顾云祁眼神更冷:“冥顽不灵?来人!将侧夫人关在幽竹轩中。”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再踏出一步。”
苏念念满脸绝望地被带回了她所居住的小院中。
本来苏念念成亲那晚经历丧父之痛后就身体虚弱,如今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自此她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顾云祁得知后,再次踏入小院,还带着大夫。
大夫开完药后,苏念念看向他,面无表情:“为什么救我?不如让我自生自灭。”
顾云祁眼神复杂,细看又有几分生气:“你就这么想死吗?”
苏念念嘴唇动了动,声音细若蚊呐。
顾云祁有些听不清,屈身凑近。
苏念念趁这个机会,用尽全力将藏在枕头下的一包药粉撒向了他。
顾云祁瞬间失去了力气,身子一斜后倒在了床上。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迷药,现在终于有机会用上了。1
“苏念念,你……”
苏念念冷笑一声:“我当然不想死,我想让你死。”
她从枕头中抽出一柄匕首,又一层一层扒开他的衣衫。
“不过死之前,我要扒开你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
她反手握住匕首便要往顾云祁的胸口刺去。
可只差一寸刀尖就要刺入身体时,苏念念的手却忽然停住了。
她看到了他胸前的箭伤,那是为她而受。
那一次十分凶险,顾云祁差点就没挺过来。
苏念念握刀的手开始颤抖。
顾云祁,你若从未真心爱过我,那这又算什么?
当时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挺身救我,难道也是假的么?
苏念念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随即强行撑起这副虚弱的身体,拿着刀颤颤巍巍地向外面走去。
顾云祁瞳孔骤缩:“苏念念,你要去哪里?”
苏念念没有理会他。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隐隐的雷声十分沉闷。
苏念念看着天,脑海中突然想起了父亲梦中的那句话:“念念,不要恨,好好活下去。”
不知何时,雨滴已经开始砸下来。
她抹了把眼睛,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许是因为下了暴雨的缘故,府中无人拦她。
就在她即将走出府时,一道声音传来:“苏念念,你要干什么?”
苏念念抬头一看,是宋盈月。
“无需你管。”
可宋盈月却一把拉住她:“你现在是我府中的妾室,与奴隶别无二致,你竟想逃?”
她说着,吩咐身后丫鬟:“将她抓起来。”
苏念念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她挥动手中匕首,就在那些丫鬟惊呼着后退时,她一把抓住宋盈月,将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准备马车,送我出城,不然杀了你。”
她必须赶在顾云祁药效过去前离开京城。
或许是苏念念声音中的杀意太甚,也或许是脖子上的冰凉利器已经划破了伤口。
宋盈月尖叫起来:“快,快准备马车,让这个疯子走。”
很快,马车准备好。
苏念念拉上宋盈月,宋盈月再次颤声道:“你若伤了我,夫君不会放过你。”
苏念念只觉得头越发疼了,眼前一点点模糊。
“少废话,出城后,我自会放了你。”
可快到城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纷乱马蹄声:“封锁城门。”
苏念念听出这声音是顾云祁的。
她眼眸变换半晌,拉着宋盈月下马车上了城楼。
雨越来越大,苏念念往后看了一眼,城外的护城河水流湍急。
与此同时,城下的顾云祁也抬头看见了她。
“苏念念,放了阿月。”
苏念念看着他身边的弓箭手,扯出一个凄然的笑:“放了她,那谁来放过我?”
顾云祁看见苏念念那个绝望破碎的笑,心中一抽。
“我放你走。”
苏念念摇了摇头,她现在这模样,即便顾云祁放她走,她又能跑得了多远。
“顾云祁,你骗了我这么久,我拉你心爱之人给我陪葬,不过分吧?”
说完,她举刀冲宋盈月刺去。
咻——
利箭的破空声响起。
痛意传来,苏念念看着自己胸前的箭羽。
心脏明明早已麻木,可却还是会痛。
鲜血不停从嘴里涌出,她冲顾云祁无声道:“这一箭,我还给你了!”
若有机会活着,下次见面,便是你死我活。
说完,她闭上眼张开双臂,倒入波涛汹涌的护城河中。
顾云祁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纤弱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第10章
城外,一座依山傍水的木屋里。
床上躺着一位肌肤赛雪,清丽脱俗的女子。
只是手背上,隐隐有烫伤的痕迹。
淡淡的疤痕在这样白皙纤细的手上格外显眼。
此时,苏念念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面前一位长相清秀的白衣少年,他正担忧地看着她。
她一睁眼,白衣少年脸上便露出了欣喜:“姑娘你醒了!”
苏念念刚想起身,却疼得眉头一皱。
低头一看,自己胸口处包扎好的白绢渗透出一些鲜血。
“哎!姑娘你别动!快躺下!伤口会裂开的!”白衣少年赶紧将要起身的苏念念扶着躺下去。
苏念念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周身的环境,张了张有些苍白的嘴唇:“你是谁?这是哪儿?”
“在下姓俞,名景川。这是我在外建的小院,此处依山傍水,环境优美,专门放松游玩的。”
俞景川一边拱手向苏念念行礼,一边解释道。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前三日我在小院后面的一条河里,发现了姑娘,当时姑娘胸口中了一箭,只差一毫便伤到心脏!”
“当时情况危急,还好人称‘鬼手神医’的燕归鸿前辈在此,这才将姑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苏念念眉头微皱:“鬼手神医?”9
她总觉得这四个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是啊!前辈的医术十分了得!忘了告诉你,我和他算是忘年之交!偶尔会一起喝喝酒什么的!”
俞景川满脸骄傲得意,却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顿住。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呢?家住何处?又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我……”苏念念努力回想着,却只觉头痛欲裂,脑中一片空白。
看眼前女子紧皱眉头,一手捂住头满脸痛苦的样子,俞景川担忧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我想不起来了……”
俞景川一脸诧异,随后很快安慰道:“那就先别想了,好好休息吧,等过会儿我让前辈帮你看看。”
“好……”
很快,苏念念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前辈,她怎么样了?”俞景川神色有些担忧地看着坐在床边为苏念念把脉的老者。
此时熟睡的苏念念眉头紧锁,像是正在做着什么可怕的噩梦,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
他捋了捋自己白色的胡须,若有所思道:“这身体是没别的问题,头上也没有任何的伤口……”名为燕归鸿的老者看着她的样子顿了顿,继续道:“不过看上去她怕是经历过什么大悲大痛之事,或许是实在不愿回忆,便强迫自己忘记了。”
“还有这等事?”一旁的俞景川瞪大了双眼。
“总之我们先不要向她提起以前的事,以免刺激到她,说不定以后,会慢慢想起的。”
“若真是什么悲痛至极的回忆,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太残忍了……”
俞景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苏念念的眼神中充满怜悯。
将军府中。
顾云祁坐在屋中,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手中苏念念的簪子,眼中满是悲伤。
他不断地回忆起从前他与苏念念的过往,他们在一起时,苏念念笑得那样的天真灿烂。
他明明对她只是利用,扳倒丞相是他的指责。
他娶苏念念也只是因为利用她这么多年,所以保住她一条性命求一个心安罢了。
可为何,她中箭坠下城楼之时,自己却完全不觉得开心痛快,心中反而感到万分的难过。
原来他心中所爱,一直都是苏念念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前对她逢场作戏之时?
还是看见那样明艳骄傲的她落入尘埃之时?
……
顾云祁越想越感到愧疚,他将簪子贴在自己胸前,闭上双眼,脸上满是痛苦:“念念,原来这就是失去所爱之人的滋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