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路林川参加完大学同学聚会后,萧朵发现他有些反常。
两人交往快四年,萧朵对路林川已经很了解了,她确信自己的直觉,路林川有猫腻。
逮着个机会,萧朵偷看了路林川的手机,一个微信备注“大学同学-月华如练”的女人引起了她的主意,她记下了她的微信号。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萧朵心中烦躁,便约了闺蜜阿雨见面。
两人一起撸串,几瓶啤酒下肚,心事兜不住了,萧朵坦言了自己的烦恼,并抖出“大学同学-月华如练”。
“月华如练?”阿雨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萧朵一怔,脱口道:“你认识?”
阿雨掏出手机,翻开微信通讯录:“是不是这个头像?”
萧朵探头看了一眼,脑袋嗡地一声,她抢了阿雨的手机,翻到“月华如练”的主页,看了看她的微信号。没错,与路林川手机上的是同一个人。
萧朵发着楞,脑子里嘟嘟煮着,跟眼前沸腾的火锅一样。
阿雨看她的表情,也开始认真了:“嗐,她可是我同事哎,不会真有这么巧吧?”
萧朵讷讷的问:“你们熟吗?”
“认识而已,又不在同一个部门,你说能有多熟?”阿雨安抚性的拍拍萧朵的手背,“你是发现了什么?我觉得路林川对你一直很好啊。”
萧朵烦恼的抿着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阿雨大咧咧一笑:“嗐,你这疑神疑鬼的,怕不是婚前恐惧症吧?”
萧朵仍蹙眉沉浸在自己思绪中:“阿雨,这个‘月华如练’真名叫什么?”
“沈月华。”
萧朵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你说林川在备注时为什么不写她真名呢,‘大学同学-月华如练’你不觉得怪怪的?”
阿雨咬着筷子头想了下,说:“‘大学同学’不用说,肯定是为了分类。‘月华如练’嘛……”一道灵光从阿雨脑子闪过,她高兴的说,“那证明两人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就像我,不也没备注她的真名,因为平时没什么交集,也就懒得费那个劲备注啰。”
萧朵想了想,阿雨的话有几分道理,眉头舒展了些。
“再说——”阿雨喝了口水,继续说,“这个沈月华听说也是有男朋友的,应该不至于做第三者。”
萧朵抬眼:“她有男朋友?”
“我也是听同事说的,有一次加班,他来接沈月华,我们在楼下撞见他了。”
萧朵忽然生起了好奇心:“他……他看起来怎样?”
“挺不错的,大大方方,不过我也只是远远的瞅了一眼,相貌没看多清楚。”
萧朵悬着的心又定了一大半。如果这个沈月华有个“挺不错的”男朋友,应该不至于抢别人的未婚夫吧。
接下来一段日子,路林川每日按时上班、下班,偶尔加班、应酬,一定会电话报备。逢着周末,会早早去市场,买最新鲜的海鲜,做一顿萧朵喜欢的海鲜大餐。两人还抽空做了两次短途旅行,又去试了婚纱。
当萧朵穿着通身雪白的婚纱从试衣间走出,她能感觉到路林川的激动。那一刻,萧朵确定,路林川仍像当初那样深爱着她。她心里有些好笑自己的神经质,谁还没个大学女同学、男同学呢。
这个周三晚,路林川加班晚回,萧朵一个人在家挺无聊,想起好久没见阿雨,便约她一起宵夜。阿雨回了个苦瓜脸,说今晚公司全员加班,恐怕要熬到十点了。
萧朵脑子转了一圈,那个消失已久的“月华如练”忽然闪了出来。要说她对自己未婚夫的这个大学女同学没有丝毫好奇,是不可能的。如果她这会儿赶过去,说不定能“偶遇”沈月华呢。
“我来你公司等你,你下班后我们一起宵夜。”萧朵说。
阿雨回:“求之不得。”
萧朵到阿雨公司楼下,已过了九点半。一楼电梯门打开,她径直走了进去,在楼层索引牌上摁了“20”,并习惯性退到电梯后面。
电梯门正要合上,被一只手挡住,是个个头瘦小的中年男人。他戴着口罩,面孔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衣着看着像维修工或者送外卖的,但他两手空空。
男人站在楼层索引牌前,并没有动手去按。电梯门合上,哐哐啷啷上行。男人忽然转身,冲着萧朵,瘦巴巴的尖脸上狰狞一笑,慢镜头似的缓缓拉开裤子拉链,一面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萧朵瞬间失血的脸。
