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邓大军于一九四七年夏秋间强渡黄河南进，纵横驰骋于江淮河汉之间，蒋军损兵折将，疲于应付，一向被视为大后方安全交通运输线的长江,也显得不再是那样的“安全”,南京也越来越感受到“威胁”。到一九四八年,“防守长江计划”便提到国防部的议事日程上了。
一、一九四八年“江防”部署概况
一九四八年的“江防”,重点在南京上下段,要求保证“首都”的安全,由“首都卫戍司令部”担负这个责任。该部采取“巩固江防”和“绥靖地方”兼施的方针,于一九四八年夏在其辖境内，分设三个指挥所:在长江北岸,津浦铁路线南段的滁县,设滁州指挥所,辖滁县、全椒、和县、江浦、六合、仪征等县，拱卫南京的大门;在京沪铁路线中段的无锡,设无锡指挥所,辖无锡、江阴、扬中、镇江、丹阳、金坛、常州等县,担任镇江至江阴间的“江防”及地方“绥靖”;在京芜铁路线终点的芜湖,设芜湖指挥所,辖芜湖、高淳、溧阳、溧水、句容、江宁等县,担任芜湖至慈湖间“江防”及地方“绥靖”。各该指挥所，均配属以必要的部队，扼守江防，构筑工事。各辖县的党政受该所指导，县地方团队受该所统一调度，配合部分军队进行“清乡”、“绥靖”。芜湖以上沿江没有部队驻守，仅由安徽省保安团及县保安队扼要据守警戒。
芜湖指挥所指挥官由八十八军军长马师恭兼任，副指挥官由内警总队长汪业洪兼任，我任参谋长，下设参谋处、经济处、政工处、总务处，分掌业务。一个勤务连担任警卫和通讯,三至四个谍报组担任搜集情报。归该所指挥的,有八十八军,军部驻当涂,辖两个师，一个师驻采石，一个师驻芜湖，担任芜湖以西的鲁港至慈湖间的“江防”;有内警总队的一个大队，驻大茅山区的天王寺,担任该地区的“绥靖”。十月至十一月间从苏北调来毕书文部一个军(后来的番号为一六七军)辖两个师,驻繁昌整训,并担任这一段的“江防”。停泊在芜湖江面的海军舰艇有林遵任舰长的“楚云”号及几艘炮艇与该所联系配合,担任上下巡逻。
(二、沿江工事构筑计划概况
江防线上的工事设施依国防部的指示，兴修据点工事，按战略、战术的考虑，要求不同程度的强度，概分为甲级、乙级、丙级三类。
(1)甲级据点:由国防部统一计划,决定位置,构筑永久工事，要求在江防作战中,能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孤立坚守,作为战略总反攻部队作战的支撑点。当时在安徽省境内被列为甲级据点的有芜湖、大通、安庆等地。由该所计划督修的为芜湖据点工事，其余由安徽省保安司令部负责。所需材料、人工、经费，由地方负责筹措。
芜湖据点工事，由我和八十八军驻芜湖的一三一师师长王延熹共同侦察地形;确立计划。它的前沿，从市东北角滨长江的弋玑山起,沿丘陵地南下,越铁路,公路折向西,循着山陵起伏地至青弋江东岸面粉再折向北沿青弋江直抵江边,尔后沿长江东下至弋现山，成为一个师以上的兵力防守的环形据点。阵地依地形构筑堡垒群，一个堡垒配合它的周围几个火力点，成为一个步兵排战斗的孤立据点,几个堡垒互相大力支援并以交通暗壕联系起来，成为一个加强步兵连独立战斗的堡垒群。几个堡垒群联系起来构成一个加强步兵营的防御枢纽，是整个据点工事组成的主体。各火力点和堡垒有露出地面的,有藏在地下的,有真的,有假的,要求在战斗中不致全部被发现而为强烈炮火所摧毁。各大小据点，均利用铁丝网、鹿砦、削壁、池沼构成重重障碍，保证能相互支援,并在任何情况下能独立战斗。整个阵地前沿,利用稻田、凹地加以疏浚沟通，引放青弋江水制造泛滥区，作为天然障碍。青弋江两岸建筑物，准备届时彻底破坏，以清射界并防止据点周围起火。在市区内,凭一些坚固建筑物及起伏地,构筑足够一个步兵团及炮兵部队最后挣扎的核心阵地，一般用坑道作业,屯储粮弹，预计要足够三个月使用。青弋江西岸市外，依地形筑成一个加强步兵营据守的前进阵地。这个计划，经确定后,由一三一师参谋制成要图,并确定了经始线。以后因该所结束未及兴工,一六七军进驻芜湖后,原计划移交给它。一九四九年二月我过芜湖时，看到很多民工正在赶修，部分已经完成，大体上还是这个计划的轮廓。当初，为构筑这个据点，曾纠合芜湖地方士绅，组成一个“构筑工程委员会”,所需的木料、建筑材料、人工、经费均由它筹办,青弋江两岸堆存的木料,由它征购看管备用。
