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四年秋,顺天府三河县衙贴出告示:"本县奉圣谕整饬风化,即日起严禁民间使用靛蓝、墨黑、朱红三色。违者笞五十,器物充公。"

此令一出,三河百姓如遭雷击,三河地处京畿,素以烧造琉璃闻名,窑工不下千人。往年官窑烧造蓝釉瓷,需用 "霁蓝" 技法,以钴为呈色剂,釉面匀净如深海。
民间虽不得用蓝釉,却可烧制青、绿、黑等色琉璃瓦,供王府宅邸使用,这也是当地百姓最为重要的收入来源。新任知县郑青蚨这一禁,等于断了数千个家庭的生路。
离谱的是,县令郑青蚨连丧葬用品也不放过。西街赵婆世代以卖寿材为生,按照故居,每个棺材头上,都用墨黑色绘着 "寿" 字。
衙役寻街的时候,看到赵婆家的寿材,勃然大怒,劈刀就要砍,怒斥道:“大人早有告示,命令不准使用墨黑色,你竟敢公然违抗告令,念你年事已高,就不打你的板子了,但是这些寿材全部充公!以后不准再使用墨黑色,否则严惩不贷。”
赵婆哭天抢地:“这是老辈传下来的规矩,墨黑寿字乃往生吉兆!并非民妇自作主张,求求老爷网开一面,我们这小本生意,一家老小全指着这铺子过活呢,民妇马上把这‘寿’字颜色改了,以后绝不敢再犯。”
“哼,不打你的板子,已经是开了恩了,再敢纠缠,先打你五十大板。”差役恶狠狠的说道,随即差人将寿材全部拉走,只留下赵婆瘫坐在地上痛哭。
满街百姓也不敢出口抗议,只能暗中议论:“阳间的官还要管阴间的事,这些爪牙将棺材全都拉走充公,别到时候给自己用了,那可就闹笑话了。”

紧跟着,窑头李小七也遭了殃,他新接了晋王府三进宅院的订单,要烧制一批靛蓝琉璃脊兽,听到了县令这荒诞的禁令,李小七左右为难,既不敢毁约得罪晋王府,也不好公然违抗县令的禁令,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思来想去,李小七觉得,晋王毕竟是皇子,而且是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自己接了他的订单,只要暗中烧制,不张扬出去,即便是县令也不会多与自己为难。
打定了主意,李小七当即开窑烧制,没想到刚烧制完成,郑青蚨带着一群衙役破门而入,指着李小七破口大骂:“大胆刁民,竟敢私造禁色!给我拿下!东西全部充公。”
“大人,大人,我这是为晋王府烧制的靛蓝琉璃脊兽,求大人开恩啊,要是晋王府怪罪下来,小人吃罪不起啊!”李小七当即喊道,明面上是为自己开脱,实则是借晋王之命威慑郑青蚨。
郑青蚨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恐吓本官,来人呀,此人公然违抗本官告令,私自使用僭越之色,还诬告晋王,押入大牢,等本县查明原委,定要好好审问。”

众衙役不由分说将李小七拿下押入大牢,随后又出来一队人马,将烧制好的窑器全部带走。经过这几件事,整个三河县人心惶惶,一时之间,连店铺的招牌都由红改绿。
李小七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叫做李小八,与其兄长不同的是,李小八从小就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不喜欢烧制窑器,专爱舞刀弄棒,拜了好几位师傅,一向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听说兄长因为烧制靛蓝琉璃脊兽被押入大牢,心中又急又气,悄悄返回三河县,潜伏在县衙周围,试图找到能够救回李小七的办法。
等了几天,还真被他发现了端倪,这天,一个尖嘴猴腮,穿着太监服饰的人进了县衙,郑青蚨毕恭毕敬的将他迎了进去,随后还专门派了几个人手看门。
李小八心中微动,以过人的轻功潜进县衙之内,刚一靠近,就听到堂内传来郑青蚨的声音:"陈公公且看,这霁蓝双耳尊可是官窑正品?"

