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名著(二):《静静的顿河》能够发表并得到苏联认可是个奇迹

祺祥阅览生活 2025-02-16 21:58:38

我沿着初雪的小径徬徨,

心中盛开着铃兰花。

星星在湛蓝的夜空闪亮,那是映照我行走的灯火。

林荫间我分不清光线抑或暗霭,……

或许,并非寒冬在田野踯躅。

——叶赛宁《我沿着初雪的小径徬徨》(黎华译)

一种奇异的亲切感将我锁住,

我朝黑黑的面纱里面凝望——

看见了迷人的海岸,

看见了迷人的远方。

——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卷六1046页(漓江出版社1986年版,力冈译,后同,笔者注)

笔者在上文讲了,在苏联存在的七十年间(1922—1991), 共有五位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五位作家中,蒲宁和布罗茨基获奖时早已流亡海外;帕斯捷尔纳克与索尔仁尼琴,前者因国内政治压力不得不拒绝领奖,后者在获奖之后的第四年即1974年,被苏联驱逐出境,直到晚年才回归俄罗斯,并接受了俄罗斯国家奖项。只有肖洛霍夫十分幸运,其获奖作品得到了全世界尤其是苏联政府的认可,并得以在获奖的当年,堂堂正正地前往瑞典领奖,这不能说不是个奇迹。据说原因是斯大林在对肖洛霍夫的第一次接见时讲了一句话:《静静的顿河》“对事件进程的描写是对我们对革命有利的”,并同意出版《静静的顿河》,从而彻底改变了《静静的顿河》和其作者肖洛霍夫的命运。

然而,奇怪的是,任何读者只要打开小说《静静的顿河》,就会发现,小说中的布尔什维克大多数人物负面因素似乎更多,极少数人比如顿河鞑靼村苏维埃主席柯晒沃依、加入红军的亚历山大等人甚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充满了“负能量”,因而给当时苏维埃革命事业造成很大损失。而所谓沙俄旧势力反面人物包括沙俄旧将军及中下级军官、大地主、富农甚至沙俄暗探,却往往是平等待人,乐善好施,急人之难,热爱劳动,温文尔雅,人情味很浓,充满“正能量”。

以上种种情况,往往让初读者深感困惑,大为不解。

下面让我们继续打开《静静的顿河》,看一看小说中是怎样描绘和刻画正反两面人物的。

书中的正面人物:波得捷尔柯夫、施托克曼、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米沙•柯晒沃依 、彭楚克、亚历山大等人。

今天来讲正面人物中的施托克曼和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

一、施托克曼

他是个立场坚定、意志坚强、为革命不怕牺牲的布尔什维克。他因为在鞑靼村秘密宣传社会主义而先被沙皇政府判刑,后遭流放。在流放途中遇到了革命,他组织了一支赤卫队,与高尔察克(这个历史人物,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府为其平反并将其事迹拍了一部电影——《无畏上将》)等白卫军作战。后又来到鞑靼村工作。

小说卷二和卷三中写到,施托克曼是拉脱维亚人,生长在俄罗斯罗斯托夫州,成年后先后在“阿克塞”工厂和铁路修理厂等地做工。他入党很早,在1907年就加入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苏联共产党的前身)。受党的委派,他以开铁匠铺和推销缝纫机的名义,来到鞑靼村(格里高力的家乡)做党的地下宣传工作,他在该村发展了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商人莫霍夫〈实际上是沙皇政府暗探〉工厂机器匠)、米沙•柯晒沃依(哥萨克贫农)等人为布尔什维克党的积极分子。不久,施托克曼被警察抓走并被判刑和流放,后又被党组织派到维奥申州作指导工作。

由于施托克曼思想过左,工作简单甚至粗暴,迷信暴力,对镇反工作中存在的扩大化听之任之,甚至推波助澜,最后,其人生结局与波得捷尓殊途同归,在哥萨克暴乱之中,被暴乱的士兵枪杀,他牺牲时很英勇和壮烈。小说卷六四十九写道:

施托克曼伸出一只手,指着伏龙诺甫斯基,但是伏龙诺甫斯基把手搭在嘴上,慌慌张张地小声对站在旁边的士兵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于是,施托克曼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在吸饱了四月新雨的潮气的湿润空气里,砰的响了一枪。枪声没有多大力量,很低,但是施托克曼用双手捂住胸膛,跪倒下去,垂下了没有戴帽子的、花白了的头……可是他摇晃了两下以后,又马上站了起来。

“奥西普·达维陀维奇!”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看见施托克曼一下子又站了起来,就哼哧着,朝施托克曼奔去,但是有人抓住他的胳膊肘,低声说:

“老实点儿!少管闲事!把枪放下来,浑蛋!”