(2)乙级据点:由防守部队军、师级选择决定，构筑半永久工事。各据点间修筑简易公路，相互联系。要求在战斗中能独立支撑一定的时间,为军及其上级的总预备队的反攻作支撑点。材料、人工、经费由驻地人民负担。当时八十八军选定当涂、采石、东梁山等地点,并已开工构筑,十一月底仍在进行中。各据点简易公路基本已经筑成。
(3)丙级据点:由江防部队师、团选定，构筑强度较大的野战工事，要求在战斗中能支撑一定的时间,为师或军的预备队的逆袭作支撑点。材料由部队征集,由部队构筑,必要时可以由地方筹集一部。这一类的据点工程，当时交由部队在不误训练的原则下酌情陆续修筑，进行情况没有考查过。
三、控制江面的一些措施
该所制定了一个“江面交通管制办法”，规定长江上下行的船只，在入夜至黎明前规定的时间内(当时为二十一时至次晨五时)一律停航。驶进港时须悬挂灯火识别信号，同海关联系。夜间海军舰艇分班上下巡逻。两岸渡过船只,入夜一律停泊南岸被指定的码头。白昼装卸客货,须在规定开放的几个码头(当时南岸开放的码头约为四个),无论渡船、渔船、小艇均不得在这个开放的码头外招揽上下客商。各码头设军宪警联合检查站检查客货。
长江北岸裕溪口及无为县,有“首都卫戍总部”派的两个谍报组分驻在那里。驻裕溪口的，担任搜集巢县方面的情报，驻无为的,担任搜集舒城、庐江方面的情报，他们均带有无线电台同该部保持联系,每天还同芜湖指挥所交换情报。
四、巩固“江防”后方的“绥靖”计划
(1)芜湖指挥所于一九四八年十月曾召集辖境专员、县长、 军、宪、警、党务头子及芜湖士绅开过一次“绥靖工作会议”，制定了一个“绥靖计划”。其具体措施:
甲、清查户口编组保甲。各县把这作为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各级首长亲自动手，调动党、政、军、警、学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逐人、逐户、逐村重新调查登记编组，并办理连保连坐切结，务使一人不漏，一户不漏，一个小居民点也不漏地造出保甲册籍，并随时办理户口移动,定期经常清查,做到一人入村，保甲必知，一人外务，立遭检举。
乙、清乡。武装清乡与清查户口同时并进。武装清乡的地区就是各该县乡的重点地区。武装清乡分为三个区:
大茅山区。这是抗战期间共产党的游击根据地,武装部队撤出后,留有地下组织及人员坚持工作,在当地影响很大，列为长期的、反复的、武装清剿与清查户口相结合与秘密进行侦察搜捕破坏并用的“绥靖”重点,由内警总队长汪业洪主持,以驻在该区天王寺的内警总队为主力，配合句容、溧阳两县保安团队，与金坛、丹阳联系，连续突击，反复清查。京杭公路西侧茅山地区，由该总队的一部配合高淳、溧阳两县保安团队清剿。
石臼湖区。当涂、溧水两县交界处小丹阳、博望、新市集一带,经常有共产党地下武装人员夜间活动,白昼潜藏。由当涂、溧水两县乡长率各该县保安团队,在该区"清剿”一个时期,夜间设卡,白昼清查户口,明查暗访,设法搜捕。芜湖指挥所及八十八军军部各派一个谍报组归八十八军参谋长直接掌握，配发短枪、便服在该区侦察，发现线索，跟踪追捕。这方面的统一行动，由八十八军参谋长安排。
高淳、郎溪间地区。该地处皖浙边境，地形复杂，有共产党地下武装活动,俟以上两地区清乡完成后，再联系浙江省清剿。
八十八军指派一个步兵营随时准备用汽车输送，支援清乡部队芜湖指挥所以芜湖市为自己的工作重点。当时在该市的特务机关，有首都卫戍总部派的，有宪兵特高组派的，都是秘密活动。芜湖县市党部在机关学校工厂布置有特务网，特别是几个中等学校，全为他们所掌握。专署、县政府、警察局的大小特务,分派在各个角落。芜湖指挥所派其副参谋长刘某为“芜湖军警宪联合稽查处”处长,同这些特务机关联系，搜集各方面的情报，并组织铁、公路车站、江河码头与各交通路口的检查站,严密检查来往客商及货物;组织武装巡逻队,昼夜在市区和郊区巡逻。
(2)皖南“清剿”计划。十一月底芜湖指挥所撤销，改为衢州绥署皖南指挥所，八十八军军长马师恭仍兼指挥官，我仍任参谋长，内部组织同前，于十二月初移往徽州，辖徽州、休宁、黟县、祁门、太平、旌德、宁国、绩溪等县,指挥两个安徽省保安团及八十八军一个步兵团,配合各该县地方保安团队,担负着“清剿”该区人民革命武装,“绥靖”地方,巩固江防大后方的任务。
