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家说:老子思想容易引发祸乱;顾颉刚反驳:此乃浅薄孤陋之说

问道化鸣 2025-04-05 19:30:33
宋明理学家的“共识”:老子思想最容易引发祸乱

春秋战国时期,老子为诸子所宗,中国第一所国立高等学府兼朝廷智库的“稷下学宫”延续150年,汇聚了包括后来的儒家、法家、墨家等各国学士,成了百家争鸣的策源地,他们在此从事教学和“不治而议论”的顾问之职,而稷下学宫的教学主导正是黄老之学。

此后,西汉、魏晋南北朝,唐代,道家思想从没离开过政治舞台,即使是“独尊儒术”的汉武帝之后,其实质也是“阳儒而内道法”简称“外儒内法”,北宋实行的也是“无为下的德治”,以国家名义颁行的儒家经典诠释,也是以“无为思想”解读的(《续资治通鉴长编》)。

而宋代理学,终其全程都是对道家思想的“扬弃”,对于道家思想,能化的就化,不能化的则批之,比如宋初三先生石介批判说:“有老子生焉,然后仁义废而礼乐坏。”

苏辙虽然终其一生都在修改他的《老子解》,“以为圣人之言,非一读所能了,故每有所得,不敢以前说为定”。

但在解读“绝圣弃智、绝仁弃义”时说:学老子容易乱天下,学孔子不会犯大错。为什么呢?

“因老子之言以达道者不少,而求之於孔子者常苦其无所从入。二圣人者,皆不得已也,全於此,必略於彼矣。”

苏辙认为:老子大道一旦被人明了,就容易成为祸乱之源。而孔子没有直接论道,想知道也无从下手,因此不会犯大错。所以他认为两位圣人都有厚此薄彼的一面。

宋濂、湛若水是元明时期辟老名家,宋濂说:祸乱源于老氏,最终导致衣冠南渡。

他在《诸子辩·老子》中说:老子之学灭圣绝贤,致使文人士大夫“有‘虚玄长而晋室乱’之言。老子立言之时,哪里会想到自己的言论,会导致后世‘其祸若斯之惨也。呜呼!’”

宋濂的“虚玄长而晋室乱”引自隋朝大儒王通的《文中子》。该书是仿孔子门徒作《论语》而成。王通的整句话是:“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

王通虽是经学家,但他并不排斥道家,著名的“三教可一”就是他的主张。

王通说晋王朝的祸乱不是老子庄子的罪过,这就像“《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是一样的道理。王通说的很清楚:晋朝之乱与老庄无关。

所以宋濂不是引用王通的观点,而是另立新说,对此,就连编辑《古史辨》的顾颉刚都说:宋濂对老庄的成见太深,“他简直是董仲舒请罢百家的口气”,他恨不得庄子受孟子的教诲,恨不得葛洪改学六艺。

他认为这是很浅陋而迂腐的,是“学术界里公同(原文如此)的羞耻(顾颉刚《诸子辨·宋濂》)”

同样是批判老子,但因出发点不同,也可能出现“内斗”

历代“辟老”者,因为各取所需,观点也就大相径庭,即使是对同一句话,可能也是各有臧否。

在老子的道论体系中,“道、德、仁、义、礼”是渐次下滑的,老子认为从“道治”下滑到了最末的“礼治”,是“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也”,整个社会的忠信已经日益衰薄,动乱于此产生。

辟老名家多数不能接受老子这一说法,比如与王阳明并称“王湛之学”的大儒湛若水所著“老子注”,逐章逐句地批驳,他对老子这一思想批驳道:

“礼即理也,即道也……今曰礼为忠信之薄,已不识道矣。老子书既薄礼,则后人所称孔子问礼于老聃者为妄矣(甘泉先生续编大全)。”

