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认为道家思想和儒家思想同源于“易道”,故有“大道之源”“群经之首”之说,因此,也就认为《道德经》是对《周易》的诠释和发展,读懂了《周易》,《道德经》便迎刃而解。
这话乍听有理,实则大谬。

首先,“大道之源,群经之首”与《道德经》无关。“易学”是西汉末形成的学术概念,而且仅限于儒家诸经的“排序”上。说“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的,是北宋的程颐。而这些排序与说法,都是特指儒家经典而言的,当然没有《道德经》的事。
其次,《周易》与《道德经》是两套思想系统,周易本经原本就是算卦之书,真正赋予《周易》天道思想的是战国时期的《易传》和王弼扫象后的“以老解易”。
就是说,两汉时期的“易学”侧重于“象数之学”,比如京房易学就是将天干地支与八卦结合,使得占卜更加系统化和程式化。
王弼“以老解易”带来的易学革命。汉代象数学的程式化操作,也因此把易学变得纷繁与思想固化,魏晋时期,终于引发了易学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王弼扫象。
所谓“扫象”,就是不拘泥于“象数”,而是探究易学的义理。因为在魏晋时期的易学家看来,“义理”才是根本,象数只是理解义理的工具。
王弼用老子思想来诠释“周易之理”,开辟了“义理学派”之先河。
王弼扫象是对两汉象数易学的一次革命,带来了易学发展的新契机。从此,“象数学派”与“义理学派”之间逐渐形成了相反相成的互动格局,促进了易学的繁荣。
所以,认为《道德经》是对《周易》的诠释和发展,是本末倒置的。

按照世俗文化的说法,《易经》包括夏代的《连山易》、商代的《归藏易》和周代的《周易》。
把“归藏易”、“连山易”称“书”的,却是最反对谶纬之学的东汉易学家桓谭,他认为谶纬预言之说“虽有时合”,但只是一种偶然性,不足为信。
因为两汉,尤其是东汉时期,谶纬神学几乎相当于“国学”。
桓谭不仅承认有“三易”,并且在《新论正经》中说:“《连山》八万言,《归藏》四千三百言。《连山》藏于兰台,《归藏》藏于太卜。”
然而在他之前的《周礼·春官·太卜》却说: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在此之前的所有先秦文献都没有提到《周礼》一书,这是学界所公认的。
就是说,关于“三易”的说法也有可能就产生于战国到秦汉之间。
但无论是辟老派还是挺老派,两宋学者都试图把两位圣人的学术归于易道,比如“北宋五子”之一的邵雍就说老子得易之体即“天学”,儒家得易之用即“人学”,他们想通过儒道互补来沟通天人关系。
由此可见,把《易经》提高到“源头”地位的,是两汉和两宋的学者们。这两个时期的学术努力,不足以证明《道德经》源于《易经》。

何谓“前识”?老子在38章说:“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首也。”
他把“礼”与“前识”两者并列否定,强调前者是“乱之首”,后者是“愚之首”。
那么,什么是“前识”?它跟《周易》有什么关系呢?
韩非子对“前识”做了具体解释:“先物行、先理动之谓前识。前识者,无缘而妄意度也。”就是说:事前的妄测妄断叫做前识。
韩非子感慨道:这有什么好揣度的?装模作样,一番劳心费神的揣度,跟“五尺之愚童子”有何异哉?他结论说“华焉殆矣”,这种华而不实的揣度,危害太大了!
汉代以后的《老子》注家,都把“前识理解为”竭心尽智的揣度那些或肤浅或模棱两可的事情。
司马光说:“世有亿度屡中者,人或谓之智……未免于愚也。”万万次中的一次准确占卜,世人或以为大智慧,实则似是而非,欺世盗名而已。
所以,老子所谓“前识”,是指似是而非的预测所知,这种预测而知的道理,要么是尽人皆知的简单趋势,要么是毫无根据却能唬人的所谓神秘莫测的“卜 占之明”,都是自欺欺人的细枝末节,信或者不信,都无济于事。

