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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你这腿脚不方便的样儿,连个楼梯都费劲,还想当税务员?老韩啊,你这不是给自个儿找罪受吗?"税务所长吴德明一边翻看我的转业证,一边摇头。
那是1980年初春,料峭的寒风里还夹着零星小雨。我叫韩守信,刚从部队转业到县税务所。十年前在老山前线负伤,左腿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
"首长,给我个机会。我虽说是个大老粗,可咱当兵的有个好处,认准的事就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我挺直腰板,目光坚定。
"嗨,你这个倔脾气!"吴所长叹了口气,"老韩啊,不是我瞧不起你。这税收工作可不是端着枪就能干的,得懂政策会算账不说,还得和老百姓打交道,磨破嘴皮子的活儿。"
"首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保准学明白。"我拍着胸脯保证。
那会儿的税务工作确实不轻松。没有电脑,全靠手工记账;没有代征,要挨家挨户上门收税。我拄着拐杖,硬是把辖区内的每家每户都摸清了底细。
"哎呦喂,这不是韩所长吗?您这腿脚不便还来这么早!"街口卖豆腐的王大娘一边擦汗一边招呼我。
"大娘,这不赶早晚凉快嘛。您生意咋样?"我笑呵呵地问。
"还凑合,就是这两天豆腐有点儿酸价,卖不上价。"王大娘叹气道。
我记下这些细节,心想改天得和工商部门说说,帮着协调协调。
腿脚不便,我就起早贪黑。别人八点上班,我六点就出门。一瘸一拐走遍大街小巷,熟悉各家各户的经营状况。
"韩所长,歇会儿喝口茶吧,看您走得满头大汗的。"个体户老张家开了个小饭馆,每次看见我都热情地招呼。
"老张,你这炒勺功夫见长啊,香味老远就闻着了。"我笑着接过茶杯,顺便打听打听周边商户的情况。
那时候,改革开放刚开始没多久,个体户刚刚兴起。有些同事看不起这些"小打小闹"的生意,我却觉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都值得尊重。
"韩所长,您说实在的,这税我该咋交?"卖馄饨的李大爷愁眉苦脸地问我。
"大爷,您这摊位一天能卖多少碗?"我掏出个小本本,帮他细细算账。
白天跑户,晚上啃书。税收政策、会计知识、法律法规,我都认真学习。别人都回家了,我就趴在办公室的破桌子上做笔记,直到门卫大爷来赶人。
"老韩,你这个'瘸子'比我们这些'好腿'都强啊!"同事老王打趣道,"你这征管率都快赶上科长了。"
我呵呵一笑:"啥瘸不瘸的,咱当兵的就得说到做到。再说了,老百姓信任咱们,咱不得好好干?"
有一次,馄饨摊的李大爷因为老伴住院,生意也耽误了,交不起税。按规定是该处罚,但我了解到他家里确实困难。
"大爷,您先别着急上火。咱们翻翻政策看看,您这情况说不定能申请困难减免。"我掏出那本都快翻烂了的政策汇编。
"韩所长,你这人实在。不像有些人,见着钱眼开,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李大爷红着眼圈说。
这话传到所长耳朵里,他把我叫去训话:"老韩啊,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任务完不成咋整?"
"首长,我琢磨着,咱税务工作不能光看眼前。帮着老百姓渡过难关,他们心里有杆秤,以后肯定主动配合咱们工作。"
还真让我说着了。那些受过帮助的纳税人,后来都成了活广告,主动给别人介绍政策,帮着做思想工作。
五年后,组织提拔我当了副所长。这在当时可不多见,残疾人当领导,很多人都说闲话。
"老韩,你小子有两下子。就是这腿脚..."吴所长拍着我的肩膀,话没说完就摇摇头。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当上副所长没多久,一个雨天查账回来,在单位院子里摔了一跤,把右腿也摔断了。
"韩所长,您这情况得好好养着,起码半年。"医生说这话时,我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大夫,您开玩笑呢吧?半年?税收工作哪能耽误这么久!"
就这样,我硬是在病床上处理文件,用对讲机(那时候刚开始普及)遥控指挥工作。
"你这个倔驴!"吴所长气得直跺脚,"非要把自己往死里整是不是?"
"首长,咱当兵的,啥苦没吃过?这点伤算啥。再说了,现在工作正需要人手。"
十年光阴转眼就过去了。退休那天,街坊邻居、纳税户都来送行。
"韩所长,您是俺见过最讲理的税务干部。"卖馄饨的李大爷带着他儿子来了,"我儿子现在开了个小餐馆,这都是托您的福啊!"
"韩所长,您得空常来我店里喝茶。"开饭馆的老张也红着眼圈。
我笑着摆摆手:"应该的,都应该的。其实是你们成就了我啊!"
回望那段岁月,虽然起步时磕磕绊绊,但只要心里装着老百姓,再难的坎也能过去。
"爸,您这退休了可得歇歇了。"儿子搀着我往家走。
我望着夕阳下的街道:"人这辈子啊,不在乎你能耐多大,要紧的是心里装着啥。能为老百姓办点实事,值!"
现在走在街上,还时常有人喊我"韩所长"。我就想起那些年的点点滴滴:清早的街边摊位、中午的烟火气息、晚上的马路灯光。
从一个不被看好的转业军人,到深受群众爱戴的税务干部,这一路走来,酸甜苦辣都尝过了。
退休后,我常去税务所看看。年轻人们都很忙,但看到我还是会热情地打招呼:"韩老,您来了!"
我就坐在办公室的角落,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想起当年自己拄着拐杖走街串巷的样子。
时代在变,但为人民服务的初心不能变。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坚守,也是永远激励后人的精神力量。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留下印记。正如我常对年轻同志说的:只要心中装着人民,脚下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着新一代年轻人忙碌的身影,我知道,那盏为民服务的灯,会永远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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