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代时期,闽王王审知治闽,减刑法,轻徭役,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民间经济日益繁荣。而佛教信仰亦愈渐兴隆,如《宋史·地理志》即载:“福建其俗,尚浮屠之教”。北宋太平兴国年间名臣、福州太守谢泌亦赋诗曰:“湖田种稻重收谷,道路逢人半是僧,城里三山千簇寺,夜间七塔万枝灯。”
彼时,福建又因多山,便于雕版、刊刻,故又是两宋时期的印刷中心,出版作坊、书肆、顶级刻工等遍布。如朱熹曾言:“建阳书籍,上自六经,下及训传,行四方者,无远不至。”亦或是宋人祝穆《方舆胜览》中所载:“麻沙、崇化两坊产书,号为图书之府。”其中,“建阳”为闽地古郡,而“麻沙、崇化”则是建阳乡镇,两坊所刻图书,史称“麻沙本”、“建本”或“闽本”。另有清人叶德辉曾言“宋刻书之盛,首推闽中”,此皆可证闽地刻书业之发达。
活字雕版
正契于“天时地利”,同时因佛教信仰昌盛,为弘扬佛法,福州东禅等觉院诸僧发无畏心,决定广为布施,刊刻大藏经,即《敕赐福州东禅等觉禅寺天宁万寿大藏》,又称《崇宁万寿藏》或《崇宁藏》。
《崇宁藏》是继《开宝藏》、《金藏》之后的第三部汉文大藏,亦是首个私人捐资刊印的大藏经,其将《开宝藏》未及收录的宋代新译经加以整理编入,并首次将《开元释教录略出》刻入,内容较《开宝藏》、《金藏》更为丰富和完善,开创了全新的版式设计及目录编排形式,被后世一直沿用,在二十二种大藏中拥有崇高的地位,亦是南方系统的大藏经之首。
北宋崇宁藏双面印经本 杂阿含经卷三十五,局部
而布施刊刻的“福州东禅等觉院”即东禅寺。据《三山志》卷三十三载,其始建于南梁大同五(539)年,北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赐号“东禅等觉院”,后升为“东禅寺”,崇宁二(1103)年《崇宁万寿大藏》雕造完成后又加赐“崇宁万寿寺”。同治年间重修的《福建通志·寺观》亦有载。惜其几经兴废,今已不存。
故《崇宁藏》亦称《东禅寺藏》、《福州东禅寺大藏》。
《崇宁藏》刊刻地“福州东禅寺”旧照
目前,学界多认为,《崇宁藏》始刻于北宋元丰三年(1080),至政和二年(1112)告成。其由慧空、慧荣、冲真、智华、智贤、普明等东禅寺前后至少八任主持刊校。全藏共6434卷,计580函,以《千字文》编号,始于天字,至虢字止,梵夹装,每开六行,行十七字。[1]
由于连年战乱,又时隔久远,且迭经重修,其雕版自元泰定时期便已散佚。目前国内外所藏《崇宁藏》均为零本,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子部》统计,国内公藏所藏《崇宁藏》仅88卷,分别藏于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泉州开元寺等十四家,可知其之稀珍。所谓“一页宋版,百两黄金”,即是片纸,亦弥足珍贵。
北宋崇宁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二百四十一,局部
宋版佛经
北宋崇宁藏双面印经本 杂阿含经卷三十五 宋 求那跋陀罗 译
北宋绍圣三年福州东禅寺等觉院刻崇宁藏
1 函 1 册 黄麻纸
钤印:木鸡室(朱)
28.8×17.2cm
卷首、卷尾、题记
此本每版六页,合十五版,每页六行,行十七字。93页,又此本双面印经,实应为20版,印文面实为119面,整体高28.8厘米,板框高约24.5厘米。入潢藏经纸刷印,纸质坚韧厚硬,结构紧密,字体舒朗,黄卷璀璨夺目,黑墨如漆,可谓佛宝熠熠。
《崇宁藏》存世极罕,且所见多为单面印本。而此崇宁藏本首刊年款,后附造经官等详文,又为罕见之双面印经文本,此本得传,对研究崇宁藏的刊刻具有极其重要的版本价值,此本尾附经造文等详情,也是所见流传中文字较为繁多者。在《崇宁藏》的遗存中,此本应允首推。
北宋崇宁藏双面印经本 杂阿含经卷三十五,局部
其首题“时绍圣三年十月日谨题”,知此本刊刻于北宋哲宗绍圣三年(1096)。钤印“木鸡室”或为日本著名拓本收藏家伊藤滋先生斋名。而《杂阿含经》原名《相应阿含》,是原始佛教基本经典,是“四部阿含”之一。因所集诸经篇幅短小,事多杂碎,故名。笔者考,国内所藏《崇宁藏》,此“杂阿含经卷三十五”当为仅存《杂阿含经》经卷,则显其更为稀珍。
北宋崇宁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二百四十一
北宋福州东禅寺刻本
1册 黄麻纸
29×11.4cm
