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冶 伍星

准确判断，横扫辽西

锦州像一根扁担，一头担着东北，一头担着华北。拔掉了锦州这个钉子，扁担一折两段，国民党军一片慌乱。蒋介石以为，解放军攻锦之 后至少要休整1个月。然而，锦州解放的次(16)日，野司首长就下定决 心，不怕牺牲和疲劳，准备连续作战，“乘胜回头围歼沈阳西援之敌， 同时以一部围歼长春可能突围之敌”。

此时，久困于长春的国民党军出现变化。10月15日，蒋介石飞抵 沈阳。当日12时，东北二局侦获沈阳的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致驻守长春的“剿总”副司令郑洞国的密电：

“火急!郑洞国亲译：贵部须迅速积极完成出动之一切准备。”

21时，二局又获悉卫立煌致郑洞国突围命令：

“1.总统于15日戌抵沈，此次系专为长春问题而来，明日有亲笔函致兄及李、曾两军长，希派妥员于空投场接收。

2.依东北现在各方面 视之，目前实为撤离长春之千载难逢良机，希与各级详为阐明，此举实 关系整个行动。

3.开始行动时，沈阳方面立派部队出击接应。”

林彪接到二局报告后，当即下令位于彰武地区的第六纵队，以急行 军速度，日夜兼程开赴沈阳~长春之间的昌图地区，阻击并聚歼长春南 撤之敌。

据当时破译密码的孙世聪回忆：

“就在我军攻克锦州的那天——10月15日，蒋介石到了沈阳，他用东北‘剿总’与驻守长春的第一兵团一个专用密码发了一份命长春守敌南撤的电报。当时我正在突破那个密码，尚不能译出这份电报的全文， 但从片言只字中知道这是一份命令长春守敌撤退的电报。”

“曹局长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来到现场，和我一起逐字逐码地进行破译研究，将全文贯通。当电文中出现‘立即向沈阳转进，违者军法从处，中正手谕’这样一些段落后，曹局长顾不上吃饭，拿上这份电报，坐上通信员开的摩托车，赶到忙牛屯向林彪报告。

曹局长回来后跟 我们讲，林总非常重视这一情况，说：叫六纵去阻击，六纵是飞毛腿。”

在东野的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之下，17 日曾泽生的六十军起义； 19日郑洞国和新七军放下武器，长春宣告和平解放。

17日，位于后方的东北局在哈尔滨召开临时全体会议。高岗、陈 云、伍修权等认为：目前东北形势正急速变化，已进入最后消灭国民党 军阶段。

18 日东北局再次致电中央和林、罗、刘，建议：抓住时机， 全歼东北国民党军，迅速解放东北全境。

此时，林彪正在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认为“形势发展对我有利，我 决在锦州以东地区，再歼敌一二十万人”。

19日，林彪向中央连发3封电报，汇报敌情和野司的行动计划，提出全力以赴回头打廖耀湘兵团。 20 日，毛泽东复电同意。林、罗、刘命令：东野主力立即回头，歼灭 在辽西平原的廖耀湘兵团。

野司首长要二局查明廖耀湘的指挥意图。

20日野司召开作战会议， 林彪对曹祥仁讲：

“现急需了解的是廖耀湘的指挥意图。这最后一仗能否实现， 一切看二局的情报而定。”

曹祥仁回到二局后，传达林彪的指示：

“你们分析廖的动向，不要那么多，3、4个方案，就问你们他到底要上哪?辽西会战到底怎么打法，二局要拿出根据来。”

辽 沈 战 役 要 图

(1948年9月12日-11月2日)

曹祥仁感到压力很大。东北野战军攻克锦州后，廖耀湘率领援锦的 西进兵团5个军，正在辽西的彰武、新立屯一带；而这几天廖兵团的无线电几乎是完全静默，侦察台无报可抄。没有新的情报，回答不了林总 的提问。

但曹祥仁凭着多年的战场经验，经过分析、思考，向林彪、刘亚楼报告：

“大兵团作战离不开无线电联络，没有无线电联络就可以判断，廖兵团肯定是在原地按兵不动，犹豫不前。”