他不能容忍老子“批礼”,并且认为孔子问礼于老子是荒诞不经的。

“辟老”名家朱熹不予赞成,他说:“他曾为柱下史,故礼自是理会得,所以与孔子说得如此好……《礼运》中‘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等语,便自有这个意思(《朱子语类·老氏》)。”

朱熹认为老子批礼是有依据的,孔子问礼于老子也是事实,并且“与孔子说得如此好”,还以张载的观点为证。

东汉魏晋南北朝,直至两宋之前,是玄学大兴和持续时期,也是儒佛道三教争衡碰撞的思想动荡时期,传统儒学的正统地位受到严重威胁,儒家思想本身经过两汉“经学”的长期繁琐解读,陈旧和僵化现象严重。

但无论是辟老,还是挺老,两宋学者们都试图把两位圣人的学术理论归于易道,比如“北宋五子”之一的邵雍就说老子得易之体即“天学”,儒家得易之用即“人学”。他是想通过儒道互补的办法来沟通天人关系。

朱熹同样不赞成,他说邵康节此说“非也”,儒道各有体用,岂能分而论之。比如老子的体用是“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权诈就是老子的“体用”:老子之学“计策不须多,只消两三次如此,高祖之业成矣”,“汉文帝曹参,便是用老氏之效……老氏之学最忍(心最狠),张子房皆老氏之学。”

朱熹虽说道、儒各有体用,却把“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曲解为阴谋权诈之术。

老子本是对实情的描述:正在收敛的此前必定张扬过;正在衰弱的此前必定强盛过;将要离去的,此前必定相从过;将要拿走的,之前必定给过——正在凋零的花朵谁不知道它之前一定是盛开的?这跟阴谋学有何关系?

然而人们总是喜欢自己所喜欢的,宁愿接受韩非子《喻老》的权谋之说,按照“想要如何,必须姑且先如何”的思路来理解。百度一下,果然流毒甚深,500多万条解读,清一色的权谋思路。

老子是“将要如何,之前必定如何”,世人理解为“想要如何,就先要如何”

事实是:圣人“我愚人之心也”,是“能辅万物之自然,而弗敢为”,是“弗为而成”,哪里是耍阴谋诡计的“有为”?他只是借自然现象来揭示事物的“微明”道理,绝不会教侯王搞阴谋权诈之术。

为什么注解老子,总是走不出玄学和理学的阴影?

玄学不等于老庄之学,不能因为《老子》《庄子》和《周易》被称为“三玄”,就认为老子庄子就是谈玄说虚的。

事实上,谈玄说虚的是经学家,准确地说玄学是两汉经学家发起的寻找精神家园的学术思潮!

玄学的出现是中国学术的必然,两大原因催生了玄学,一是东汉党锢之祸对知识分子的打击,使他们对仕途丧失信心,因为一旦受牵连,终生不得为宦。二是经学的繁琐且没有意义的考据,让知识分子对经学产生厌倦。

为了应对朝不保夕的政 治迫害,他们不得不将主要精力用在与“政 治”无关的清谈上,因此他们解读的老庄,有一避开了政治因素,全是养生治身之谈,长此以往形成“清谈者流”。

从促进中国学术这个积极意义上而言,玄学是儒家对僵化了的汉代经学进行的一次修正与完善,他们提出“名教即自然”,其意就在于“以自然之生机, 变教条为适时”,通过扩展儒学的本体论内容,弥补传统儒学的先天不足。

因此玄学800年的沉浮,背后的推手先是儒学精英,南北朝时期,佛教后来居上,道教也大显身手,儒教渐渐退居其后。

因此,准确地说,玄学是以儒解老,以佛解老,三教磨合发展的一种清谈文化。

传统儒学经历了荀子、董仲舒的两次“天道观”改造,又经过800年玄风洗礼,加上600年理学的深远影响,所以,战国以来,尤其是董仲舒谶纬学和魏晋玄学以来,注解《道德经》的,不带“玄味”和“道德神学”色彩的,鲜矣!

所以,还原老子思想,必去“玄”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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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化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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