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有人假借大诗人陆游的名义,写了一首名为《青灯》的小诗,“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但这一看就是现代人写的所谓“鸡汤”,根本不能称之为诗。但古人确实写了很多有关“星光”与“赶路人”故事的诗词,意境特别美,至少比现代人写的所谓“诗歌”,美了太多。
星光不问赶路人
1. 月从山上落,河入斗间横,郭良古人夜间赶路,不像现代人,出门就有路灯,古人是“星星点灯”。古人一边赶夜路,一边“仰望星空”,是不是特别浪漫?这首唐代诗人郭良的《早行》,就写出了夜间“赶路人”眼中的“星光”壮美画卷:
早行星尚在,数里未天明。
不辨云林色,空闻风水声。
月从山上落,河入斗间横。
渐至重门外,依稀见洛城。
月从山上落,河入斗间横
“月从山上落,河入斗间横”,月亮渐渐从山上落下,银河随着星斗的流转,而横亘在天际之间。
这意味着,天要亮了,光明就在眼前。
“渐至重门外,依稀见洛城”,则意味着诗人的目的地也即将到达,如果是“星光不负有心人”啊!
这首诗虽然描写的是辛苦的“早行”,但整首诗写得非常明丽,充满了“积极向上”的盛唐气象。
2. 一星深戍火,残月半桥霜,刘郇伯清末大儒王国维说过,“一切景语皆情语”。诗圣杜甫善于使用“景语”来暗示自己的处境,这一优秀的传统,在中晚唐诗人中得到了发扬光大。著名的有李商隐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许浑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等等。这首唐代诗人刘郇伯的《早行》,也善于使用“景语”来烘托心情:
钟静人犹寝,天高月自凉。
一星深戍火,残月半桥霜。
客老愁尘下,蝉寒怨路傍。
青山依旧色,宛是马卿乡。
一星深戍火,残月半桥霜
“天高月自凉”,当然是在烘托诗人此时心情的凄凉。
“一星深戍火,残月半桥霜”中,“一星”和“残月”对应,都是在烘托诗人的孤独感。“深戍火”和“半桥霜”相对应,“半桥霜”当然是映射心情的寒冷,而“深戍火”中的“火”,虽然是温暖的,但一个“深”字,暗示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远处的火,温暖不了诗人冰冷的心情。
一人的早行,诗人的心情虽然是孤独和凄凉的。但“仰望星空”,还有“一星”和自己作伴。当诗人眺望远方时,却见“青山依旧色,宛是马卿乡”,“马卿”,指汉代司马相如,他年幼家贫,却凭自己的才华,最后出人头地。一句,“宛是马卿乡”,表达了诗人对光明前程的热烈展望,充满了正能量。
3. 露侵驼褐晓寒轻,星斗阑干分外明,陈与义很多时候,当一个人不得不早起做一些事情,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走在野外,就像是在梦游一样。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外面的风光,特别是满天的星斗,给人一种身处梦境的感觉。宋代诗人陈与义在《早行》,就详细的描写了这种感觉:
露侵驼褐晓寒轻,星斗阑干分外明。
寂寞小桥和梦过,稻田深处草虫鸣。
露侵驼褐晓寒轻,星斗阑干分外明
“露侵驼褐晓寒轻,星斗阑干分外明”,一群鸡们正扇动翅膀,坐着热身运动,天好像是要亮起来了;我孤身一人在道上行走,感受到清晨的寒冷和湿润,露水浸湿了衣衫,星星点点的繁星在天空中分布明亮。
一句,“星斗阑干分外明”,星罗棋布的繁星,似乎非常热闹,但热闹的是它们。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
“寂寞小桥和梦过,稻田深处草虫鸣”,我经过一座寂静的小桥,仿佛在梦中经过一样;而稻田深处传来草虫的鸣叫声,为这个宁静的清晨增添了生机和活力,但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这种感觉,多少年以后,人们都会以为,这是一场梦,非常奇妙!
