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冶 伍星

曹祥仁在大革命时期参加了儿童团活动，并于1929年5月加入共 产主义青年团，任少先队长；8月加入地方游击队，1930年1月编入彭 德怀、滕代远领导的红五军第五纵队，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关于他参 加革命和红军的经过，还是引用他在延安整风中的自述更为真切：

“大革命正闹得火热的时候，我参加了儿童团的活动。此时我已相 当懂得些事情了，对于打土豪劣绅很高兴。不幸唐生智的队伍第二次 经过我们那里，革命就开始倒霉了。相继而来的是夏斗寅的屠杀，我 们村里几个共产党员的家被抄。我当时对革命的失败和受摧残如有所 失，情绪上受到很大的打击。

[1928年春，我跑回家以后，]大冶阳新边界一带党的秘密组织活动 已相当普遍。八月间即由原本村小学同学曹树照(他的哥哥是共产党员， 大革命时在阳新县被反革命用洋油烧死)介绍加入青年协进会，它是秘 密的青年组织。

由于我所处的环境受着强烈的刺激，使我对于革命有疯 狂般的热心。家庭经济生活的穷困，父母都死得很早，所谓‘没娘儿被 人欺’,这种滋味我是尝够了的。特别是父亲死后受人冷视。其次是轰 轰烈烈的大革命那种自由活泼新鲜的空气，给我以很大的影响。

对自己 的前途感觉暗淡，对旧社会充满着憎恨(祗是这样感觉，不能清楚知道[道理]),因此当时是以极不满自己的处境、以纯洁的心情追求革命， 找自己的出路。

1929年五月曹树照介绍我加入青年团。当时夏斗寅的部队及保卫团 乱烧乱杀乱抢，白色恐怖相当厉害。革命的组织由秘密逐渐走向公开， 八月间团区委号召说白色恐怖严重，需组织五百人地方独立营，籍以自 卫(其实是以此做幌子扩大正式红军)。要我们到少先队去起模范作用， 说红军如何好，有钱，吃得好，又讲平等，要我们也报名参加红军。结 果约好十几个人清早在小学校门口集合，跑到阳新的大王店报名。

但在 我们未走前一晚上，区委书记和曹树照告诉我叫我不要去，说红军很苦， 跑路多，经常流动，我年龄小吃不消。可是我当时觉得这样会受到别人 家长的责骂，同时也不光荣，既说去当红军又不去。另则对红军有一种 神秘感，以为当红军不是当兵。我说，去五个月[后]开小差，也总算当 了红军吧。”

出走当日，天还未亮，曹祥仁当童养媳的姐姐早早从外村远道跑来， 亲手送给弟弟1双自已缝制的布鞋。不幸的身世，生死未卜的命运，使 他们心中充满悲凉。此次别离，不知弟弟能否生还，2人还能否相见。 曹祥仁看着泪流满面的姐姐，心如刀绞，姐弟2人抱头痛哭。

游击队的生活艰苦，训练简单、粗鲁，大多数孩子都难以忍受。

曹 祥仁自述：

“到大王店时，那里已有一百多人在受训。我们编在里面，每天 做徒手操，生活很苦，垫的稻草，盖的也是它。有时还要挨打受骂。 与我们同来的[人],多过不惯这种生活，有的开小差跑回家的，有的 父母老婆哭哭拉拉的搞回家的，最后剩下的祗几个人。

于是我也动摇 了，有时也哭泣，但我始终坚持到五个月以后再开小差。那里的负责 人看到我这样小鬼都能坚持而鼓励我。然主要支持我的是觉得如此跑 回去不光荣。

到该年底正式红军到那里，于30年一月初将我们编入五 纵队。一则路远了，另则生活也逐渐惯了，五个月开小差的计划于此 被打消了。”

满怀对大革命疯狂般的热情，对新鲜事物的强烈向往，刚满15岁 的曹祥仁在艰苦的环境中咬紧牙关坚持，逐渐成长起来。

经过战火的锤炼，成长为坚强的红军战士

鄂东南地方党的工作基础很强，当地民众广泛同情共产党和红军。 1929年秋，李灿、何长工率红五军第五纵队从湖南通过白区到达这里 时，发现这里的地方党组织已联成一片，群众对待红军像亲人一样，为 部队腾房、送粮，送儿当兵，令五纵队非常感动。黄克诚不久到达这 里，也有同样感受。

他后来回忆：

“这里的群众工作基础很好，当地群众对红军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 样，非常亲热，使我们深受感动。彭德怀同志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连声 赞叹：‘根据地的人民群众太好了!’(记得当地特委的负责人一个叫吴 致民，一个叫鲁连，还有一个忘了名字，人们都称呼他刘瞎子。在特委 工作的一大批地方干部，都是很优秀的同志。后来，这批同志几乎全部 损失掉了，绝大多数是在肃反中被错误地杀掉的，非常可惜!)”

