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三……不，应该是周四。楼下的修鞋铺刚开门，铁门拉开的声音刺耳得像一场不合时宜的争吵。林慧站在阳台上，手里捏着一张银行卡，指尖有些发凉。阳台角落的茉莉花已经枯了，叶子卷曲得像一封揉皱的信。她盯着那张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搅了一下，酸得发紧。
“30万，够了吧？”她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卡是她昨晚偷偷从存折里取出来的，连老伴都没告诉。她想给儿媳妇小芸办个体面的嫁妆，毕竟亲家母是个爱面子的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意。林慧不想让儿子难堪，更不想让小芸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她把卡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信封的边角已经被她反复摩挲得起了毛。她想象着小芸收到卡时的表情，应该会很感动吧？林慧甚至能听见她那句“妈，您太好了”的声音，甜甜的，像小时候林慧给儿子买糖时听到的那种谢意。
可她没想到，这张卡最后竟然落到了亲家母的手里。
婚礼那天，林慧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旗袍，领口绣着几朵金线牡丹。她站在人群里，笑得有些僵硬。亲家母张阿姨穿着一身亮眼的蓝色套装，手腕上的金镯子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她一边招呼宾客，一边不经意地提起：“小芸的嫁妆可真是丰厚啊，30万呢！还是我这个当妈的替她收着，省得她乱花。”
林慧听到这话时，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是啊，小芸有您这么个精明的妈，真是福气。”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连呼吸都乱了。
她回忆起几天前，她把信封交给小芸时的情景。那天，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金粉。小芸接过信封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说：“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可现在，林慧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着，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小芸把钱交给了张阿姨？为什么？她不是说会好好保管吗？
婚礼结束后，林慧找了个机会，把小芸叫到一边。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里藏着一丝压抑的情绪：“小芸，那30万……你是给你妈了？”
小芸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我妈说，这钱还是她替我收着比较好。她说……她说这是她的责任。”
林慧愣住了，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喘不过气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是，那是我给你的嫁妆啊，是给你自己用的，不是给你妈的。”
小芸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可是我妈说，她也要为我考虑。她说，嫁妆太多，反而会让人觉得我高攀了。”
林慧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得有些苦涩：“高攀？小芸，你觉得我们家是那种会在意这些的人吗？”
小芸低下头，没有回答。
回到家后，林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床边发呆。窗外的风吹得窗帘微微晃动，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她的心弦。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张阿姨在婚礼上的那句话：“30万呢！还是我这个当妈的替她收着，省得她乱花。”
她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张阿姨刚认识林慧，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她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笑着说：“林慧啊，你家条件不错吧？我听说你们老两口都退休了，退休金应该不少吧？”
林慧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可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明白，张阿姨那时候就已经在打算盘了。
林慧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是心疼那30万，而是心疼小芸。她知道，小芸夹在她和张阿姨之间，一定很为难。可她又忍不住想，如果小芸能更坚定一点，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几天后，林慧约了张阿姨见面。她们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林慧点了一杯拿铁，杯子边缘有一圈浅浅的咖啡渍。张阿姨则要了一杯美式咖啡，端起杯子时，手腕上的金镯子又晃了一下。
“张姐，”林慧开口，声音很平静，“那30万，是我给小芸的嫁妆。我希望，这笔钱能由她自己支配。”
张阿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哎呀，林慧，你这话说的。小芸是我女儿，我替她保管点钱，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这也是为了她好啊，省得她乱花。”
林慧盯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丝冷意：“张姐，我不是怀疑你的用心。我只是觉得，这笔钱是我给小芸的，她有权决定怎么用。”
张阿姨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林慧啊，你别多心。我这也是为了孩子好嘛。再说了，这钱我也没动，还是她的。”
林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她知道，和张阿姨争论下去没有意义。她只能希望，小芸能早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她好”。
几个月后，林慧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小芸发来的：“妈，对不起，那30万，我已经拿回来了。谢谢您。”
林慧看着短信，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走到阳台上，发现那盆茉莉花竟然发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她轻轻摸了摸那些叶子，指尖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她突然想起了小芸刚进家门时的样子。那时候，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笑得像一朵刚开的花。林慧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欣慰。她知道，小芸终于学会了为自己争取。
窗外的风吹过，带来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林慧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她想，也许有一天，小芸会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过得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