4. 数村行过始闻鸡,星斗依稀月满溪,黄仲昭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当你日夜兼程往家赶路的时候,虽然一路上的孤独和艰辛陪伴着你。但你一想到家人此时的安宁,一想到到家的温馨,你就顿时精神抖擞,一路快马加鞭。这首明代诗人黄仲昭的《金台早行》,便描写了这种情形:
数村行过始闻鸡,星斗依稀月满溪。
遥想故园人正睡,梅花影落小窗西。
数村行过始闻鸡,星斗依稀月满溪
“数村行过始闻鸡,星斗依稀月满溪”,诗人起得好早了,已经走过了数座村落,才开始听到鸡叫;这个时候,依然还是满天的星斗,月光朗朗,照满整个溪流。
一路上,诗人听到了鸡叫,又有满天的星斗,皎洁的月光,就一点也没有孤独感,反而觉得十分浪漫,是“月满溪”传递给我们的,月光如流水一样,注满了整个溪流。
“遥想故园人正睡,梅花影落小窗西”,这句十分有意思,我们可以和大诗人王维的名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做对比。王维诗是一种惋惜的口吻,痛惜自己无法与家人团聚。而本诗则是一种畅想的形式,畅想了家的美好,以及自己即将到家的喜悦,这给了诗人无穷的“早行”动力。
5. 不用乘槎厉东海,一江星汉拥行舟,杨时提起星空倒影在水中的诗句,大家随口而出的是元代诗人唐温如的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那真是把星空倒影水中的画卷,写得像童话一般美。而这首宋代诗人杨时的《江上夜行》,也描述了同样的意境:
冰壶潋滟接天浮,月色云光寸寸秋。
不用乘槎厉东海,一江星汉拥行舟。
不用乘槎厉东海,一江星汉拥行舟
“冰壶潋滟接天浮”,江水像“冰壶”一样冰清玉洁,月光洒在江面上,水波荡漾、波光粼粼。远处水面上的波光与天空相接,给人一种水天一色、融为一体的感觉。
“不用乘槎厉东海,一江星汉拥行舟”,不需要借助乘槎横渡东海的方式,即不需要通过远航东海来感受星汉的壮阔。江水中,是一江的星空倒影;而江面上,是满江的星光灿烂;这些,都仿佛簇拥着行进中的小船,如同在梦境一样。
唐温如的名句是,“满船清梦压星河”,那是因为诗人的小船是停止状态,一个“压”字非常贴切;而这里的“一江星汉拥行舟”中,小船是在行驶状态,一个“拥”字,也是非常恰当的。
满船清梦压星河
6. 星河半落岩前寺,云雾初开岭上关,许浑唐人喜欢用风景来宏大叙事,诗中写的是风景,但言外之意却是国家大事。这种写法,诗圣杜甫喜欢用,比如他写过,“最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用“落花时节”暗示“安史之乱”后的大唐;李商隐也喜欢用,比如,他写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和“黄昏”,都暗示没落的大唐;而许浑自己的名句,“山雨欲来风满楼”,更是暗示了晚唐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这首许浑的《早发天台中岩寺度关岭次天姥岑》,也使用了这首手法:
来往天台天姥间,欲求真诀驻衰颜。
星河半落岩前寺,云雾初开岭上关。
丹壑树多风浩浩,碧溪苔浅水潺潺。
可知刘阮逢人处,行尽深山又是山。
星河半落岩前寺,云雾初开岭上关
“星河半落岩前寺,云雾初开岭上关”,“星河半落”后,本来应该是光明来临,结果却是“云雾初开”,一个“初开”,即刚刚开启,但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彻底开启,充满了迷茫的感觉。
而“星河半落”,谕示着大唐的半截身子已经陨落了;“云雾初开”,大唐的前途充满了迷雾,是否能够彻底打开,目前还不知道。
“可知刘阮逢人处,行尽深山又是山”,诗人前途无望,只能寄希望于修仙,而修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年刘晨阮肇在天台遇到仙女,自己辛辛苦苦来到了他们当年遇到仙女的地方,却一无所获;而遥望远处,是一座深山接着一座深山,哪里又能真正修仙呢?
7. 晓星一个明如月,及取朝阳未吐时,查慎行流行歌手组合“逃跑计划”的成名作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其中唱道,“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当一个“赶路人”在夜间走路时,“夜空中最亮的星”,真的能指引他前行,甚至是指明了他内心前进的方向。清代诗人查慎行在《商家林早发》中写道:
村店荒荒杀漏迟,唤回残梦眼迷离。
晓星一个明如月,及取朝阳未吐时。
晓星一个明如月,及取朝阳未吐时
“村店荒荒杀漏迟,唤回残梦眼迷离”,荒村旅店的钟漏,虽然唤醒了还沉醉在残梦中的诗人;但诗人依然半睡半醒,眼光迷离,犹如梦中。
“晓星一个明如月”,但诗人走在路上时,却看见即将破晓时分的一颗明星,它像明月一样明亮。顿时让诗人精神为之一抖,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一样。
这颗星,灿烂如明月,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它,“及取朝阳未吐时”,“及取”,“趁着”的意思,“赶在…之前”的意思。它是趁着朝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及时的放出了自己的光芒。
一句,“晓星一个明如月,及取朝阳未吐时”,“晓星”是这样,人何尚不是这样。要在合适的时间内,及时施展自己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