一些人下掉了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的枪,搜了搜他的口袋,把他从广场上带走了。

广场上四面八方都在下共产党员的枪,抓共产党员。

在小胡同里,一座低矮而结实的商人房子旁边,砰砰地响了五六枪——打死了一个不肯交出路易斯机枪的党员机枪手。

可是这时候,施托克曼嘴上冒着红红的血泡儿,哆嗦得打着嗝儿,脸色煞白煞白的,站在牌桌子上,摇晃了一会儿,又使出最后的、越来越弱的力气,把最后的心里话喊了出来:

“……他们把你们领到错路上去啦!……叛徒们……他们是想求饶,想得到新的军官头衔……但共产主义是要活下去的!……同志们!……清醒清醒吧!……”

那个站在伏龙诺甫斯基身旁的士兵又把步枪端到肩上。第二枪打得施托克曼从桌子上仰面栽下去,倒在人群的脚下。

二、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

他革命立场坚定,工作认真负责,但工作能力不强,遇事优柔寡断,原则性不够强,迟迟打不开工作局面。

鞑靼村成立了军事委员会,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和米沙•柯晒沃依被选举为正副主席,由于工作方法简单粗暴,村里大部分哥萨克对他们的工作很抵触。小说卷六二十二1184页写道:

靠拢村革命军事委员会的有几个人:磨粉工人达维德卡、季莫菲、原来莫霍夫家的车夫叶麦里扬和麻子皮匠菲里加。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在日常工作中就依靠他们,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和村里群众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哥萨克们都不来开会了,如果来的话,那也是达维德卡和另外几个人挨门挨户地在村子里跑过五六遍之后才来的。来了,又不说话,对什么都表示赞成。来的多数是青年人。但就在这些青年人中间,也看不到赞同的人。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每次主持村会,看到的是一张张石头一样的脸,一双双疏远的、不信任的眼睛和阴郁的眼神。他看到这一切,心渐渐凉了,眼神越来越阴沉,说起话来无精打采,没有劲儿,麻子菲里加有一回很不痛快地说:

“科特里亚洛夫同志,咱们和村里人分家啦!一个个都愁眉苦脸,都变成魔鬼啦。昨天我去找爬犁送红军伤员上维奥申,没有一个人肯去。分了家的人很难在一个屋里住下去……”

后来因彼得罗(格里高力的哥哥)参加哥萨克叛乱,在严寒大雪天气与红军作战失败而主动投降,却被米沙•柯晒沃依(这个家伙很残忍可以说毫无人性)强迫脱衣脱掉鞋袜,光脚站在冰雪中。此时,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难过得要哭了起来(因为两人是儿女干亲家),但却没有能够制止米沙•柯晒沃依(后来做了彼得罗和格里高力的妹夫)对彼得罗的残杀。

小说卷六1248页写道:

米沙对直地走到彼特罗跟前,眼睛看着地面,低声问道:“你不打啦?”等到回答过,他仍然看着彼特罗的脚下,问道:“是你指挥的吗?”

彼特罗的嘴唇哆嗦起来。他的一只手软软地、十分吃力地举到汗津津的额头上。米沙那弯弯的长睫毛抖动起来,那发烧烧烂了的肿胀的上嘴唇噘了起来。米沙浑身抖得厉害,好像就要站不住,就要跌倒了。但是他猛地一下子抬起眼睛,对直地看着彼特罗,用异样的目光盯住他的瞳人,急匆匆地说:“把衣服脱了!”

彼特罗连忙脱下皮袄,很小心地卷起来,放在雪地上;摘下皮帽子,解下皮带,脱下绿色军便服,又坐到皮袄的襟上,脱起靴子来,脸色一会儿比一会儿白。

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跳下马,从旁边走过来,望着彼特罗,咬紧了牙齿,生怕哭出来。

“衬衣别脱啦,”米沙小声说;他哆嗦了一下,忽然又尖声叫道:“你给我快点儿!……”

彼特罗忙乱起来,把脱下来的毛袜子团了团,塞到靴筒里,直起身子,抬起光光的、被雪映照成橙黄色的双脚,从皮袄上走到雪地上。

“亲家!”他微微咕哝了一下嘴唇,唤了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一声。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一声不响地看着雪在彼特罗的光脚丫子下面慢慢融化。“伊万亲家,你是我的小孩子的干爹……亲家,别杀我呀!”彼特罗央求说,等他看到米沙已经举起手枪,对准了他的胸膛,他就睁大了眼睛,好像要看看一样耀眼的东西似的,并且就像在跳跃之前那样,把头缩进了肩膀。