在地方党和群众的支持下，五纵队以阳新、大冶为中心，在鄂东南 地区迅速发展。1929年11、12月间，程子华、王愚③等共产党员在大 冶、阳新发动武装暴动。600余名国民党军起义官兵加入五纵队，编为 五纵队二支队。

1930年6月，红五军军委在大冶刘仁八开会，宣布按 中央的指示，原红五军扩编为红三军团，总指挥彭德怀、政委滕代远； 原红五军第五纵队改编为红三军团第八军，军长：李灿(后何长工), 政委：何长工(后邓乾元),参谋长：卢匿才，政治部主任：柯庆施。

③ 王愚(1901-1932),湖北枣阳人，1927年参加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加鄂北黄龙 垱镇农民武装起义。1929年在鄂东南参加大冶兵变，任红五军五纵队教导队党代 表。1930年任红八军四师三团政委。1932年初任红七军十九师政委，同年3月在 围攻赣州的战斗中牺牲。

曹祥仁所在的地方部队，编入了“大红军”。

他自述这段经历如下：

“1930年1月，所谓大红军到该地，被编入了大红军。”

“我编在五 纵队政治部少先队(像现在的青年队),不久解散，分配我[去二支队] 当一个排长的勤务员。连政委石桅问我的情形，我告诉他加入过青年协 进会和青年团。

他问我为什么不带介绍信，我说不知道是要介绍信的。 他看到我工作很努力，也很聪明，又读过几年书，三O 年三月即由他介 绍我入党(在阳新黄河团，当时五纵队没有青年团的组织)。

到湖南的 时候就被选为支部委员，打长沙后被选为第三团党委的团委。团政委王愚调我去某连当白志文“的勤务，授予任务要我负监视他的责任，每星期向他(王)汇报一次(王愚在国军时在白志文当班长的班上当下等兵， 因之白有点瞧不起他),并帮助他(指白志文——引者注)看通报、命令，发口令，调查土豪等工作(白一字不识)。”

① 白志文(1903-1986),河北省易县人。1929年参加湖北大冶暴动，编入中国工 农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红军第五纵队中队长，红三 军团排长、连长、团长，陕北独立师师长等职。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两 延河防司令部副司令员等职。

解放战争时期任北岳军区第三军分区副司令员兼后 勤司令员，第一军分区副司令员兼后勤司令员等职。新中国成立后，任河北省军 区石门军分区司令员，河北省军区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红八军刚成立，就奉命跟随红三军团攻打长沙。

1930年7月4日， 红三军团攻占岳阳；6日，主动撤离到平江。红三军团在平江将部队正 式改为师团建制。

红八军下辖第四师和第六师，曹祥仁所在部队为四师 三团。

7月下旬，红三军团击溃国民党第四路军总指挥何键7个团的进 攻，并乘胜追击，于7月27日晚攻占长沙。

8月6日，在国民党军的 围攻下，红三军团撤出长沙，退回平江。

8月23日，红一军团与红三军团在湖南浏阳东北的永和市会师， 成立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总政委毛泽东，副总 政委滕代远。

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决定再次夺取长沙。9月2日晚，红一、 红三军团冒雨对长沙发起总攻，遭到国民党军31个团的优势兵力和电 网工事的阻击，指战员拼死冲杀，许多人壮烈牺牲，总攻未奏效。10 日晚再次总攻，红军前仆后继，但仍未突破国民党军的阵地。13 日， 红一方面军撤向湘赣边界休整。

曹祥仁回忆他亲历的这段战事：

“那次打长沙，部队刚过浏阳河，受到敌人几挺机关枪压制，许多 人倒在水田里，鲜血将水染红。负伤的人疼痛得把田里的泥巴都抓翻了过来，但红军还是前仆后继。我的那个排长， 一位长沙的中学生，满身 中弹，鲜血从身上多处涌出，面色煞白地倒下去了，又猛地跃起，挥着 小红旗，召唤着同志们，向前冲了十几步，才倒在我眼前。”

在第2次打长沙的战斗中，曹祥仁腿部也负了枪伤，子弹从左腿肚 穿过，所幸未伤筋骨。在日后的密码破译工作中，正是战火的洗礼给 了他无穷的力量。

多年后，曹祥仁被问及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进行破译时说：

“我一闭眼，眼前就出现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人。我就是要拼命工作，减少前方的牺牲。”