李小八踮脚望去,见那陈公公坐在堂上,桌上摆着件蓝釉瓷器,用指甲弹了弹,赞道:"果然是宣德年间的 ' 霁蓝 ',郑大人好眼力!"
郑青蚨谄笑:“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陈公公在万岁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李小八心中雪亮:这郑青蚨强令民间禁蓝,自己却私藏官窑蓝釉器讨好宦官!不过眼下自己势单力微,就算是宣扬出去,恐怕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反倒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李小八从县衙之中悄悄退走,准备多收集一些证据再做打算,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郑青蚨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在固安任知县时,便曾推行 "禁红令",手段与三河如出一辙。

嘉靖四十年,郑青蚨初任固安县令,便强令民间禁用朱红、靛蓝二色。窑头李老汉因烧制朱红琉璃脊兽被下狱,东街王婆因卖 "朱砂宫粉" 被抄家。
更离奇的是,城隍庙的红底金匾被涂作青碧色,住持法明禅师阻拦不得。 固安百姓私下议论,郑青蚨此举实为讨好严世蕃。严世蕃掌管工部,垄断官窑瓷器,郑青蚨禁绝民间琉璃,正是为严党腾出市场。
经过李小八的探查,发现这些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郑青蚨每年向严世蕃进献 "霁红" 瓷器三百件,换得 “理财能吏”的美名,这也是他搞得任地民不聊生,却仍然稳居县令之位的缘故。
虽然身在江湖,但是朝堂之上的事李小八也略有耳闻,如今严嵩深受嘉靖皇帝器重,权力只手遮天,尤其是其子严世蕃,肩上担着两京一十八省的担子,堪称大明朝第一“举重冠军”,事情牵扯到他,恐怕就不是自己所能掺和的了。

但是兄长也不能不救,况且任由郑青蚨这么“任性专权”下去,两县百姓水深火热,自己也实在看不下去。
想到如今能与严党对抗的,恐怕也只有清流了,打定主意后,李小八将希望寄托在了张居正身上,他带着自己搜集到的证据找到了张居正,言明了其中的隐情,并表明大太监陈洪也牵扯其中,恳请张居正为了两县百姓,出手惩戒贪官,为民做主。
此时,清流与严党的对抗已经趋于白热化,而嘉靖皇帝也隐晦的表达了倒严的意愿,清流们正在四处收集严党乱权的证据,恰好李小八就送来了这个枕头,张居正决定先借郑青蚨的命来给严党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于是,张居正立刻派人彻查郑青蚨“禁三色”案件,并故意将这件事大肆宣扬,郑青蚨本人的府邸中搜出蓝釉器三百余件,另有账簿记载向倭寇倒卖官窑瓷器的勾当。
嘉靖皇帝勃然大怒,想不到天子脚下,竟有这种腌臜勾当,亲自下令将郑青蚨斩首示众,行刑当天,临刑前,他望着围观百姓破口大骂:“我不过是替圣上整饬风化,何罪之有?”

刽子手往刀山喷了一口酒,说道:“大人莫怪,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手起刀落,郑青蚨人头滚落尘埃。
新任知县张允恭到任后,打开县衙库房,只见满箱满柜的蓝釉器积着厚厚的灰尘。张允恭长叹一声:“青蚨”本是传说中的神虫,母子相吸,以血涂钱可令其飞回。郑青蚨以 “青蚨”为名,也算是暗合其贪财如命、血债累累。
张允恭命人将器物抬至文庙前,堆成小山般点燃。烈焰腾空而起,百姓们惊异地发现,火焰中竟隐隐浮现出 “天道好还” 四个大字。
郑青蚨伏诛后,固安、三河两县百姓忌讳红、绿、黑三色。孩童啼哭不止时,老妪便唬道:“再哭,绿知县便来抓人了!”孩童立刻就止住了啼哭,也有笑谈说绿知县能止小儿夜啼。
更奇的是,每逢阴雨天气,城隍庙的断壁上,常会浮现出 “青蚨血” 三字,字迹殷红如血,数日方散。 有识之士叹道:“此乃贪墨者的血咒,警示后人莫蹈覆辙。”

嘉靖四十四年冬,严世蕃因“交通倭虏,潜谋叛逆”被斩于市曹。抄家时,搜出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其中便有固安、三河百姓被收缴的 “禁色”器物。严嵩被革职抄家,身无半文的他返回老家,在其祖父墓旁搭个草棚安身,最后凄凉地死去。
隆庆二年清流首脑徐阶上疏请求退休,高拱继任内阁首辅,高拱自视帝师,把持着内阁,使张居正满腔才华难以施展,且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候选人上一再推举陈洪,得罪了太监冯保。
张居正便已陈洪与“青蚨血案”有牵连为由,将其扳倒,推举冯保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并与其合作,扳倒了高拱,成功走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万历初年,张居正推行新政,严党余孽尽皆肃清。三河百姓也纷纷重开窑炉,烧制窑器,却不约而同的再也不用红蓝黑三色,这是后话了……
(本文为民间故事创作,主旨在于通过虚构的古代官场寓言,传递 “贪腐必遭反噬” 的警示意义,弘扬风清气正的价值观。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