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热化的战斗里

二等功臣 营长 李荣业

夜， 黑乎乎的。

收集完各连的情况汇报， 我的眼皮像粘上了胶布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我像往常一样， 习惯地靠在低矮潮湿的土墙上， 一根接一根地拼命吸着香烟。

“真见鬼， 吸烟也不灵啦！”我心里愤愤地 骂 着 瞌 睡虫， 使劲地拧着眼皮、耳朵。唉， 也真够困的， 战斗打响以来， 已经整整十一个昼夜没有很好地睡过一觉了， 趁今晚平静些， 打个盹吧。

“喂， 喂， 七一一， 七一一， 我是法卡三号⋯⋯”

步谈机传来的呼叫声把我惊醒， 一听， 是五连连长邱潭安的声音， 便赶紧问道：

“前面情况怎么样? ”

“敌人突然向我们炮击， 炮弹很密。”

我放下话筒， 走出掩蔽部， 只见夜空中飞着 一 条 条火龙， 越寇打来的重型炮弹， 不时在我们周围爆炸， 我方纵深区域一些过去从没有挨炸过的山头和交通要道， 也被炸得土石飞扬， 一片火海。

敌人这一异常举动， 不禁使我警觉起来， 瞌睡虫早跑到爪哇国去了。根据以往的经验， 我判断敌人炮火封锁我交通要道的目的， 在于阻止我后续部队的增援， 今晚敌人可能有大的行动。

我向上级汇报了这一重要情况后， 考虑到在山上坚守的只有五连一个排和两个机枪班， 便命令六连连长梁天惠：今晚停止抢修工事， 集合全连武装待命。

为了争取主动， 每隔五分钟， 我就给阵地上的邱连长打一次电话， 询问前沿有关情况， 提醒他们加强警戒观察。

敌人还在疯狂炮击。凌晨三点十分， 耳机里传来了邱连长沙哑的声音：“敌人多路进攻， 三排已经接火。请求炮火拦阻， 派人增援！”

我随即向上级指挥所报告， 指挥炮火向法卡山四号五号阵地前沿、山洼部实施拦阻射击。

“五连长！五连长！”不一会， 有线电话中断， 无线电步话机也呼叫不通， 法卡山与营指挥所失去了联络， 我急得直冒冷汗。

我对邱连长的脾气是很了解的， 不到关键时刻， 他不会随便请求增援， 一定是阵地上的情况非常严重。知己知彼，方能克敌制胜。现在联络不通， 情况不明， 我简直 成 了 瞎子、聋子。怎么办?我虽然在自卫还击作战中三次带领主攻排打过一两次硬仗， 当时毕竟还是副连长， 带的只是一个排啊！如今自己是一个营的指挥员， 又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复杂的情况， 万一阵地丢了， 怎么对得起党和人民！我心里急得像油煎似的， 差点忘记了指挥员应有的沉着、冷静。

为了对战斗胜利负责， 我和教导员商定， 打破过去那种先请示， 得到批准后才能调兵的规定。在请示上级的同时，我命令五连副连长刘进柱火速带领二排上山增援， 六连副指导员陈维林带领一排支援五连二排战斗。部队派出后， 我才算踏实了些。

战斗愈来愈激烈， 透过掩蔽部的观察口，我隐约发现阵地成了一片火海，枪炮声和手榴弹爆炸声交 织 在一起。这时， 我接到刘副连长报告：连长负了重伤， 指导 员壮烈牺牲， 三排伤亡很大， 敌人已经占领了五号、四号阵地， 并用火力封锁我增援通道，他们和六连一排正在与强攻三号阵地之敌展开血战……

三号阵地是法卡山主峰， 主峰失守， 就意味着整座法卡山的失守！我正想告诉刘进柱一定要守住三号阵地，等待增援， 不料通信联络再次中断。情势危急， 刻不容缓！我把烟头使劲掐灭， 拿起话筒对着梁天惠大声喊道：“跑步增援三号， 一定要守住阵地！”

我和老梁是同年入伍的老战友， 深知他有一股敢打敢拼的“虎劲”。在对越自卫还击攻打同登、谅山的战斗中，他三次带领主攻排打穿插， 拔据点， 威慑敌胆， 荣立一等功。平时上级交给什么任务，不管有多大困难，他从没讲过价钱，打过折扣。战斗打响前，我就认真考虑过如何使用这员“虎将”的问题， 现在到了节骨眼上， 甩出这把尖刀， 是我防御方案中的重要一招。为了充分发挥他的作用， 我不仅把阵地上的指挥权交给他， 还特意将营部唯一的步谈机员胡英元派去随他上山。我反复叮嘱他要沉住气， 迅速查明敌情， 首先巩固三号阵地，然后待机夺回四号、五号阵地；要千方百计保护好步谈机员， 确保联络畅通。

梁天惠到了三号阵地后， 很快把阵地上分属于几个单位的干部战士组成了一个坚强的战斗集体， 接连打退了敌人的数次进攻。但是， 敌人仗着人多势众， 一次次扑向 三号 阵地。正在这时， 上级向法卡山头打了两发照明弹， 梁天惠向我报告：四号、五号阵地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敌人， 可能有一个团的兵力， 并请求向四号、五号阵地开炮。

好家伙， 我原来估计敌人可能是一个营进攻， 没想到竟是一个团！知道了准确的敌情， 我更加清醒了。我知道， 梁天惠和山上的战士正处在敌众我寡的困境中， 只有用猛烈的炮火配合， 才能扭转这种被动局面。但是， 三号阵地与四号阵地之间只相隔八十米， 大大超出了炮弹的安全射界， 容易伤着自己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在命令梁天惠注意组织阵地上人员隐蔽的同时， 果断地向上级指挥所请求向四号、五号阵地开炮！

“轰！⋯⋯”刹时， 我强大的炮火准确地在五号、四号阵地前沿和三号至四号阵地之间，筑起了三道火墙， 炸得敌人血肉横飞， 鬼哭狼嚎。梁天惠组织所有人员趁机反击，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反复争夺， 敌人终于丢下了二百多具尸体，狼狈败下阵去。

迎着东方升起的旭日， 我登上指挥所的山顶， 久久地眺望着对面那座激战一夜的法卡山，感到它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雄伟， 更加亲切！

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日历，记载这场鏖战的日期是：一九八一年五月十六日。

摘自《法卡山一日》（1982.10出版）王铁文 刘标谦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