“露阴癖!”萧朵在心里狂呼。她心脏狂跳,脑子却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直往水底沉。
叮一声,电梯在七楼停下了。门打开,萧朵一径往外冲,猛地撞进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两人都惊愕抬头。他从她眼里看出了惊惧,她从他眼里看出了惊讶。
“你没事吧?”男人虚浮住萧朵的肩,看看神色紧张的她,再看看电梯角落里的猥琐男,此人双手下垂,交叠在衣襟前,泰然自若。
待萧朵回过神来,电梯门又合上,继续上行了。
男人伸出手准备摁楼层按键,手到半途,又缩回去了。萧朵发现了这一点,心里略宽慰。
“谢谢,我没事。”她有些哆嗦的道谢,人挤在电梯门前,再不愿退回去。
萧朵感觉年轻男人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她和那个猥琐男的中间。
手机响了,年轻男人接起电话,话筒里传出一串模糊的女声,语速很快,透着隐约的不耐烦。等她说完,男人才开口,很有涵养的掩饰着自己的失望:“没关系,你好好招呼朋友吧,别回去太晚,到家了发个信息。”
男人挂了电话,看着楼层索引牌,此时索引牌只有“20”亮着,他考虑了几秒,忽然回头,盯着猥琐男:“你到几楼?”
猥琐男被这么冷不丁的一问,有些结巴:“十……十七楼。”
男人立即按了“17”,转眼电梯停下了,他再朝猥琐男说:“你到了。”
猥琐男走出电梯,恋恋不舍的看了萧朵一眼,萧朵瑟缩了一下,男人站在她前面,叭地按了关门键。
片刻后,电梯停在20层。萧朵走出去,却没发现男人跟出来,她下意识的回望了一下,电梯门正缓缓关上。她心中恍然,他刚才是特意送她上来的。
经过这么一遭“电梯惊魂”,萧朵再没心思吃宵夜、聊天了,她和阿雨匆匆吃了点东西,各自回家。
进了家门,萧朵在衣帽架发现了路林川的外套,感到很安心。她踢掉鞋子,趿着拖鞋。厕所传来哗哗水声,路林川在洗澡。萧朵懒懒地歪进沙发里,思绪不自觉的飘到晚间“电梯惊魂”的两分钟。
幸亏从七楼进电梯的那个男人,无意间制止了猥琐男的进一步行为,可能当时太恐惧,萧朵没留意他的长相,只记得他一身运动装束。想必是夜跑的人,打算顺道接女友下班,却被女友放了鸽子。
电梯门合上时他那模糊的脸部轮廓,在萧朵脑海浮现,好像是浓眉大眼,看起来挺有活力,但更具体的样貌,她是一点也没记住。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是进消息的提示音,声音很响。
萧朵吓了一跳,从沙发弹起来,迅速瞥了一眼,消息就挂在手机屏幕,只有一行字:今晚你真棒!周五下午四点,四季酒店,810,不见不散。
萧朵头晕目眩,脑袋像被人砸了一拳。但同时,她听到厕所的水声停了,想必是路林川听到了手机响。只有几秒钟的反应时间。
萧朵几步跨回门厅,将防盗门重新打开又重重关上,她跌坐在鞋凳,装作换鞋的样子。
“咦,小朵,这么快就回来了?”路林川擦着湿发走出来,看见萧朵显然很意外。
“阿雨加班太累,想回家补觉,我们很快就散了。”萧朵背靠着墙,有气无力的说。坐在门厅的阴影里,她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表情,也有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路林川望了萧朵一眼,笑笑:“听你声音,也该补补觉了。”他将毛巾挂在脖子里,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脸色微僵,转瞬,又露出笑容。
他温柔的朝萧朵张开手臂:“还想吃点什么不?老公给你做。”
他湿凉的手指触到萧朵的皮肤,她想起他刚才在厕所努力冲去沈月华气味的样子,胃里泛起恶心,身体微微一抖。
“累死了,啥也不想吃。”萧朵躲开路林川的手,抱起笔记本向小卧室走去。
“阿雨还让我帮她查点资料,又得熬夜了,你别等我了。”她头也不回的说。
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每回有人在家里加班,为不影响另一个人睡眠,都是分房睡。