后来披露的文献表明，这一判断是正确的。

10月18日，蒋介石第3 次飞抵沈阳。蒋判断东北野战军攻锦伤亡惨重，命令廖耀湘抓住时机继 续向西进击，收复锦州；卫立煌要廖退回沈阳；廖自己则想向营口转移， 从海上撤离东北。三级指挥意见各异，廖耀湘举棋不定，痛苦难言。

一向对二局极其信任的林、罗、刘首长，接受了二局的判断，于 10月20日定下了在野外围歼廖耀湘兵团的作战计划。锦州战役后仅仅 休整了3天，东野10个纵队和数个独立师就迅速集结，从四面八方向 廖兵团逼进。

22 日，黑山阻击战打响，堵住廖兵团向南退却之路。

23 日，各纵队大体完成对廖兵团的合围。林彪下达命令：敌正向南总退却，我军要“乘敌撤退中，与敌决一死战”,务求“歼灭全部敌人”。

丛浩记述了辽西会战中东北二局紧张而热烈的工作场景：

“辽沈战役我们随军区首长离开双城堡直抵锦州城下。攻克锦州城 以后，接着就是辽西会战。敌失锦州，密码也换了，当时来不及启用新密码就用话报和备用密码。

会战正在紧张时刻，国民党精锐部队新六军 不知去向，军区首长多次打电话来询问，曹局长急得坐立不安。新六军当时有一个备用密码还来报，他得知这一情况后，突然高声说：‘谁能破开这个密码，我给他一条大象牌香烟吸’。

曹局长话音刚落，徐涛同志带头第一个站起来，‘好!曹局长请客了，我们马上就破开，请曹局 长回家拿烟来’。

曹局长穿着一身油腻快要发亮的衣服，一溜小跑步回 宿舍去，拿来一条大象牌美国香烟来(是军区发给他的战利品)。说也凑巧，我们利用敌人的密码规律，很快破开了该密，取得了一些情报。 大家美滋滋地吸着曹局长给的香烟。曹局长和我们好像是兄长和小弟一 般。”

廖耀湘就在胡家窝棚

要在野战中歼灭10万国民党精锐部队，在解放军以往的历史上还 从未有过。东总认为：“此次大战关键在于是否能截断新立屯、彰武之 敌的退路，如敌退路已断，则沈阳之敌将亦被拖住”。

大平原上廖兵团是突围南下还是东返沈阳关乎大局，二局严密布 控。廖部两广籍的官兵很多，战事紧急时常使用广东话通联。为此，二局早已训练了一批能听懂广东话的侦听员。

10月23日，廖兵团在黑山遭到东野10纵顽强阻击。面对被东野 包围之势，廖耀湘再也沉不住气了；情急之下操着广东话通过无线报话机命令所部，“向东突围，不通则转向东南”。

二局当班侦听的二股股长黄振堂就是广东人，把廖的命令听得真真切切。事关重大，曹祥仁立即 找到黄振堂，放出狠话，“这件事太重大，报错了可是要杀头的。”

黄振堂答，“杀不杀头也就是这么回事”。 一问一答，寥寥两句，凸显技 侦工作的压力——办公室无异于浴血阵地!

这一时期国民党军大量使用话报，所以二局情报的时效特别快。林 彪抓住廖耀湘兵团动摇的大好战机，25日打响围歼廖耀湘兵团的战斗。

然而，乱军之中廖耀湘的兵团司令部去向依旧不明。野司着急，二 局紧张地竖着耳朵。正在这时，曹祥仁从未加处理的杂报中发现廖兵团的一份明码电报，上面写着：“王先生屍胡家窝棚……”。值班人员感 到内容古怪，又是明码报，以为不会是重要情况，就放到了不处理的杂报中。

曹祥仁一看，当即敏锐地判断：王先生是廖耀湘的代号，廖耀湘的兵团司令部已撤到胡家窝棚!

