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韩少斌

在汉口历史风貌区内有二幢历史建筑被列入武汉市文物保护单位，分别是位于现江岸区中山大道1004号汉口“西门子洋行旧址”和一元路2号“美最时洋行旧址”。这二处历史建筑命名是否能准确反映它们的历史意义与变迁，应该是存在一些疑问而值得商榷的。

今中山大道1004号建筑

电报局大楼一直是中山大道1004号建筑正式名称

中山大道1004号建筑属现代风格，外墙为灰色砂砖砌筑，主入口在中山大道与天津路转角上。《汉口租界志》记载，“汉口电报局，1920年在英租界湖北街(今中山大道)与天津街(今天津路)的转角处(今中山大道1004号)紧挨电话局处建成四层钢筋混凝土结构大楼。”

汉口电报业始于1884年。上海至汉口的电报线路工程竣工，汉口始设电报局于老熊家巷河边招商局内，此为武汉电信事业肇始。1913年北京政府交通部，在全国设各区电政管理局，鄂湘区电政管理局监督兼理汉口电报局总办，迁汉口电报局于英租界凤池里。1920年天津街新电报大厦完工后，又迁于此处。

1927年，该局由交通部定为全国4所特等电报局之一。直属部辖。1929年，湖北电政管理局由武昌迁至汉口后，该局级别降低，改属湖北电政管理局管辖。1934年始兼营长途电话业务。同年，全国通商大埠实行邮、电合并，汉口无线总台并入该局；1937年该局并入湖北电政管理局，兼理汉口电报和长途电话业务。1938年10月西迁。

江汉路工商银行。关耳制图

武汉沦陷时期，日本人垄断了汉口的电信电报业务，分别在江汉路和湖北街（今中山大道）设立“特别军用汉口电报局”和“特别军用武汉电话总局”。抗战胜利后两局撤销，未成立新的电报局，其业务并入1946年成立的武汉电信局。

据《武汉电信志》记载，1944年12月，电报局大楼与相邻建于1915年的电话局大楼遭遇美军飞机轰炸。1945年10月武汉电信接收委员会办公处约请9家公司招标，汉口永年建筑公司中标修复两大楼并建联通大楼（参见忆海拾贝 | 武汉电信局抗战后修复工程的回忆 匡永延 人文武汉 2023年06月04日 ）。该大楼从建成始主要由电报、电信部门使用，从1926年到1951年多张地图标均注此格局，建筑称呼也未改变。无论何种原因，使用汉口西门子洋行旧址名称，都有“鸠占鹊巢”之嫌。

抗战胜利后修复并联通工程

汉口老地图上均标注为电报局

一元路2号建筑使用者并不单一

一元路2号建筑底部有半地下室，地上三层为正楼，庄重典雅，具古典主义建筑风格。此房屋业主说法不一。1909年《汉口全图》此地稍右标为波弥文栈房。1917年《汉口特别区图》为德商德达生洋行。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汉口市街新图》上又索引为英商瑞昌洋行和西门子电器。《汉口租界志》则介绍为捷臣洋行。抗战胜利后，曾为武汉军警宪联合督察处、武汉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等所在地。解放后为武汉市卫生局驻地。均未提及德商美最时洋行。

德商美最时洋行，1806年成立于德国不来梅市，总行设在柏林。是德商中较早和较大的洋行之一。1909年《汉口全图》中显示，洋行设在英租界华昌街（今青岛路）口。后迁到德租界，主要在二曜路江边。《汉口租界志》中“清末民初在汉洋行(114家）一览表”、“辛亥革命前在汉洋行名录”、“抗日战争武汉沦陷时期汉口洋行一览表”均介绍为“沿江大道二曜路口”或“特一区外滩”。

《武汉文史资料文库》第五卷载有在美最时洋行任职三十七年的金宝善文章“汉口美最时洋行”，他介绍美最时洋行汉口分行设于1862年，以经营出口为主，进口为辅，并经营保险和轮船等业务，另设有电灯厂、蛋厂、牛皮厂等。行址初设英租界，后迁德租界。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美最时汉行的德国人均撤离回国，财产托荷兰总领事馆代管，行址由北洋政府作为京汉铁路局办公之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商人参与投资。美最时汉行改名美最时中国合作公司。

20年代初，美国资本退出，恢复汉口美最时洋行牌名。抗日战争时期，美最时汉行停业，仅留少数人看管财产。武汉沦陷后，美最时汉口蛋厂等被日军占用。1944年，美最时汉行蛋厂、电灯厂以及栈房(除牛皮厂外)和华籍职工住宅等被美机炸毁。抗日战争胜利后，美最时汉行大班何伯乐、阿尔的美登及门达等3人被遣送回国。金宝善未提到行址的准确位置和具体变迁，但就其描述其在汉经营时间及其规模似于一元路2号建筑契合不足。

今一元路2号建筑

二曜路江边美最时电厂公事楼（右侧）

西门子房子与“鲍公馆”