“好啊,你也别太晚。我可不想婚礼那天我的新娘子还顶着黑眼圈。”到底是心虚,路林川的嘴比平时甜了许多。
但,最后半句话被萧朵关在了门外。
路林川望着门,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今晚与沈月华在车里颠鸾倒凤以后,他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正想好好睡一觉恢复恢复体力呢。萧朵加班正好。
路林川与沈月华是大学恋人,毕业后沈月华出国留学,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两个月前大学同学聚会,两人重逢,互加了微信,再续前缘。
对路林川而言,沈月华的投怀送抱,自然不会拒绝,这就算婚前的单身狂欢吧。
萧朵抱着膝盖在飘窗阳台呆坐了半个小时,窗外徐徐夜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只剩泪水划过的痕迹,干干的,木木的。她与路林川交往四年,彼此中意,双方父母也都满意,从热恋到余生陪伴的承诺,他们选中了对方。婚礼就定在下个周末。
哪怕到现在,萧朵也相信路林川对自己仍有很深的感情,因为婚礼的所有筹备他都亲历亲为,所有细节都会征求萧朵的意见,闲暇的时候,他抱着她一起畅想未来,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她相信,如果她没发现他的秘密,他们的婚礼水到渠成,不会有任何波折。
可也是这样一个人,在结婚前不带丝毫愧疚的在外面偷吃。深情和偷情,在他身上无缝连接。忽然间,萧朵觉得路林川太陌生,陌生到令人不可思议、令人可怖。她从前认为自己了解他,现在看来都是可笑的自欺欺人。
萧朵从书架拿下剩的大半瓶红酒,一股脑倒进茶杯,灌进肚子。醉意激发了她心中的憎恨。恨路林川出轨,恨他浪费了自己四年光阴,恨那个与他勾搭成奸的女人。
沈月华。这个名字飘过脑海,萧朵心中的怒火瞬间沸腾。她和路林川的未来算是被这个女人毁了,难道她能眼睁睁看着沈月华没事人似的,和她男友步入幸福婚姻?
绝不可能!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
萧朵跳起来,抓起床上的手机,给阿雨发了条信息。她一直相信阿雨神通广大的能力,她总有办法弄到客户的联系方式。
一个小时后,阿雨发来了一串数字,并附加一个词:慎重!!!
此时的萧朵哪里还慎重得了,为了给自己壮胆,她把剩下的半杯红酒一口气喝完,嘴角一抹,豁出去了。
“周五下午四点,四季酒店,810。你女人和我男人。”
她给对方的微信号发了这一条验证信息后,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路林川就做好了早饭,他熬了萧朵喜欢的小米粥,备了几样小菜,鸡蛋、馒头。萧朵蓬头散发的走出卧室,正见路林川从厨房端粥出来。
“昨晚熬夜了吧,快去洗个澡出来吃早饭,是你最爱的小米粥。”路林川说,眼中盛着如假包换的宠溺。只不过现在,那宠溺在萧朵眼里已经一文不值了。
站在花洒下,萧朵半仰着头、眯着眼,享受着涓涓水流与肌肤温润的接触。她有些纳罕,昨晚获得路林川出轨的确切证据后,她哭了,喝了酒,可心中并不怎么难过,为什么?萧朵很好奇自己这种心理,不过转瞬她便想明白了。
相比难过,她更恨,恨背叛自己的路林川,恨那对狗男女拿自己当白痴。报复的欲望,如嗞嗞电流,在她周身乱蹿。
“周五下午四点,四季酒店,810。你女人和我男人。”
因醉酒导致断片的记忆,忽然闪回到了萧朵心中,她倒吸一口凉气,胡乱裹了浴巾冲进小卧室,抓起手机。
果然,自己曾向一个陌生的微信号发出过这么一条验证信息,不过目前还在“等待验证”的状态,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萧朵跌坐在床边,苦笑。也许对方是把她当成一个挑拨离间的疯子吧。也许自己真的到了发疯的边缘,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曾经,每次从新闻、八卦中看到某某女人捉奸,萧朵都觉得她们可笑又可悲,遭自己所爱的人背叛,却又在捉奸故事中,成为人们饭后谈资,变成一个笑话。
