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宿营的地方，是一个位于一个小山凹里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庄外是白茫茫的积雪和高高低低的树林，如果不注意，根本不会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宁静的小村庄。如果不是战争，这里也算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或许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大半天路，出了一身汗的缘故，方靖的病倒是好了许多，虽然还感觉到有些虚脱，可停下来的时候，除了累之外，一切都还好。而沈德纯的状况，却比他差一些，不过还在硬撑着。两个人在一堆篝火旁烤着火，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就在这时，马连长和李印玺还有一位被俘的连长过来了，向沈德纯报告了部队宿营的有关情况，李印玺还讨好式地说，绝对不可能再出现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了。

沈德纯笑了笑，说道：“马连长，告诉同志们，不要心急，对于战俘的教育，一定要以思想教育为主，要摆事实、讲道理，对于基层官兵，你们今天晚上就可以召开座谈会了，让他们相互攀一下老乡，找一下朋友，说一下解放区的情况，还是可以的嘛。至于尉官以上人员，更不要心急，毕竟他们的情况不同，恐怕现在还在担心着家里的老小，担心着自己的家产财物，现在就开始给他们讲道理，他们也根本听不进去嘛。一定要注意火候，他们可不都是李印玺这样的开明人士啊。”

沈德纯的话，说得马连长和李印玺都笑了起来，方靖内心里暗暗骂着李印玺，可又觉得有些稀奇，从沈德纯的话里分析，这个李印玺不应该是什么地下党，而确确实实是一个叛变者，于是心中更有了几分不屑。而对于沈德纯所讲的道理，方靖虽说是半懂不懂的，但他想，这和我们当初俘虏了冯玉祥、唐生智的部队，处理方式不也差不多吗，先说当兵的，后说当官的。当兵的给收编或者遣散了，当官的是需要收买的。方靖更知道，解放军所谓的收买，也是有级别的，像自己这样的高级将领，他们是不可能收买的，而应当属于传说中的镇压对象。

解放军不可能收买自己的，这一点连方靖本人都确信无疑，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值得收买的价值了。对上，蒋委员长、陈辞公、白崇禧、宋希濂等人，不可能听他的只言片语，也影响不了他们继续和解放军作战的决策。尤其是宋希濂，自己的第79军刚刚加入他的第14兵团，他便三番五次地做自己的工作，说是要升任他为第14兵团的副司令官，或者是川鄂湘绥靖公署的副主任，方靖当然知道，这是要剥夺他的兵权，离开了军队的将军，便如同褪了毛的公鸡，不仅值不了几个钱，甚至连相貌都有些可憎了，对于这种明升暗降的把戏，方靖见得多了，因而也就根本没有理会宋希濂的建议。而在荆门战役中，这个宋希濂是肯定要报复一番的，因而，在自己向第14兵团部求救的时候，宋希濂甚至连电话都不接，而是让兵团参谋长彭迈对自己说，司令官的老婆来了，他回家陪老婆去了，奶奶的，是个什么道理吗？

方靖最恨的，还有自己的几个部下，荆门战役前，自己的部队已经乱了套，他的话也根本没有人听了。一个副军长甘登俊留守在宜宾后方，早已说出了：“军长早就不想打仗了，这仗，肯定是胜不了的。”这样一个人，还会听自己的吗？另一个副军长向敏思，在开战之前，升充第110军的军长了，人家是新官上任，自然要感激第14兵团的司令官宋希濂的，自己的话，是肯定不会听的。而自己的几名手下的表演，却又令方靖从内心里作呕。副参谋长陈凌云，业务能力不行，毛病不少，开战之前，说自己老婆有病，回泸县老家去了。第98师的师长胡一因骑马摔伤了手臂，也请假回后方去了。战斗开始之后，自己命令第194师师长龚传文向自己靠拢，龚传文说，他受到共军强烈攻击，根本不可能向师部靠拢的。方靖这才想起，此前，宋希濂曾经想让他出任川鄂湘绥靖公署的副主任，他认为是宋希濂要剥夺自己的兵权而没有答应，可自己不应该又把此事告诉给龚传文，让龚传文觉得，自己是占着茅子不拉屎，霸占着第79军军长的位子不放，因而不来救援自己。而第98师代理师长詹扬清玩得更绝，接到自己命令后不来救援，而是率领着他的部队，跑得比兔子都快，逃之夭夭了。

方靖内心里大骂着上级，大骂着下级，唯独不骂自己的时候，沈德纯有些歉意地说道：“方军长，对不起了，你写给龚传文等三个人的信，因为他们已经向长江南岸逃跑，而没有送达。不过，我们会把此事记下来的，这是你向人民立下的第一功。”

方靖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送达了，又如何，他们未必会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