魏志祥回忆：

打廖耀湘时，不知道廖的去向。有人收到明报，说“王先生屍胡家窝棚”,值班的感到莫名其妙，又是明码，就放到杂报之中，未加处理。 曹局长那时经常去各办公室走动，大家都怕他，因为他懂行又常训人。

那次发现了这个问题：王先生就是廖耀湘的代号，尸体的“屍”(繁体 ——引者注)字的电报明码是“1451”,而相近的“0451”是到达的“到” 字，两者仅一码之差。

曹局长当即断定，一定是抄码子抄错了，“1451” 一定是“0451”。廖耀湘就在胡家窝棚!

就是根据这个报打的廖耀湘的司令部。这个事那个时期常讲，一是说领导深入工作，二是提醒要高度 警觉，不要犯错误，对各种情况都不可掉以轻心。

情报一通出，东野总部即命令各部迅速向胡家窝棚进击歼敌：

令各部迅速向大虎山东胡家窝棚、二道境子前进歼敌。 二纵与十七师应即向胡家窝棚猛进。

三纵应迅速向黑山东大胆前进，如敌要退，即向胡家窝棚前进，阻 敌退一半拉门。

三师应即向胡家窝棚东北前进，阻敌退一半拉门。

26日，东野各部将廖耀湘兵团合围在黑山、大虎山约120平方公 里的地域内，双方在野外展开前所未有的大混战。三纵发起攻击，敲掉 了廖兵团在胡家窝棚的指挥部。

由于去营口的路被东野部队阻断，26 日夜间，廖耀湘用无线电话下达向沈阳撤退的命令，又被二局截获。林 彪又几乎在同一时刻，下达最后一道命令：各部趁夜“主动寻敌攻歼”。

27日大混战继续，东北野战军各部对廖兵团实施迅速的包围、穿 插、分割。在东野部队机动、勇猛的打击下，廖耀湘兵团溃不成军，5 个军12个师全部在野外被歼。廖耀湘化装潜逃，11月6日在黑山以西 被俘。

曹祥仁负责审问廖耀湘，林彪、刘亚楼在相邻的办公室静听。廖耀湘对其迅速被歼颇不服气，表示“失败都是老头子(指蒋介石——引者 注)指挥混乱；我的部队本来是很能打的，在滇缅边境消灭过日军”。

曹祥仁针锋相对地反驳：“你们5个军打人家1个师,有什么好吹的”; 同时指出：整个国民党政权都已腐朽透顶，其失败是任何人所不能逆转 的。

廖耀湘无言以对，遂问“能不能允许给上海的妻子写封信”?

曹答： “可以，你写嘛”。

林、刘对审讯感到满意。林彪赞扬：“曹祥仁军事上行，政治上也行。”

营口的疏漏与东北全胜

东北二局在辽沈决战全过程中，对锦州、长春、沈阳3大坨国民党 军的各级、各部情况进行了全面、及时、有效的控制，仅在战役最后几 天对国民党第五十二军的动向有所疏漏。

当时的情况是：

长春和平解放后，东北军区第一副政委高岗和参谋长伍修权于10 月18日电告中央及林、罗、刘：已安排原担任围困长春任务的十二纵 及一兵团的3个独立师从四平上火车，24日运至清原后，以急行军速 度向鞍山、海城进发，阻断国民党军向营□的退路。

10月20日，林、罗、刘一面组织大部队对廖兵团迅速围歼，一面 抽调部队抢占营口。由于高、伍所遣部队距离营口太远，决定先派参谋 处长苏静带2个重炮连前往隐蔽于盘山的辽南独立二师，向营口进发。

22日，二局报告，廖耀湘兵团未向营口方向撤退，营口地区无敌。

同日，林彪电告独二师：“因敌(指廖兵团——引者注)不向营口退却， 辽南独二师去营口无仗可打，应即返回，进至新民与一半拉门之间，侧 击敌人”。

独二师奉命回师北进，于25 日拂晓在台安截击正向营口南逃之廖兵团第四十九军和新六军骑兵部队等部，为堵住廖兵团南下起 到了关键作用。但营口却被驻守沈阳外围的国民党第五十二军偷袭成功。

据之后掌握的情况是：偷袭营口的五十二军第二师原在巨流河为廖 兵团西进断后，22 日与五十三军的一三0师换防。五十二军军长刘玉章为了逃命，亲自跑到沈阳活动，取得卫立煌的首肯，去打通营口的海上通道，并于23日拂晓率部从辽阳奔袭营口，24日得手。