现在,她能理解她们的歇斯底里了。没有到那一步,根本无法体会她们的狂乱。
萧朵穿戴好,走出卧室,路林川还体贴的坐在桌边,等她吃饭。萧朵正眼都没看他,只丢了一句“不吃了,赶不上了”,就出了家门。
“哎,女人的起床气。”路林川摇摇头,眼风捕捉到客卧飘窗阳台上的空酒瓶,用手指挠了挠太阳穴,又有些纳闷了。
周五下午,四季酒店,810。
厚实的窗帘紧闭着,房内橘黄色的灯光中浮着红酒的气味和甜腻的香水味。一片暖烘烘的暧昧。
路林川和沈月华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个玻璃小圆桌,桌上摆着酒瓶、酒杯。瓶中红酒快见底了。路林川来的晚些,沈月华等他时已经自个儿喝开了,这会儿身上只着轻薄吊带裙的她,已经醉眼迷离,娇媚到极致,浑身每个细胞都迸射出热情。
“我刚说的可是正经的,这两天她有点奇怪。”路林川皱眉喝了口酒,有些忧心,萧朵对他爱答不理甚至生硬的态度,让他心虚,“今天我们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你知道,我下个周末就结婚了,我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我当然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沈月华有些不耐烦的抿了口酒,她红润的嘴唇经酒一浸,湿漉漉的,越发娇艳欲滴。她伸出脚,脚趾顺着路林川的小腿,慢慢蹭着,这是他俩之间调情的小游戏,能很快进入状态。
路林川身体绷紧,却没有动弹,萧朵这两天的反应,让他感觉怪怪的,浑身不得劲。
沈月华察觉到了他的走神,这让她生出失望和嫉妒。与路林川分手的这些年,从国外到国内,她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始终没忘记路林川。两人大学时那段纯粹又热烈的恋情,铭刻在她的记忆中。自上次在大学同学聚会重逢,她再不能无视自己的感情。至于路林川的未婚妻,至于道德,早就不在她的考虑中。
沈月华一口喝完杯里的酒,冲路林川挑了挑眉毛:“看起来你还满在乎她的,说说看,她是怎样一个人,哦,对了,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路林川不言语,眉毛恼火的拧成一个川字。不谈双方私生活,这两个月来一直也是他俩达成的默契,从他内心,他根本也不愿在她面前多提萧朵。
“哎……”沈月华长叹一声,语气酸溜溜的,“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哪,其实路川,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路林川霍地站了起来:“我们今天还是算了吧。”
门上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路林川惊恐地看了沈月华一眼:“会是谁?”
“别急呀。”沈月华风情万种的晃了晃空的酒瓶,戏谑道,“我不过是让前台送了一瓶酒上来。”
路林川对自己刚才的过度反应很尴尬,一屁股坐进椅子里,闷声不语。
沈月华扭着曼妙腰肢前去开门。门刚开了一条缝,忽然被从外面撞开了,沈月华被这外力猛一推,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
萧朵站在逆光的门口,身形被放大,仿佛从天而降。
路林川呼吸都停了,身体陡然瘫软,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他努力攀着椅子扶手,才没有滑溜到地上。
沈月华下意识捂住自己半裸的胸口,结巴着:“你……你是谁?”
萧朵鄙夷的上下打量她:“你说呢?”
此时浑身血液都倒灌进萧朵脑子里,汹涌澎湃,发出狂荡的怒吼,她的理智只维持了一秒钟。下一秒,她上前一把攥住沈月华贴身的轻薄裙子,使劲往下扯,两人扭打在一起。
萧朵一面在心里咒骂自己,多可笑啊,我萧朵也有这一天,一面与沈月华撕扯着,她狠狠打沈月华一耳光,又不避不让的承受来自沈月华的巴掌。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谁让她有眼无珠看上路林川这样的渣男?