文献中的“前识者”。《史记·郑世家》记载了一场大火:郑火,公欲禳之。子产曰:“不如修德。”司马迁还记载了同一年的“宋火”、“卫火”、“宋火”。
有人预测到了这场大火,据《春秋传》载:冬,有彗星出现在北极星旁,光芒西达银河。鲁国的申须说:彗星预示着凶吉,诸侯将有火灾。他的同僚,另一位易学大师梓慎说:这次火灾分别对应着宋国、卫国、陈国、郑国。
而在郑国,星相学大师裨灶也预测到了这场大火,他建议郑国执政子产说:宋国、卫国、陈国、郑国将会同一天发生火灾,用驩斝玉瓒祭祀,可避此灾。裨灶再三劝,子产终不理。
子产说:兴师动众搞祈祷,企图消灾除殃,不如修德。
世宗所研究员徐梵澄先生认为,“前识者”属于用鬼神、时日、卜巫疑众害民之类,印度至今仍盛行。而老子是精神哲学这“一系”的鼻祖,他对此类是不屑的。
他认为,巫者、日者百得其一、二,就已经可以惊世骇俗得了,程颐、邵雍都是易学大师,但二程“占理不占数”,“程子并邵子之术数亦非之”。
王阳明开始信,“知其偶然得之而不可求,旋亦决然弃去”。他感慨道:“终日营营,迷不知返。皆若宋人之守株待兔也,愚哉!”
所以,作为自然主义思想家的老子,对于春秋时期尚处卜筮阶段的“易”,应该是像徐梵澄说的那样“不屑”。

司马迁在《孔子世家》里说;“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
最早怀疑司马迁说法的是欧阳修,他认为《易传》自相矛盾、乖戾混杂。
如今,《易传》不是孔子所作已成定论;但不少学者认为,《易传》乃道家系统之作。
孔子提到“易”或“天道”的话题,其实就掩藏在子贡与孔子的对话里,子贡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子不语乱力怪神”,“不言性与天道”,而《易传》的作者们讨论的却全是“性与天道”。
帛书《要》里,子贡问:先生从前教导我们:“德行亡者,神灵之趋;知谋远者,卜辞之繁。”您说无德求神,无能求占。我们深信不疑。而现在您晚年喜欢“读易”,不知何故。
孔子回答说:君子言以矩方也。前羊而至者……予非安其用也,予乐其辞也。

孔子大概是说:君子要把古人遗言当做规矩来端正自己,以便于对不祥之事加以考察。而考察祥瑞征兆的关键,在于知晓辞义。
而且,《周易》有很多古代圣贤的遗言。所以,我看《周易》并非在乎占筮上的应用,只是喜欢它的言辞而已。
子贡又问:先生说过守道而行仁义,没有疑惑,不用卜筮。现在“夫子不安其用而乐其辞”,“则是用奇于人也,而可乎?”这标新立异的做法,是邪僻不正的,这怎么能行呢?
孔子说:我是为了探明卦象的徳义,你子赣现在质疑我,可能后人也会因此质疑我孔丘,也都因为我读了《易》。
由此可知:孔子晚年喜易,只是因为看中了“古之遗言焉”,即那里面有“德义”;孔子在晚年“喜易”之前,是一直主张“无德者近神,无智者近占”,是不主张弟子们接触《周易》的。
同时,孔子预感到了后人会因他晚年喜易而误会他,因为这违背了他一贯的主张。
后来的记载,多是后世托古之说和附会之作,最初都出自“纬书”,所谓“谶”,是假托天意圣教而言符箓之应,附会儒家经义的一种宗教行为,“儒教”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综上所述,孔子“晚年喜《易》”,唯求其德义,又恐后人误解他,故不着一墨;而老子将“无缘而妄意度”的猜度定位为“前识”,其后果必将导致愚昧而不屑一顾,故置之不理。
《易传》很可能是孔子什所作,因为境界很高,孔子即称为圣人,有这个境界的。
孔丘接触《周易》时已经50多岁了,他对《周易》一知半解,老子的思想则是对《周易》思想的应用,一直都在应用,就没有必要解释了!
道德是道家的,儒德是儒家的,周易是搞祭祀的。走自然哲学的,走下三滥黑帮打劫的,走江湖术士的,那是不同的道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