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需要时,就给我电话》,[美]雷蒙德·卡佛著,于晓丹廖世奇译,收录于《需要时,就给我电话》,译林出版社,2012年9月)
丹和南希不想离婚,他们想找个地方待上一阵,好好想一想,看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丹对儿子理查德说的宽心话,让儿子放心,他的父母仍然还爱着彼此。
丹和南希把他们要解决的问题看做是“麻烦和沉重的责任”,实则,就是他们俩都有了外遇这档子事。这档子事压在丹的心头,让他在儿子面前心情沉重。送儿子出行之际,儿子在汽车站问过丹,他和母亲会否离婚。“我们尽量不离”。丹没有勇气对儿子做出绝对的保证,可他出于宽慰儿子的需要,依旧言不由衷的许下了一个他个人的愿景,“我们不想离”。有了这个愿景的凭依,丹固然心情沉重,却在同儿子临行前的闲聊中把一些话说的顺畅了不少。
丹提到了挣钱和钓鱼,它们是儿子去姥姥家待上一个暑假的主要内容,也是这对父子闲聊时难得的轻松时刻。随着儿子的离去,丹又迫不得已的面对庸常到无聊的生活。生活在这天,丹送走儿子回到家里出现了稍许的新鲜。客厅里的箱子和行李。一对正在厨房里喝咖啡的年轻人。这是丹从前的生活里未曾出现的状况,代表了有些事情发生后,必然会朝各就各位的趋向进行下去。
丹和南希带着箱子和行李离开了他们原来的家。那个家由那对年轻人住了进来。原来的主人离开时没有丝毫留恋,反映出他们所做的决定即使说不上决绝,却也是考虑成熟的结果。丹和南希都有了外遇。在做出离婚的提议之前,他们需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冷静一段时间,给他们的婚姻寻求解决的途径。
这段时间,他们以暑假为限,就像丹宽慰儿子时表现出来的自信那样,他们相信,一个假期,“争取把问题都解决了”。可有时候,自信显得并不靠谱。在尤里卡租下那套带家具的房子,丹是和苏珊一起去的。显然,丹和南希的离婚冷静期有了苏珊的掺和,让一切成了不可抑止的笑话。这场笑话一开始就让丹和南希的生活变得滑稽,具有命中注定的规律那般改变着他们对生活的认识。
外遇“消耗着我们所有的精力,转移我们对其他任何事的关注”。这里明确指出,外遇不是对青春的复刻,它既然发生了,也就没人逃得了它的摆布。对丹和南希来讲,努力让事情恢复原状尽管徒劳一场,可终究还是得努力重来一次,并非为了顾及什么婚姻、家庭和儿子,而是他们借此向对方表示自己的一份歉意。
歉意犹如遮羞布,遮盖了丹和南希共同的心迹。他们无法忍受对方,却心怀歉意的不忍就这么离去。在心性的压抑下重来,他们还要做出令双方都觉得满意的感受。这不会让他们经历愉悦,只会倍受折磨。
他们离开原来的家,前往尤里卡,就在折磨心性的旅途上煎熬着彼此。没看见蜂鸟前,在一家咖啡店就餐,“南希食指轻触桌面,手沿着桌子的木纹滑动”。这时,他们点的饭菜还没上桌,南希自顾自地用无聊的动作行为打发这令人沉闷的一刻。这一刻的沉闷可以被轻易地打破,夫妇间就算找不到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也能用日常的闲聊来抵御可怕的沉闷。他们不一样,“夫妇”的称谓于他们而言,徒有其名。这让打破沉闷的尝试被丹无意中引入了一份话题带来的严肃。
丹看见了一只蜂鸟。他招呼南希,他们共同注视着窗外。蜂鸟能带来好运,丹乐于如此理解。桌上的饭菜没有让他们产生食欲,此时的南希对好运气的附和让空气里的凝重在这一幕里久久不散。他们没有用餐的好心情,因为他们失去了运气。蜂鸟除了让他们相信是一个好兆头,对他们努力重来在抚慰身心上收不到任何效果。
就连这趟旅程也无法真正的抚慰他们的身心。经过路上的一家汽车旅店,把车停在一条两侧种着藩篱的车道,丹都会想起苏珊。丹的精力勉强用来应付他和南希的这段冷静期,内心的专注则牵挂在了苏珊那里。好运气不会因此而眷顾丹,同样,也不会在见了新家反常的全身颤抖的南希身上停留片刻。
南希对新家表示出了她的高兴,用语言而非出自内心,这让她的颤抖有着抗拒眼前一切的真实。这种真实难以伪装,它给丹和南希的冷静期缠绕上挣之不脱的坏运气。
冷静期开始的头几天似乎一切还好,丹和南希忙于安顿,顾不上沉浸在各自的心绪里想着他人。那几天过了之后,他们像过去那样有了交谈。他们想养条狗,这是他们二人都感兴趣的话题。这个话题他们讲了几天,讨论的并不热烈。所以,也就有了“我们却没有下文,最后也没弄条狗”的搁置。
话题的搁置在情理之中。为了交谈而交谈让丹和南希彼此难受,他们不想交谈,可努力重来的尝试又推动着他们复苏对彼此的爱意。交谈成了他们必须完成的功课,哪怕强忍着对它的厌倦。钓鱼是他们找到的新的话题,他们兴致勃勃,好像重新拥有了对彼此的爱。其实,他们各自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深深知晓,“这不会有用的”。
刻意去寻找话题展开日常的交谈,不是对爱情的敬意,反倒是对自我心性的伪饰。伪饰出交谈的融洽,伪饰不出爱的呈现。丹和南希的爱早就给了其他人,他们分别是苏珊和德尔。在南希想念所有人的说辞里,包括了德尔。丹也一样,一旦南希离开,他会立刻把电话打给苏珊。
丹和南希的心性就像雾中的白马。那几匹马出现在雾中,构成了这篇小说里浪漫化的景致。浓雾里的白马,温顺,驯从,激起了南希强烈的好奇。捋着马的鬃毛,南希兴奋的好似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尽管它不太真实,南希却喜欢这样的感觉。它同时也可被认做丹和南希心性浪漫化的一面,这一面营造出一个离婚冷静期,冷静期里有一个新家,那个新家里的日常看上去如同作伪般的虚幻。
浓雾散去,遗留在地上的马蹄印和一堆堆的粪便才让真实以这种方式昭告于世。对照丹和南希真实的心性,浪漫的景致不过是一场错觉。他们没有度过离婚冷静期,就用分手提前结束了它。撇尽心性的浪漫,远离对方让他们不再伪装自己。南希上了飞机,丹回到家里,就拨通了苏珊的电话。
丹和南希的爱情幻灭之际,分手是他们最好的解脱。南希不会给丹写那封最长的信,虽然丹要求过,南希也答应了,但离婚冷静期里那些搁置的话题让他们认识到的无聊过往,给了他们一些经验,分手已是最终的决定,任何关于重来的努力和尝试皆如笑话般脆弱。
202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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