“你们别这样……别打了。”路林川在边上虚弱的劝导着,哪一个都不敢帮,但这废话让两人听来,只能是火上浇油。
房中光线暗了些,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月华,你们在做什么?”男人困惑的嚷道。
声音似曾相识,萧朵扭头瞥了一眼。电梯门再度在她脑海打开,那张轮廓模糊的脸忽然变得清晰了。竟是他?萧朵楞住,双手停止了撕扯动作,随之,她脸上又迎来了狠狠的一耳光。萧朵下意识的捂着脸。
门口的男人两步跨进来,一把攥住沈月华的手,低声喝斥:“你在干什么?穿好你的衣服,走。”
沈月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也不好意思辩解,听话的钻进厕所穿衣服。
男人转向萧朵:“你没事吧?”
两天前的电梯里,他也是这么问的,“你没事吧?”
萧朵轻轻摇头。但毫无征兆的,一种强烈的痛彻心扉的委屈倏忽而至,瞬间,她眼中如决堤般,泪水汹涌冲出,将将散在脸上的头发粘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萧朵感觉自己像站在深黑的滂沱大雨中。
谁说自己不难过?四年光阴加满腔的深情,就这样被恶心、被辜负了。
“对不起。”男人说,他怔怔看着萧朵,似还想说什么,终究只是轻叹一声,走出了房间。
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路林川一眼,好像他是地上的一口痰。
萧朵缓缓擦干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朝门外走。
“小朵,是我鬼迷心窍,我对不起你,小朵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路林川急切的嚷着。
萧朵回头看他,他瘫软的身体这会终于支棱起来了,直挺挺跪在地上,举着右手掌,做出发誓的样子。
萧朵冷冷一笑,抹掉最后一滴眼泪,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朵休了一周的年假,原本是打算攒到结婚时休的,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样。
捉奸当日,萧朵回到她和路林川的婚房,打包了自己所有的东西,搬回自己原来的小房子。同时,她打电话给双方父母,告知婚礼取消的事,并述说了原委。之后,萧朵关机,吃了助眠药,一口气睡了十几个小时。
第二天中午十点,萧朵醒来,窗外阳光灿烂,楼下市声沸腾,又是鲜活的沸腾的新一天。萧朵手忙脚乱收拾了东西,打车赶往高铁站。昨晚她定了去三亚的飞机,她要在这一周逃离生活,休养生息,让自己迅速回血,走出阴影。
直到坐在动车上,萧朵才有时间好好看手机。
未接来电几十个,微信留言上百条,多半是路林川各种姿势的道歉,还有双方父母的。自己父母担心她的安危,路家父母则是卯足了劲劝慰。
萧朵只回复了自己父母,让老人放心。然后她开始动手删来自路林川及他父母的信息。
删着删着,萧朵的手指不动了。有一条通过验证的信息躺在通讯录中,是一个微信名叫叶铭的人。
“你还好吗?对不起,我实在也不知该说什么。”叶铭说。
萧朵定睛读了几遍,心情迅速黯淡。她本想刻意忘记昨天的噩梦,但经此信息的提醒,又迅速将她拽回去。
她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被抛弃的疯狂,可偏偏,她这副鬼样子,完全落进情敌男友的眼中,何其可笑,何其荒谬。而更可笑更荒谬的是,他居然来安慰她?这是哪跟哪?
