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争的凯歌

一场战争，不胜即败。但胜者有意外惊喜，败者有意外收获的先例，在世界军事史上，也许只有怛（dá）逻斯战役。

在怛逻斯战役中被俘的唐代诗人杜甫的同族、著名史学家杜佑的侄子杜环，作为被俘的文职军官，历经十二年异国生涯。先是栖身在撒马尔罕和阿拔斯王朝首都亚俱罗，后又到了非洲，这些都属阿拉伯人生活区。杜环辗转回国后，将所见所闻写成《经行记》一书。

唐时，中国称怛逻斯城为石国，撒马尔罕为康国。怛逻斯城应在今哈萨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交界处一条叫塔拉斯河的左岸，撒马尔罕在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这些中亚古国介于大唐和大食（yi）两大势力之间，也向两国进贡称臣。大食国是中国唐、宋时期对阿拉伯帝国的专称和对伊朗语地区穆斯林的泛称。

公元751年（唐玄宗天宝十年），镇守西域的彪悍唐将安西节度使高仙芝④以石国叛唐，不行藩臣之礼为由，请求讨伐。高仙芝在接到朝廷命令后，摩拳擦掌，血液中澎湃着不可言喻的兴奋。

啊，我的祖国叫大唐，我终于可以建功立业，要和凿空西域的张骞、班超一样名留青史，为万人敬仰！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让人等待太久。

起初，石国看大事不好，迅速求和。可是很快，高仙芝违背承诺，攻占并血洗石国城池，捋（luō）走男丁，抢掠财物，格杀老幼妇孺，还殃及池鱼洗劫了西突厥汗国的突骑（qí）施，把俘虏的石国国王作为礼物献给大唐天子斩首。不料，侥幸逃脱的石国王子立马向大食国的阿拔斯王朝求救，形势陡然逆转。

有消息说大食援军计划袭击唐朝西域四镇⑤，高仙芝就先发制人，愚蠢地卷入了进攻大食的新一轮战役。鉴于当时唐帝国在西域的影响，有许多西突厥汗国所属葛逻禄及拔汗那国（汉称大宛[yuān]，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军卒加入大唐军队，使原来只有3万人的唐军很快增至7万多人，形成压倒性阵势。

高仙芝率领联军长途奔袭，淌过雷区，进入敌占区七百余里腹地，在怛逻斯境内与大食将军噶（gá）利带领的军队遭逢。

战役打响后，双方厮杀，持续五日。占据地缘优势的大食军，明显处于利好。大唐联军的葛逻禄部见势不妙，突然反戈。高仙芝被包了饺子，受到两面夹击。副将李嗣业十分缩然惊惧，力劝高仙芝弃兵后撤。

于是，在一舍又一舍的撤退途中，恰逢同属大唐联军落荒而逃的拔汗那兵，兵马与车辆堵塞。李嗣业唯恐敌兵追赶上来，就挥舞大棒毙杀拔汗那军士，高仙芝等人才得以通过。

接着，李嗣业被另一名叫段秀实的唐大将撞上。段秀实斥责李嗣业说：“害怕敌人而私自逃跑，不是勇敢的表现；避免自己陷入敌军而丢下士兵不管，又是没有仁义的表现！”

面对烟熏火燎的唐军残局，倍感羞愧的李嗣业不得不与段将军紧急召开战地会议。会议的结论却依然只有一个字：撤。

战争不能想当然！此次战役，唐军近乎大半阵亡，只有少数逃脱，许多士兵被俘虏，算是遭遇了千年后的滑铁卢！

被俘虏的这些士兵中有不少是造纸工匠。噶利将这些工匠带到中亚重镇撒马尔罕，迫使他们传授造纸技术，并最早建立了阿拉伯帝国第一个生产麻纸的造纸厂。不久，盛产大麻和亚麻的撒马尔罕，就有了一种质地优良的纸张“撒马尔罕纸”，这里也就成为了阿拉伯人的造纸中心和重要的外贸商品基地。

老外看到纸的中国作品总是翘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地说：“Wonderful！Wonderful！”

不过，中国战俘很有骨气，始终没有传给“纸药”的秘密，这让西方纸工纸匠在数百年时间里都十分莫名：

“Why？Why? 为何西方纸与东方纸有差异？”

由于军事失策，特别是主帅轻敌气傲而自陷大唐于不仁不义，导致怛逻斯战役最终失败。加之“安史之乱”爆发，唐王朝在西域的经营呈现跌势，渐被阿拉伯帝国取代，中国再无能力腾出手染指和影响中亚地区。阿拉伯的宗教文化迅速占了上风，西域各国开始走上伊斯兰（穆斯林）化历程，直至今日。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怛逻斯战役虽未赢得一场战争，但赢得了一场文化！即便写下了中国战争史上耻辱的一页，却让东方文化沿着古“丝绸之路”的方向，像开着喇叭花一样笑脸高挂，一路凯歌，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雄关锁钥，向西方国家敞开了一条更为宽阔、更为便捷的通道——“陆上•纸丝绸之路”⑥。

不能不说，这是以军事形式做前奏吹响的又一次文化号角。

纸是和平的信鸽，是茫茫大漠的绿洲湿地。那时，中国还没有驻外大使、大使馆，那些士兵中的造纸工匠，却走进他乡异域，既充当了造纸术的传播大使，也充当了文化的传播大使。

公元793年（唐德宗贞元九年），中国纸经由撒马尔罕，继续逆时针向西开拔，伸枝展叶，着花挂果。

先是到有“《一千零一夜》故乡”之称的巴格达，接着又至号称“人间花园”“地上天堂”的大马士革和地处欧亚非三大洲交通要冲、阿拉伯世界最大的北非城市——开罗。

最后，一口气抵达欧美。

（《蔡伦纸话》选编九十八）

（文/沙鹭）

欢迎走进“五色石文斋”。如果您喜欢，请点击关注，也欢迎您分享、评论。在这里随时有精彩的文章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