此北宋福州东禅寺刻本《崇宁藏》。半页六行,行十七字,每版六个半页。卷首第一行经题及卷数,下刻千字文编号“闰”字,第二行低六字题“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每版第一与第二个折页间依次刻千字文、卷数、版次及刻工,有“任、王洋、先、原、住、明、泗”等刻工名。
其中版心内容,为宋代刻工的研究提供了可靠资料。如刊于元丰三年(1080)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二四六》,版心有刻工“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二三七》、《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四六四》,版心有刻工“明”等。考《宋元刊工姓名索引》或各大公藏《崇宁藏》,其中“住”或为叶住,“先”或为“付先”。
版心刻工:“住”
版心刻工:“明”
笔者考,李富华,何梅《汉文佛教大藏经研究》中关于《崇宁藏》的刊造:“其中无刊版年月的天字函至柰字函,总60函,应是在元丰三年(1080)之前所刊。”故此“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二百四十一”当为《崇宁藏》最早雕造的一批经板。
再者,《崇宁藏》元丰三年前所刊刻经文字体偏颜体,而元丰八年后则多数更类欧体。此本通篇颜体字,端庄厚重,纸色厚实深黄,墨色黝黑,亦是为典型早期崇宁藏风格,展卷古朴。
卷尾“贾侍郎舍”
而卷尾二折为参照日本宫内厅藏所补抄,其中“贾侍郎舍”,笔者考《崇宁藏》中《阿毗达摩顺正理论》题识“福州东禅等觉院住持传法沙门智贤谨募众缘……”卷未有小字刻“安抚使贾侍郎舍”,包括美国哈佛燕京图书馆藏《十诵律》卷十三,折页处刻“安抚使贾侍郎舍”,以及国家图书馆藏《鞞婆沙论》卷九,折页处刻“贾侍郎舍”等,可知此“贾侍郎”应为贾达,于淳熙十三年至十六年(1186-1189)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
将此《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二百四十一》拍品与日本宫内厅所藏同卷对比,版式相同,版心有区别,可知宫内厅本明显为南宋修版。结合“贾侍郎舍”,笔者私以为,日本宫内厅所藏,当为南宋淳熙时期重修。而此拍品则是北宋刻本原本,因补抄而误录“贾侍郎舍”。
国内现存真正可定为北宋刻本的古籍凤毛麟角,真正北宋刻印的崇宁藏更是寥寥无几。此册的出现,为研究北宋时期的雕版印刷史提供了新的材料。
华严一乘分齐章义苑疏卷四
宋单刻经1函1册 黄麻纸
28.8×11.2cm
华严一乘分齐章义苑疏,又称华严五教章义苑、义苑疏等名,凡十卷,宋代道亨(1023-1100)撰,为宋朝华严宗四大注疏之一。本书乃对法藏所述、晋水净源重校之“华严五教章”本文所作随文解释,内容初为杨杰之序,次则随文释义。为我国最早之五教章注释书。
此卷每页六行,行十八字,此卷首尾全,有板片号。南宋浙江地区单行本。道亨,大藏经中误作“道亭”。此前,“华严禅国际学术研讨会”,日本驹泽大学佛教研究员胡建明曾有专文《北宋华严宗四大家之一霅溪普静沙门道亨之名的误传》作阐释。而此《华严一乘分齐章义苑疏卷四》亦可证之。
此外,道亨与师会、观复和希迪,各作《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的注解,世称宋代“华严四大家”,继有义和、鲜演、戒环、祖觉等相继弘传。而卷首“霅溪普静沙门 道亨”则可知道亨和尚曾于浙江吴兴普静寺为僧。《义苑疏》中,道亨努力辨明华严宗与天台宗、禅宗的区别,树立华严教义的权威,对此后的《五教章》研究影响甚大。
华严一乘分齐章义苑疏卷四,局部
此卷出版于《古典籍展观大入札会目录》P1346。
《古典籍展观大入札会目录》
《古典籍展观大入札会目录》P1346
钤“瘦松园文库章”、“读杜草堂”,前印当为日本心理学家、古籍版本学家黑田亮(1890-1947)鉴藏印。辛德勇《搜书记》中“大东购书漫记”日本宽永刻本《大慧普觉禅师宗门武库》亦钤有此印。而“读杜草堂”则是日本藏家寺田望南(1849-1929)藏印。其另有“东京溜池灵南街第六号读杜草堂主人寺田盛业印记”印章等。
奉诏译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卷一百八十 三藏法师玄奘
北宋靖康元年(1126)王永从刻思溪圆觉藏本一册 黄麻纸
30×11.8cm