萧朵闭眼靠在椅背,定了几分钟神,然后恶狠狠的回复了一句:“你还是关心自己女朋友给你戴了几顶帽子吧。”
说完这句,萧朵将其迅速拉黑。
萧朵在三亚一个海景酒店度过了躺平的一周。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吃个早午餐,下午在附近逛逛,晚上坐在阳台,吹着海风,呷着啤酒,追一追以前没时间追的剧。
她每天跟父母通个电话报平安,时不时跟阿雨闲扯几句,偶尔瞅一眼工作群。至于路林川,她已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两人的婚约,那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周六晚上,萧朵在酒店收拾行李,工作群跳出一条信息,说是部门新主管下周一到任,然后是同事们七嘴八舌讨论这个神秘的新主管。萧朵瞥了一眼,十分无趣的将手机扔到一边。对于她这样的小虾米,什么样的主管都是一样的。
周一上午十点。
萧朵在工位上,一边豪饮黑咖啡,一边忙着补上因休假落下的工作进度。格子间忽然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躁动,跟着是部门经理平息聒噪的声音:“大家先停下手里的工作,我要宣布一件事。”
萧朵随众人抬头,望向前方。
矮胖的中年经理身旁,站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他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看起来潇洒又儒雅,与运动装束时的生动活力比,又是另一种风格。
电梯里的那张脸,酒店房间的那张脸,新任主管的这张脸,三张面孔重叠,合三为一为眼前这个男人。
世界可真小啊。
萧朵喉咙里像被塞了团燃烧的棉花,灼疼难耐,后背却冷汗淋淋。她弓着身体,将自个儿藏在电脑屏幕后,经理的话遥遥的传来:
“这是我们部门新到任的主管,叶铭,叶主管。叶主管经验丰富,以后你们工作上有什么问题,要多向他请教。”
“指教不敢,以后工作上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叶铭这沉稳平和的嗓音,萧朵可说已经比较熟悉了。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些,无比的心虚。
接下来,叶主管亲自到每个工位与下属寒暄,格子间气氛很是轻松。
萧朵悄悄从工位溜出来。
坐在厕所马桶上,萧朵深吸几口气,试图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捋一捋。
约阿雨宵夜的那晚,在电梯帮她解围的男人,是叶铭,萧朵让阿雨查到的沈月华男友的微信号,是叶铭,那日在酒店捉奸,萧朵碰到的是叶铭,公司新到任的她的顶头上司,还是叶铭。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叶铭在她生活中神出鬼没,而她竟毫无察觉?
萧朵再试图理清这种种神奇的巧合,到底是因为什么,但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最后又失望的发现,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巧合。“电梯惊魂”那夜,她去接阿雨,他去接沈月华,两人在电梯偶遇实在不奇怪,至于后面的故事,不过是一环扣一环而已。若说这一切的源起,只能是路林川和沈月华的奸情……
“你还是关心自己女朋友给你戴了几顶帽子吧。”萧朵陡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这句狠话。
知道领导隐私已经犯了忌讳,外加这句伤男人自尊的话,在她想来,叶铭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她了。她现在的选择不过是,主动辞职,还是在各种小鞋和打压之后被动辞职。
萧朵拖着绝望的步子来到厕所外的公共洗手池,她盯着镜中的自己,想不通自己人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先是未婚夫没了,现在工作眼看也快没了,还有,她的命运好像被这个阴魂不散的叶铭给揪住了。
萧朵低头捧了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抬起头时,她在镜中看见了叶铭。旁边的洗手池,他正在很悠然很认真的洗着手。
该来的总会来的,大不了重新找份工作。想通这一点,萧朵的心情平复下来,患得患失没了,多了份视死如归的决然,只要叶主管一开口,她随时准备走人。
叶铭洗完手,甩甩手上的水,从纸机抽了张纸,若有所思的擦着手。从他这一系列的小动作,萧朵看出他在酝酿接下来要说的话。
“沈月华是我表妹。”叶铭忽然说。
什么?!