皖南黄山地区是革命武装部队的根据地;浙皖边境天目山是又一根据地。两部互相配合，互相支援，活动范围遍及皖南全境。他们宣传组织人民，进行抗丁抗粮斗争，声势浩大。各县政令，几乎都不能出城门。一些大的集镇均赖省县保安团队派兵驻守维护。但是派驻的兵力薄弱时,常被吃掉;兵力大时,也只能控制一个点，形成“孤岛”。一些调堡线上据守的地方团队，常被包围缴械。因此，乡镇保甲人员及团队官兵，大多数持“两把泥”的态度,双方应付。过去也曾派部队“清剿”过，由于地形复杂，多崇山峻岭，茂林密布,“清剿”队常常成为“输送队”。也曾派部队合围过,合围时连一个游击队的影子也没找到。根据这种情况，我同马师恭计议，拟趁冬雪封冻期间,集中力量搜剿黄山地区。并借机吞并收容溃下的蒋军江防部队，以壮大自己。计划尚未出笼，黄维兵团被歼,徐州解放,接着到一九四九年元月，汤恩伯调京沪警备司令,统一指挥长江下游江防作战。衢州绥署撤销,皖南指挥所结束,江防计划就未实施。
五、一九四九年春的江防线上
江防计划实施得怎样呢?这里有几个镜头。
(1)一九四九年二、三月间，我任八十八军二十九师副师长，从芜湖乘汽车沿江堤西上,经三一三师苏维中部的阵地,见到河滩上正在构筑工事,很少看到加掩盖的火力点和交通壕,都是一线配备,没有纵深,也没有看到坚固的据点工事。同车的八十八军某处长说:“苏维中真糟糕，啥也不管!这些据点，几炮就完蛋啦，有啥用?他们的警戒更马虎哩,前几天传说黑沙洲发现有几个人，他们去搜索没找到个影子。洲上芦苇丛生，藏多少人也容易，他们在洲上放的警戒是天明放出去，傍晚收回来，夜间没有人,共产党夜间占领了，他们也不会晓得。将来渡江作战,当然要先占江心洲作跳板。黑沙洲离这岸最近，占领它就等于渡江成功。他们的官长夜问聚赌,白天睡觉，什么也不管。”我到该师师部同苏维中闲谈，谈到江防计划,苏叫苦说:“啥计划!共产党从哪儿渡江,哪儿就是我的重点。一排人，一连人，都可形成重点。一营、团人过来，保管渡江完全成功,谁也没有办法再给打回去。”我问:“你准备怎样办呢?”他说:“那时,我将一个人顶上去，从哪儿渡江，我即刻顶到那儿去!一百多里的正面,不要说江心黑沙洲纵横那么大,光在岸上放警戒，一个师有几个人?咋摆?何况又都是新兵!”接着又慨叹地说:“赌运气吧，不从我的正面渡江,我算守住啦，从我这正面渡江,守不住是我的责任,只有听候法办!一-恐怕那时也不可能再法办啦!”蒋军江防部队的沮丧气氛,这算一个代表吧!
(2)三月底我在南陵二十九师师部，得到一项情报说:“有一支三、二百人的共产党部队，从贵池、大通间潜渡过江;秘密地开进九华山地区隐藏起来，等待策应渡江作战。”也有人说:“这支队伍不是从江北渡过来的，是从黄山地区开来迎接渡江部队的。”我当时即用电话告知八十八军新军长杨宝毂，请他查一查。这里是八十八军一三一师同刘汝明兵团的接合部。杨分别电询刘兵团及王师长,均回答说:“没有这回事。”杨转告我说:“大概是谣传吧!”这个在南陵方面盛传的情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直是个谜。大概都是为了避免担负责任，不愿把情况弄清楚。我也觉得不关我的事,用不着多管,也没有认真做调查。
(3)芜湖通繁昌唯一的交通线，是从芜湖西行沿长江堤的临时汽车路。谁都看到,只要解放军到达北岸,这条路就会被火力封锁,不能通行。南陵、青阳通芜湖,也是经过繁昌这条临时汽车路，别无他途。而且繁昌、南陵间,道路坎坷不平,几个低洼地区经雨即多日泥泞不能行车。我建议杨宝毂向绥区申请从速修筑繁昌一青弋江--宣城间的简易汽车路，作为江防作战中的后方补给线。直到溃退,南陵至宣城间也未施工。看来,这些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这也正是蒋军必然总崩溃的一个缩影。
一九六三年三月
夲文章摘抄于“文史资料选辑”第六十五辑，有欧阳秉炎编写，文字少有更动，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