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见宋瑞珂说到此处，便骂了一声：“他，就是个投机分子，辞公和胡伯玉，算是看走眼了。当初在临涣集刚刚被俘时， 他就向共产党献媚、摇尾乞怜了。第85军那个参谋长陈振威刚刚提议给杜聿明等人写劝降信，他便举手投降，兴高采烈地签了字，没有一点气节可言的东西。”

方靖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听张才千司令员说过，他还给我和龚传文写了劝降信的，可惜，我没有收到。这个人，风向变得好快噢。”

宋瑞珂叹了口气，说道：“人各有志，我尊重他们的选择，可我同时也希望，他尊重别人的选择。人家解放军还不强迫我们干什么呢，他们倒好，自己人整理起自己人来了，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开的。我听说，他们又要推广我们在教导大队时搞的那个什么‘破四旧’运动经验呢，那东西，才叫害死人哩。”

“‘破四旧’，破什么四旧？”方靖好奇地问了一句。

宋瑞珂冷笑一声，说道：“还能有什么，就是要破除旧的忠君思想，树立忠于人民、忠于国家的新思想；破除旧的伦理道德，树立新的社会道德观念；破除旧的社会关系，树立新的无产阶级友爱关系；破除旧的个人恩怨，倡导人人平等，和睦相处。这个，在我们那个教导大队，是人人都会背的，而且是要人人过关的。”

“呸，过关，不可能，我黄维就过不了关。他不让我忠于校长，感恩辞公，还不如杀了我呢。至于破除什么狗屁旧关系，我看行，我第一个就要和他破除这层关系，什么他娘的‘三同’、‘四同’的，我黄维和他杨伯涛，‘一同’也不同！”黄维愤怒地说道。

方靖又是一愣，又追问了一句：“什么是‘三同’、‘四同’啊？”

宋瑞珂又笑了起来，说道：“就是他们倡导的，要破除的旧关系，黄埔同学、某地同乡、同一部队、同一监狱，比如我们三个，只能是‘三同’了，因为我老宋是山东人，你老方是江苏人，他老黄是江西人，呵呵，比不了他们湖南人啊。”

方靖摇了摇头，不无怀念地说了句：“我们在武汉时，虽说生活不怎么样，六个人经常吵吵闹闹，甚至是骂骂咧咧，还会大骂张淦、刘嘉树一番，可从来没有以斗争的形势出现过，吵闹过后，也就会立即和好的。这里，空气有点压抑的感觉，太凝重了，太凝重了。”

宋瑞珂苦笑一声，说道：“二位老长官，凡事不可太认真，人生，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坚持自己的底线，喊两句口号，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瑞珂以一种老人的态度，开导着方靖和黄维。方靖还没有点头表示认可，黄维却不愿意了，对宋瑞珂说道：“鸣玉，真理就是真理，于谦为了真理，曾经说出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家’的诗句来，我们怎么能随波逐流呢？道德就是道德，真理永远是真理，难道还有旧道德、旧真理之说？他们的所谓‘破四旧’，就是在制造新的矛盾，实施新的打击，造成新的伤害，甚至有可能是冤狱。黄某不仅不苟同，更会给予彻底而毫不调和的反击。我要用我的生命，来捍卫校长的尊严，来捍卫辞公的伟岸，来捍卫我心中的真理。”

对于黄维气壮山河般的誓言，宋瑞珂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方靖的内心里却喊叫了一声：黄培我，壮哉！

就在这时，那两个小护士又如约而至，微笑着给黄维拿药、打针，测量血压，一个小护士还笑着说：“黄维，听说你写诗夸奖我们了，其实，我们做的还很不好。呵呵，你还记得不？当初我刚刚学会打针，有一次，竟然扎了好几回，也没有扎稳当，还把你给扎流血了，可你从来都没有怪我，我还感到真的对不起你呢。”

黄维笑了，笑得是那么真诚，说道：“姑娘，我一个犯人，你待我如此好，怎么令我不感动呢？不过，我为今天发生的事，而感到羞愧，我不该……”黄维说话时，整理了一下仪容，站到两个护士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了，我不该拿着那张表扬你们的纸，上厕所。”

两个护士嘀嘀笑了起来，如同再朵颤动的花儿一样，说道：“黄维，你真有意思。是不是有点踩小人的意思了，呵呵，就是把你恨的人，名字写在脚底板上，要把他给踩死，哪可能吗？我们，不相信你恨我们，更不会相信，你会踩我们的。”两个姑娘说着，又如同花儿一样飞走了。那笑声，荡漾在胡同里，引来众人的回眸。

黄维叹了口气，说了声：“老方，我们家的敏南，也是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找到工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