萧朵转头看着叶铭,目瞪口呆。
叶铭好整以暇的瞅着她:“你获取的情报有误,至少关于我的那部分是错误的。”
萧朵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混合着迟钝和迷惘,显出一种懵懂的孩子气。
她这样子把叶铭逗笑了,他拳头抵在嘴上,轻咳一声,忍住了笑,才正色道:“不过这件事,你不需要有任何思想负担,不妨碍的,还有……”他又看了萧朵一眼,斟酌着措辞,“至于你自己,我希望你尽快整理好,不要影响工作。”
叶铭离开了,洗手池边只剩萧朵,她像被某种邪魅之术迷惑了,痴痴望着镜中失神的自己。
正如叶铭自己承诺的,这之后,以前的事,他再未提一个字,萧朵也从最初的尴尬、紧张,慢慢舒缓过来。在部门会议上,当叶铭平和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时,那根绷紧的多少有些心虚、心慌的弦,也在缓缓的放松,回归到一个自然的节奏。
新官上任,叶铭比下属还勤勉,到得最早,离开得最晚,这一来,部门员工的情绪也给带起来了。连萧朵也惊讶的发现,从前逮着机会就摸鱼、每早起床都磨蹭半天的她,现在竟然能在闹钟响第一遍就从床上翻起来,赶在早高峰前抵达公司。
萧朵自己也没意识到,她每次进电梯,目光都会在簇簇人头中快速搜索。如果叶铭在人堆里,两人目光相汇,他会点头微笑,她则会心虚的立即掉转头。
在电梯哐哐啷啷的运行中,不断有乘客进出,直到20层以后,乘客稀少了。很偶尔地,有时电梯里会只剩他们俩。两人都不说话,但至少在萧朵所感觉到的,那种静默中仿佛流动着一种很温暖的东西。
现在,萧朵每一天的心情都是充实、平和的,连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恢复得这么快。偶尔与阿雨碰头,她都惊讶萧朵的变化。作为闺蜜,原本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安慰她,到头却发现一个字也派不上用场。
“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阿雨观察着萧朵。
“哪有?”萧朵嗔怪的看了阿雨一眼,“不过是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热情。再说,为那么个男人,我难道还得寻死觅活?”
“那自然不能,路林川那个贱男也不配你伤心。”阿雨愤愤不平,顿了顿,又说,“他有没有纠缠你?”
萧朵无奈的叹气:“怎么没有,不是骚扰我,就是骚扰我父母,我们都快烦死了。”
阿雨脸上显出警惕的神情:“看来他还是不死心,那你可得小心点,有些恶心男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萧朵感激的看着阿雨:“别担心,我一直小心着,我已经搬回家跟爸妈住了。”
隔天下午六点,萧朵刚收拾完准备下个早班,快递送来了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花中的卡片上写着:“小朵,我想见你,我会一直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这已经是本周路林川送来的第三束花了。
萧朵颓然坐回椅子,慢吞吞打开电脑,开启加班模式。以她这段时间的经验,路林川等到等不下去的时候,自然会离开的,他还没屌到敢进公司骚扰她的地步。
晚九点,公司的人都走光了。萧朵看了看时间,估计十点才能走。但肚子早饿得受不了,她从抽屉摸出一盒饼干,就着矿泉水吃起来。
“萧朵,怎么还没下班?”叶铭从办公室走过来,他已经换上了休闲装。萧朵发现这是他一个特别明显的习惯,总会在下班后把那身职业西装换掉。
“哦……”萧朵费力的咽下饼干,站了起来,“我待会儿再走。”
叶铭看着萧朵工位上那一大蓬花束,走近来,伸手捻着玫瑰花瓣,嘴角浮着微微的嘲讽:“我没记错的话,这周你已经是第三次收到花了,是他求和的表示吗?”
从“酒店捉奸”后,这是叶铭第一次提路林川。经他这么一点,萧朵迅速想起那天自己在酒店不人不鬼的样子,她尴尬的别过头。
叶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脱口说出的话收不回了,他的手指从玫瑰花束放下,咬着下唇,有点不知所措。
咕噜一声,萧朵胃里的响动,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显得异常清脆。萧朵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叶铭顿时也放松了:“既然你的胃都在抗议了,要不咱们一起宵夜?”
