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亲密》,[美]雷蒙德·卡佛著,汤伟译,收录于《我打电话的地方——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说自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7月)
小说《亲密》里,“我”是一个作家。过去不成功,如今也算不上成功。不过,总有东西出版了,这使得“我”可以带着若干底气借探望前妻去她那里炫耀一下。尽管“我”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是怎么想的,但凭着“除了觉得她有可能对这些感兴趣外”,已经可以探知到人物“我”有着一份渴盼被前妻肯定的心思。
“我”的心思压抑了四年,不长也不短的时间。在这四年里,人物“我”的作品一出版,或是报纸杂志上登出了有关“我”的评述或采访,“我”总把它们寄给前妻。“我”没得到一次回应,心有不甘之余趁着去西部办事顺路,去前妻居住的小镇看她。这一趟对前妻的探望,在人物“我”看来,不能堂而皇之的将其视为“我”去这个女人那里炫耀自己取得的成就,于是,“我反正要去西部办点事,就在我前妻居住的小镇停留了一下”成为“我”给自己找的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在理由的遮掩下,“我”去见前妻,去的安心,没有任何不妥。她让“我”进了家门,也看不出有什么惊讶的。分开了四年,一切都归于平淡,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实际上,进了家门,前妻立马对“我”说出的心里话,让“我”产生了生活本就如此的感触。
“一点儿不错,我觉得自己到家了”。感触让“我”一下子自在了起来。过去的生活一直都在,在前妻见了“我”,对“我”的数落和抱怨里。前妻的话没有什么新意,她絮叨出的那些陈年旧事“我”过去听得烂熟。那些话,过去的“我”,不会认真去听,如今的“我”,听着它们,却不发一言。
前妻的絮叨让“我”感到亲切,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体验。故而,卡佛让人物“我”的前妻成为小说里的主要叙述者,用“她说”主导了叙述的展开,以此对照出“我”在其间的悔意和期待。“她说”叙述了一个充满争吵的过往,它足以掩去“我”在当下炫耀的心思,在面对让“我”感到亲切的那个过去时坐立不安。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地打量活在前妻的絮叨里的那个自己。那个自己有着独特的爱好,总是记着那些艰难和糟糕的时光,不愿把精力放在好时光上面。“我”没有反驳,前妻的总结同真正的“我”不差分毫,反驳没有意义。把自己像块黑板擦干净,从一张白纸开始也没有意义。“我”以一种神经质的笑应对前妻的玩笑话,原因在于,“我”大概知晓,如今让“我”从一张白纸开始,“我”绝对走得不远。
“她说”主导的叙述呈现了“我”和前妻过去的生活。过去,“我”和前妻的亲密关系是真实的,“我”辜负了她也是不容否认的。前妻的记忆里,这两者并不冲突,它们共同构成了前妻的记忆主体。相比和前妻的亲密关系,“我”对这个女人的辜负是她心口上一道难以愈合的伤。“我知道我不喜欢你把什么都和盘托出”。这句话经由前妻之口,述说了她过去对“我”不可忍受的根源。
“我”过去是一个不成功的作家。以“我”独特的爱好,只愿意记住那些不好的事情,那些低级的、丢脸的事情,把它们写成“我”的作品,其中包括前妻的故事,由此让这个女人感到受了伤害。
“我”并没因此后悔。即使在前妻的声讨面前,“我”也只是对后悔不感兴趣。这是当下的事实,“我”带着一份成就来向前妻求得原谅,以此向这个女人表明,“我”拥有了弥补过去辜负了她的能力。
这算得上实现“我”内心的某种满足。前妻看透了它,它仍然同炫耀有关。炫耀今时今日“我”的成就,在它面前,试图恢复过去和前妻的亲密关系,显然是欲盖弥彰似的考量。
“我”的出现,让整个该死的过去又回来了。前妻和“我”不会再有着一致性的认识。虽然“我”在前妻跟过去一样的发泄里保持了耐心,那是过去的“我”没有的转变,可一切却早已结束了。
时间治愈了前妻离开“我”时的悲伤,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是和“我”相比不同的生活,重要到是她想要的生活。前妻选择的生活里可以获得真正的平淡与真正的在乎。那些,是“我”给不了的。拒绝复合让前妻的原谅表现出磊落般的宽容。她鼓励“我”尽管按照需要的去写,和过去一样,“别想其他的了”。前妻的理解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也是“我”和她的亲密关系在精神世界的重新建立。它较为理想化的诠释了关于“亲密”的一种可能,互不打扰彼此的生活,互相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前妻表现出了她在情感选择上的坚强。“我”却同所有老掉牙的爱情故事里的主人公那般,处于此种情形下有可能会掉下眼泪来。前妻现在的生活实则过得并不好。她现在居住的环境就差强人意。到处都是树叶,一堆一堆的树叶。“每走一步我都要把鞋子踩进树叶里”。前妻不该住在这样的环境下。在“我”的思绪里,“该有人拿把耙子来,把这儿清理一下了”有着“我”对前妻的怜惜。“我”能改变前妻的居住环境,改变不了她的选择,认清这一点,才是认清生活的可靠保证。
2023.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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