著录:《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第00839号、《第二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第02946号、《汉文佛教大藏经研究》第223—251页、《中国版本文化丛书—佛教版本》第78—87页、《二十二种大藏经通检》第10页、173页。
此经为宋刻思溪藏本《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一百八十卷,首尾全,十三版另三折,共八十一折,每版三十六行行十七字,版心镌千字文编号、卷数、版次和刻工姓名,千字文编号为“来”,字体为颜体,纸质厚实,经染黄。
王国维曾作《两浙古刊本考》,言及“资福藏”和“圆觉藏”,其中“资福藏”是在“圆觉藏”五百四十八函的基础上,增补刻的五十一函而达到的五百九十九函。故“圆觉藏”可称“前思溪藏”,“资福藏”则为“后思溪藏”。
宋 思溪圆觉藏本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卷一百八十,局部
宋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卷一百四十,上海图书馆藏
第二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图录》第3册第85页
宋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卷一百四十三十一,国家图书馆藏
对比上海图书馆藏“宋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卷一百四十”、国家图书馆藏“宋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卷一百三十一”,其字体或版式一致,皆是《思溪藏》早期特点。是拍品亦应为靖康元年湖州归安县思溪村圆觉禅院初刻《思溪圆觉藏》本,《圆觉藏》收经从“天”字号至“合”字号,“来”字号在此之间。
淳佑十年后湖州改名为安吉,思溪圆觉禅院改名并升格为法宝资福禅寺,并在“合”字号后补充“济”至“最”字共五十一个千字文号,补刻者多为手写上板,据现存印本来看,补板前的字体普遍为粗犷遒劲的颜体,补刻字体则为手写上板,纤细秀挺。[3]
笔者私以为,此或是受彼时“瘦金体”的审美影响,故《资福藏》的“秀劲细笔”字体与颜体迥异。而此本通篇颜体,更证其为《思溪圆觉藏》本,《圆觉藏》本国内所见极罕,多为《资福藏》本。
宋 思溪圆觉藏本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卷一百八十,局部
《思溪藏》的开雕是中国寺院发起刻造的第三部大藏,此时《崇宁藏》竣工不久,《毗卢藏》正在大规模进行中,与《崇宁藏》、《毗卢藏》募众缘雕版不同,《圆觉藏》是由湖州王永从家族独资刻成的私版大藏,这在大藏经雕刻史上是空前绝后之壮举,惜此大藏经板终未能躲过战争的洗劫,南宋端宗景炎元年,蒙古军队南下,资福寺与经板同时焚毁于战火,故今所见馆藏及民间的《思溪藏》零册均为宋刊宋印,亦极珍贵。[4]
金刚智 译 佛说七俱胝佛母准提大明陀罗尼经
南宋碛砂藏本
一册 黄麻纸
29.3×11.2cm
此拍品,黄纸本,每页6行,每行17个字,单边,锦缎封皮,经折装,纸张较厚,行间距为当时标准的两指宽。字体为匀称的颜体。开卷“佛说七俱胝佛母准提大明陀罗尼经”,千字文编号“良”。全经文字镌刻精良,笔划清晰爽利,端庄挺拔。经文印于黄纸之上,墨色浓重,颇有古意。此本小字注文之千字文函号、卷次、版次等,藏版间接缝内,据其版式布局,应属南宋碛砂藏刻本。
南宋 碛砂藏本 佛说七俱胝佛母准提大明陀罗尼经,局部
《碛砂藏》于南宋嘉定九年(1216)在平江府碛砂延圣院开雕,故又称《平江府碛砂延圣院大藏经》。其初始阶段雕版事业进展缓慢,一些早期刊雕的大经,比如《大般若波罗蜜经》、《大方广佛华严经》等,陆续被请印流传。
宝佑六年(1258),碛砂延圣院发生火灾,包括《大般若波罗蜜经》、《大方广佛华严经》等经典在内的部分经板被烧毁。咸淳(1266-1274)初年,主持僧可枢化缘修复寺院,很快便又恢复了刻经活动。然时隔未久,公元1279年,蒙古大军南下,南宋灭亡,碛砂延圣院的刻经活动全部停止。
碛砂延圣寺
1930年,朱庆澜无意中在西安城内的卧龙寺和开元寺中,发现了世所罕见的宋版藏经《碛砂藏》。于是,其遍邀佛学名流,成立了“上海影印宋碛砂藏经会”,决定将此佛教瑰宝影印。其影印《碛砂藏》计五百部,每部593册,耗银二十三万四千余圆,亦可见宋版《碛砂藏》备受重视。网传民国时期,康有为西安“盗经”便是宋版《碛砂藏》,也可知其价值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