“我……”萧朵迟疑着。
叶铭看出了她的犹豫,很快的说:“我们从地下车库走,反正也得去开车。”
“好。”萧朵点头。
电梯中只有萧朵、叶铭两人。萧朵直直盯着跳闪的楼层数字,叶铭站在略靠后的地方,两人都不言语。这种熟悉的氛围将他们带回“电梯惊魂”那一夜,空气中似有嗞嗞电流,连接到两人的脑海,将萧朵冲撞进叶铭怀里那一幕反复播放,直到这无声的静默都有些灼烫了。
“我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坐进车里,萧朵说。
“谢什么?”驾驶座的叶铭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谢谢你那晚将我送到20楼,如果没有你,那男人未必肯罢休。”
叶铭的眼中跳跃着灼热的光芒:“我也要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答应陪我吃宵夜。”
萧朵面颊灼灼的。
萧朵带叶铭去了她之前常去的一家大排档。烤串、啤酒陆续上来。她开了两瓶酒,递给叶铭一瓶。
“我开着车呢。”叶铭温和的说,将啤酒推回到萧朵跟前。
“哦,抱歉,我忘了。”萧朵拍了一下自己额头,招呼老板拿矿泉水,又手忙脚乱给叶铭布菜。
“你有点心不在焉。”叶铭审视着萧朵。
萧朵神经质的挠挠脖子,喝了一大口酒:“哪有?你吃啊,这家烤串不错的。”
“你一路总在四处张望,有点魂不守舍,感觉你有些害怕。”叶铭的口吻仍然很平静,“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是他吗?”
“我最近常常很烦躁,他隔三岔五就骚扰我纠缠我,明明是他出轨在前,现在搞得我出个门还要担惊受怕,真TM的憋屈。”萧朵爆了句粗口,端起啤酒杯,灌下几大口,直到杯子被叶铭夺下来。
“啤酒太凉,你先吃点东西。”他说。
“给我,我今晚就是想喝。”
“不行,你不能这么喝。”
萧朵伸手去夺酒杯,叶铭护着它,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
“不行就是不行,萧朵,你必须听我的。”叶铭一把按住萧朵的手,严肃的看着她。萧朵一下子就安静了。
“萧朵!”随着一声暴喝,路林川冲到桌前。
周遭那些食客顿时停了觥筹交错,都带着看热闹的目光瞅着他们三个。这样争风吃醋的闹剧,在深夜的大排档,总也少不了,但人们总也看不够。
路林川指着萧朵,眼睛血红:“我犯一点错,你就得理不饶人,咬死不放,你呢,你现在和这个男人在干什么?你们TM地在干什么?”
萧朵下意识要松开叶铭的手,却反被叶铭一把握紧了。他看向她,他眼中那种值得信赖的目光,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萧朵站起来,轻蔑的看着前男友:“路林川,我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我们绝不可能再复合,你再纠缠也没用!”
路林川扯着嗓门嚷道:“是,我在外面乱搞,我有错,那你呢?你跟这个男的……”他目光转向叶铭,指着他,忽然呆住了。
叶铭也站了起来,嘲弄地看着路林川:“怎么,路先生,你终于想起我了?”
路林川结结巴巴:“你……你们怎么在一起?”
叶铭往前迈了一步,神色冷峻:“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不过这之前,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又往前逼近了些。
路林川不自觉的倒退一步:“什……什么问题?”
“你自己婚期都定了,为什么还和我表妹在一起?”
“你表……沈……她是你表妹?”路林川脸色顿时委顿下来。楞了片刻,落荒而逃。
从大排档出来,吃饱喝足,外加心情畅快,萧朵感觉自己脚步格外轻盈,她建议在周围溜达溜达,消消食。两人走在梧桐树下的光影里。
走了一会儿,萧朵停住脚步,她双手反剪在背后,微仰着头看着叶铭,神情郑重:“今晚我要再次谢谢你帮我解围。”
“所以,你以后要擦亮看男人的眼睛。”叶铭笑。
他学她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微低了头,看着她。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他伸手,将乱发别到她的耳后,她脸红了,垂下眼睫。
几天后,又一次宵夜时,叶铭告诉萧朵,以后路林川应该再也不会纠缠她了。
“出什么事了?”萧朵看着叶铭。
叶铭摇摇头,叹气:“月华怀孕了,现在每天追着路林川逼婚。”
“呃……”萧朵瞪大了眼睛。
叶铭再次摇头:“月华从小就是这样,十分任性,她要的东西没人能够阻止。”
“所以说……”
“所以说感情中出场的顺序有时并不那么重要,比如就像你和路林川。”叶铭开始笑,“我觉得我应该好好感谢我的表妹。”
萧朵要伸手打叶铭,反被他一把握住了,他亲了一下她的指尖,轻轻说:“萧朵,我知道你有心理阴影,我们慢慢来。”
萧朵眼角湿润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