中山大道1004号和一元路2号二处历史建筑都提到了西门子公司。《上海文史资料存稿汇编》第7辑钱心如撰文“管趾卿与科发药房及西门子洋行”中提到“西门子洋行是德国西门子电机厂在中国的独家发行所,专营西门子产品。汉口西门子的招牌就称德国西门子电机厂”。西门子公司创建于1847年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子、电气公司之一。1901年，德商西门子洋行在汉口租界内开办市内电话，租界电话一度被其垄断。1915年交通部出资9万元将租界电话收归国有，由交通部武汉电话局管理。

1938年9月，日军逼近武汉，武汉电话局将4000台自动电话曾交与西门子洋行保管，不久被日本人连同大楼一并占去。西门子洋行作为战败国的一个商业机构，于二战结束撤离中国。《汉口租界志》中“清末民初在汉洋行(114家）一览表”中西门子电气公司在旧英租界，西门子洋行在上海路天主堂对面 。“辛亥革命前在汉洋行名录”中西门子洋行仍在上海路。“1924年部分在汉洋行名录一览表 ”中西门子(德) 就改到了特别区（原德租界）。

西门子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汉口报刊上曾刊发大量广告，经营自产电力机、电报电话机、各种电料灯泡等，办事处地址就在特别区一元路。结合上文《汉口市街新图》索引可与一元路2号建筑联系起来。

《汉口新闻报》上的西门子广告

就笔者所能接触的少量汉口旧报纸中，《汉口新闻报》1921年6月21日有一则称华发公司经理西门子电汽的广告，地址清楚定在特别区（原德租界）捷成洋行旧址（与《汉口租界志》记载吻合），经理朱芑臣。不久8月12日广告以汉口西门子电灯泡价廉物美代替了公司，但仍以华发公司经理朱芑臣启落款。1922年8月的广告就直接称汉口西门子。这很可能是一战后，德商假借名义复业的变通之法。因为这位朱芑臣就是上海西门子总行买办、董事管趾卿的好友，负责西门子黄河以南、华中一带的汉口西门子洋行买办。管、朱与北京买办鲍星槎堪称莫逆，三人分掌着西门子洋行的在华业务。

1927年12月到1933年报纸广告西门子洋行地址均为法租界福煦将军街（今蔡锷路）7号。而1937年12月1日广告西门子地址变为威尔逊路（今车站路东段）美国领事馆隔壁。

1918年到武汉，生活了27年的日本人内田佐和吉在《武汉巷史》中专门一节提到西门子大楼与四三事件，他说位于汉中街（今胜利街）角上的大厦就是西门子公司，德国领事馆在这条街上建馆的同时，西门子在这条街上建楼。

1926年底到1927年夏，鲍罗廷顾问在此主持事务。虽然从上文可知，西门子是否是这栋大楼的原始业主存在疑义，但它确在此经营，鲍罗延也在此居住，这又与大革命时期在汉的郑超麟回忆相吻合，他说“我常去六十一号（指今胜利街中共中央旧址），在那里揩油吃饭，在那里同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谈天，有时旁听中央重要会议，也常办些小差使。一次，奉了命令到离此不远的西门子房子去交涉一件什么事情。那是鲍罗廷公馆。”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所著《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民》中说“从外交部（江汉关监督大楼）穿过街道有一幢石块砌成的大楼，其下层为《国民论坛》社占用；上层则是米哈依尔·鲍罗廷的一套房间，他作为俄国顾问在国民政府任职，已为时四年。两位年轻的美国新闻工作者——威廉和雷纳·普罗梅，经办《国民论坛》和兄弟组织《国民新闻》社，他们的任务是代表国民党人用英语进行宣传。”斯特朗所述也与实际方位相符。

1926年12月，国民政府顾问鲍罗廷来汉后曾在此办公，召开会议、会见国共两党要员，大革命时期武汉许多政治决策出自于斯。鲍罗廷是斯大林派给孙中山的政治顾问，鲍罗廷在华工作4年期间， 从国共合作关系的确立，到轰轰烈烈的北伐，每一次成功都有他的功劳。但他始终将全部对华工作的重心放在国民党方面，将共产党置于国民党的从属地位，对大革命的失败负有一定责任。

鲍罗廷在演讲中

综上所述，中山大道1004号一直是电报、电信相关部分使用及维护，西门子洋行全部或部分使用依据并不充分，且电报局大楼为其原始命名并延续，是近代武汉城市发展的标志之一。一元路2号虽使用者较多，一时难以厘清，美最时洋行在此活动的证据也不清晰。但西门子洋行曾使用此建筑6年，特别是鲍罗廷大革命时期曾居住于此，是第一次国共合作的见证，有着特殊的意义。

近年来武汉近代建筑逾来逾得到重视，已成为广大游客打卡之地。对其命名也应更为慎重准确。

9月15日讲座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