他没有听见枪声,就像被人猛推了一下似的,仰面倒了下去。

他恍惚中感觉到,米沙那只伸出来的手抓住了他的心,一下子把他心里的血全都挤了出来……

后来,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被彼得罗的妻子妲丽亚误以为是杀夫仇人,而被妲丽亚用枪杀害,临死前,他苦苦哀求和解释,却没起任何作用。小说卷六第五十四1414页写道:

他一看见并且认出了妲丽亚,朝前走了几步,就摇晃起来。他那本来显得很刚强、如今已经十分难看的嘴上,微微露出一点像笑的意味。就是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使妲丽亚的心冬冬地、紧张地跳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经跳到喉咙眼儿上了。

她对直地朝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走去,一个劲儿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色越来越白。

“哦,你好啊,干亲家!”

她的响亮而激动的声音,以及这种声音中不平常的语气,人群一听到,都安静下去。

于是在一片寂静中,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低沉而又刚强地回答说:

“你好,干亲家母妲丽亚。”

“好一个干亲家!你说说,你是怎样把你的干亲家……把我的男人……”妲丽亚憋得喘不上气来了,她用两手抓住胸膛。她说不出话来了。

一下子完全静了下来,这是一种极其紧张的寂静,在这种带有不祥意味的寂静中,就连最远处的人都听见妲丽亚含含糊糊地问完了她要问的话:

“……你是怎样把我男人彼特罗·潘捷莱维奇杀死的?”

“没有,干亲家母,我没有杀他!”

“你怎么没杀他呢?”妲丽亚那痛苦呻吟的声音更高些了。“不是你和米沙·柯晒沃依把哥萨克们打死的吗?不是你们吗?”“不是的,干亲家母……不是我们……不是我打死他的……”

“那究竟是谁把他害了的?喂,是谁?你说!

“那是后阿穆尔团……

“是你!是你杀的!……哥萨克们说,在坡上看见你来!你还骑着一匹白马!该死的东西,你想赖吗?

“那一回打仗我也参加啦……”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的左手很吃力地举到头上,扶了扶干在伤口上的手套。他声音中明显地带着犹豫的意味,说道:“那一回打仗我是参加了,不过打死你男人的不是我,是米沙·柯晒沃依。是他打死他的。干亲家彼特罗的死,没有我的事。

“你这个恶鬼,那咱们村子里谁是你打死的?你叫谁家的孩子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啦?”“马掌”亚可夫的遗孀在人群里尖叫起来

于是又响起妇女们歇斯底里的哭声、叫声和不要命地哭死人的号啕声,使本来已经够紧张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事后妲丽亚说,她不记得怎样手里就有了一支骑兵卡兵枪,不记得是怎样来的,不记得是谁塞给她的。反正妇女们哭起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手里有一样别人的东西,她看都没看,一摸就知道这是枪。她先是抓住枪筒子,想用枪托子打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但是枪上的准星把她的手掌硌疼了,于是她用手指头抓住枪机,然后把枪掉转过来,举了起来,甚至瞄准了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胸膛的右边…。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主人公格里高力一直以来都是反对屠杀俘虏的。 本来他是拥护苏维埃政权的,但波得捷尔柯夫残酷地大规模地屠杀俘虏,引起了他的强烈不满,并把他推向苏维埃政权对立面。后来,当他放下武器想与苏维埃政府合作讲和时,布尔什维克中的极左分子却不分青红皂白,企图杀死所有的沙俄旧军官,不管他们是支持苏维埃政权还是反对苏维埃政权。格里高力为了生存,不得不加入哥萨克暴动军,与苏维埃红军进行作战。尽管如此,他还是反对屠杀俘虏,当他听说嫂嫂妲丽亚持枪杀死了伊万•阿列克塞耶维奇这个参与杀死自己的亲哥哥——彼得罗时,却表现得极为愤怒,并找到杀人后醉酒不醒的姮丽亚,想将她杀死(幸亏他忍住了)。最后,格里高力用脚后跟在她的脸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并痛骂嫂嫂妲丽亚是“好狠毒的娘们儿!”

格里高力是个多么正直无私、能够明辨是非的男子汉啊!肖洛霍夫在文学创作中又是多么正直、多么公正无私啊!

无怪乎瑞典皇家学院在给肖洛霍夫的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中由衷称赞他的文学作品《静静的顿河》表现了他的良知和正直品格。

这个评价不是很公允和实事求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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