由于当时五十二军在后方未使用无线电通信，去向不明。曹祥仁推断二师可能西进。

当得悉五十二军占领营口时，东野十纵、一纵第三师、 骑兵第一师等部正与廖兵团酣战于黑山、大虎山一带；东野各主力纵队 正向黑山附近地区急进，进行辽西平原的大会战；辽南独二师也正在堵 截廖兵团南逃的路上，林彪无法抽调兵力。

十二纵此时尚在长春以南的 公主岭；由于长春经四平、梅河口到清原的铁路被破坏，只好沿中长铁 路步行南下。

27 日全歼廖兵团后，林彪迅速调集七、八、九纵和辽南独二师星 夜兼程南下营口，阻断沈阳国民党军的海上退路。虽然在东野大部队围 攻之下，营口不日即克，但五十二军还是从海上逃脱了1万多人。

毛泽 东对东野未能及时抢占营口，提出批评，称之为“一个不小的失着”。

林、罗、刘为此向中央做了检讨，但并未因此责备曹祥仁。

苏静说，“智 者千虑必有一失”,“打那么大的战役，跑那么点敌人不算什么”,当然 “失误还是有的”。无论如何评说，我们今天应该对事实经过做出历 史的说明。

廖兵团被歼后，国民党沈阳守军已无斗志，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31日，二局侦获，国民党军沈阳总台向位于葫芦岛的杜聿明报告，“现 在情况很紊乱，已成无政府状态，指挥官也没有了”。

11月1日，东北 野战军对沈阳发起总攻，并辅以政治攻势，国民党军纷纷投降，迅速瓦 解。2日，东北野战军解放沈阳；同日，解放营口，历时52天的辽沈 战役胜利结束。9日，锦西、葫芦岛之国民党军从海上逃跑，东北全境 解放。

辽沈战役中，东野以69000余人的伤亡，歼灭国民党军1个总部、 1个边区司令部、4个兵团部、11个军部、33个整师又16个团(内1 个军起义、1个兵团部并1个军投诚),共47万余人。

11月4日，林、罗、刘率东野总部进驻沈阳。

东野庆功、总结期 间，刘亚楼在总部营以上干部会议上说：

“技侦部队在辽沈战役中立了大功。当时，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指挥员就是凭借技侦情报来下达命令的。”

1948年9月，毛泽东曾预言：中国共产党将在“五年左右根本上 打倒国民党”。

11月11日，毛泽东在致各中央局、各野战军前委的电 报中指出，“九月上旬(济南战役前)中央政治局会议时所作的五年左 右建军五百万，歼敌五百个正规师，根本上打倒国民党的估计及任务， 因为九、十两月的伟大胜利，已经显得是落后了。这一任务的完成，大 概只需再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即可达到了”。

仅仅相隔短短的2个月， 毛泽东就把解放全中国的预言向前推移了4年，辽沈大决战的胜利对加 速全国解放的进程起了重大作用。

苏静谈论东野二局时说，二局“是埋头苦干的工作，靠自己总结经 验”发展起来的；“过去说用兵如神，神从哪里来的”? “中国革命胜利有三大法宝，二局工作也是一个法宝”。

林彪称：二局的工作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

1950年初，林彪为 技侦战士题词：

“同志们的工作对解放战争胜利的贡献是很大的，同志们埋头苦干 的精神是很感动人的，是值得发扬光大的。”

辽沈战役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我们依然对毛泽东主席的雄才大略和 东北野战军首长的杰出指挥而赞叹不已；为在锦州城头顶着枪林弹雨前 仆后继，3分钟内4次树起红旗的烈士们而肃然起敬；为在塔山火海中 倒下的无数英雄们默默哀悼；与此同时，我们也深切思念为胜利而 呕心沥血的东北二局技侦指战员，为他们“用智慧打开胜利天门”的功 绩而感到由衷地敬佩。愿把这段迟来的记录，当作一束鲜花，献给那些 功勋卓著的无名英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