红一方面军在湘赣边界短暂休整后进入江西，10月4日攻占吉安， 7日成立江西省苏维埃政府。红军从当地得到的报刊中知悉，冯玉祥、 阎锡山、李宗仁等联合反蒋的中原大战已结束，冯、阎败北下野，所部 被蒋介石收编。

毛泽东判断，蒋介石已腾出手来，即将开始“围剿”红 军。

10月下旬，红一方面军主力转进赣江以东。红三军团渡过赣江， 撤到宁都县之黄陂、小布一线，准备进行反“围剿”作战。曹祥仁所在 的红三军团八军四师进入宁都山区休整。

第一次反“围剿”胜利后，曹祥仁调到师政治部举办的连政委训练 班学习。这段经历，在曹祥仁的自述中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文化大革 命”中，为向调查人员证明杨勇的入党经过，曹祥仁也谈到了当时的一 些情况：

“三○年底到江西后调连政委训练班受训，毕业后在政治部政务科 调查股工作，不久调任师的青年干事。”

“我是在1930年底从连队调到八军四师政治部的时候，于小布认 识杨勇同志的。他在师政宣传队当宣传员。据说是长沙梨园中学的学生， 我们打长沙时从长沙学校出来的，那时就是共青团员。但我一到师政治 部即听说有人要介绍他转党。大约是在1931年春粉碎了敌人第一次‘围 剿’的时候，我就进了师政办的连政委训练班学习，此时杨勇在训练班 听课，不久他也进了训练班学习，当时已经是党员了。在粉碎第二次‘围 剿’的中间训练班就结束了，杨勇回到宣传队任队长或代理队长，我被 分配到师政政务处任科员。”

当时的训练班负责人黄克诚在他的回忆中也提到这件事：

“一九三一年一月，我调到第四师任政治部主任并代理师政治委 员，原师政治委员石恒中同志患病住进后方医院。我利用第一次反‘围剿’胜利后部队休整的机会，在东韶办了一个短期军事政治训练队，抽 调二十多个优秀的班长进行培训，主要是学习如何作部队的政治工作， 以培养部队基层骨干。杨勇、曹祥仁同志就是当时参加受训的学员。这 批学员经过训练以后，便被派到连队任政治委员。”

2年血与火的考验，革命熔炉的熏陶，使曹祥仁从一个单纯向往革 命的苦孩子，成长为一名坚定、刚毅的共产党员，和具备一定工作能力 的部队基层骨干。

曹祥仁对这段成长经历和思想过程做过如下回顾：

“从十一二岁就在大革命的影响下，当时就很想参加革命。大革命 失败后，我们那里仍有党的秘密活动，大冶兵暴后即变成半公开的游击 区了，当年我就加入了青年团，不几个月在团区委号召下带头参加红军。 开始是新兵训练队，第二年的一月就补充到以大冶兵暴的旧军队为基干 的二支队一个中队里当勤务兵，不到两个月就入了党。”

“第一次大革命的影响使我对党有了一定的认识，对地主豪绅痛 恨，知道共产党领导穷人翻身，对于共产党员那种勇敢奋斗的精神很敬 佩，我当时入党即是为了领导穷人翻身打倒可恶的豪绅，只是抽象的知 道要为革命奋斗到底，党的真正性质当时不清楚”。

“介绍人同我讲的道理，以后了解就是毛主席讲的‘中国红色政权 为什么能够存在?’,农村包围城市，革命一定会胜利的道理，这是我 民主革命时期所受到的最重要最基本的教育。

不久，我就成为党的积极分子，参加了团党委、师党委青年干事，那时我才十六岁。”

曹祥仁在1943年的延安整风自述中列举了这段经历的如下证明人：

“家里一段暂找不到证明人。来红军编入少先队，当时的政治部主 任是柯大鼻子(指柯庆施——引者注),恐怕他不会记得我。党的介绍 人在湖南就战死了，不过有很多人是知道他的。我参加党不久，与我同 小组开过会的有前留守处供给副处长，时间久了，恐他也忘记了。

到湖 南时，彭雪枫参加、出席过几次我们的支委会。他当时是连政委，团委 委员，他是知道我的。湖南、江西段白志文同志可证明，当时他也是团 委委员。连政委训练班还有活着的杨勇，政务科萧正光当科长，黄克诚当政治部主任。军团部一段，彭老总知道。”

其中最后一句提及的“军团部一段”,是曹祥仁此后调到红三军团 无线电训练班的事情。

从那以后，曹祥仁开始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历 程。

曹祥仁：《历史自传》,于1943年延安整风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