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之战,第一位胡人皇帝的梦想之地,却成为其毕生未偿的夙愿

词人说历史 2024-03-19 02:44:17

公元309年正月初一,荧惑进入紫微星的分野,荧惑即是火星,古代占星家认为他秉南方火德之精,主执法,查妖孽,其出没无常,往往给无道之国带来带来灾难,而紫微星则是帝王的象征。匈奴汉国的太史令宣于修观测到这一天象变化,根据推演他向汉主刘渊报告道:“不出三年,必克洛阳”。刘渊听到大喜,之后他又听从宣于修的建议将都城从蒲子迁移到了平阳,为对晋国发起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刘渊,五胡第一位皇帝,一位称汉帝的匈奴人。

这一年的三月,西晋太傅东海王司马越自荥阳进入洛阳,作为八王之乱中最后一位王爷,司马越在不久前干掉了河间王司马颙,此时的他大权独揽。此次进入洛阳,司马越俨然是一副胜利者入主的姿态。现在西晋能够掌握的重要方镇,都已被司马越的兄弟和亲近所执掌,只有朝廷中那么几个官员不识好歹,每每对他的表奏指手画脚,此次进京司马越就是要完成他政府架构的最后拼图。时任中书监的王敦对亲近的人说道:“太傅大权独揽,但他选用官吏的表情奏章,尚书省的官员们还是以惯例进行裁定,这次他亲自到来,必定要杀人。”

正如王敦所言,在司马越进入洛阳的几天后,平东将军王秉带领甲士三千冲进皇宫,当着晋怀帝的面抓走了缪播、缪胤、王延、何绥等十几位亲近大臣,随后这些人都被廷尉以谋反之罪杀死。面对着眼前的无礼行为,已经即位近两年的晋怀帝司马炽所能做的,仅仅是流涕叹息而已。

为了将朝廷和皇帝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司马越不仅处理了一些重要的朝臣,还将皇宫的宿卫都换成自己的人。他以近些年来的事端往往由殿中人挑起为由,将皇宫宿卫中有侯爵的人全部罢免。当时的宿卫武官大多都封了候,因此经此处理原有的宿卫武官就没剩什么人了,被裁撤的人大多泪流满面的离去。然后右卫将军何伦、左卫将军王秉率领数百名东海国亲兵进入皇宫,接管了皇宫的戍卫工作。

司马越,八王之乱的胜利者,却是司马家的罪人。

左积驽将军朱诞也在被贬斥之列,他本出身江南大族,江东陈敏之乱爆发之时,当地豪强大多接受了陈敏的封爵。那时的朱诞抱有一颗拳拳卫国之心,他借机逃了出来,此后便在朝中任职。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这次遭到贬斥让朱诞心中满是愤懑,因此他没有返回江南,而是拍马向北投降了汉主刘渊。他要做复仇者,报复这些让自己无端被贬黜的人,他要做惩罚者,惩罚那些表面光鲜,私底下却为了争权夺利拍黑砖、下绊子的卑鄙小人,为此他不惜背上汉奸的骂名。朱诞的这次叛逃,使华族的都城在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近千年之后,再次被胡族所攻破,自此之后华夏大地不再只为汉族人所执掌,开启了各民族轮流坐庄快速融合的时代。因此,朱诞也算是一位划时代的汉奸了。

朱诞面见刘渊之后,将西晋国力颓丧,洛阳防守力量衰弱的情况全盘托出,力劝刘渊进攻洛阳。进攻洛阳的事宜刘渊谋划已久,早在一年之前他就派遣刘聪等十将军南据太行,派石勒等十将军东下赵魏,对洛阳所处的司州地区形成了战略威压。而朱诞的到来恰逢其时,刘渊缺的就是这样的带路党,于是刘渊立即任命他为前锋都督,以灭晋大将军刘景为大都督发兵进攻洛阳。

其实这并不是这些年来洛阳首次受到兵锋的威胁,八王之乱中司马家的各位王爷多次在洛阳的城内城外乱打一气不说。就在一年之前,青、徐一带的叛军首领王弥就曾带大军进犯洛阳,司马越和凉州刺史张轨都派兵遣将进京勤王,这位张轨就是十六国之一前凉的奠基者。王弥先在伊北大败官军,洛阳大震,城门昼不敢开。王衍受命督军征讨王弥,两军对阵,凉州勇将北宫纯招募百余名勇士,当先突阵,将王弥打得大败。王弥败退之后,官军又是一路追击,将他打得狼狈不堪,王弥一路跑到平阳来投奔刘渊。

凉州大马,幽州突骑,并称天下强兵。

不久之后北宫纯又在河东击败了汉国大将刘聪,由此可见,洛阳城兵力虽然不强,但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再者匈奴虽已建国,但其军事主要依靠部落兵和依附的流民,其战力也就那么回事,仗着人多势重欺负欺负被吓破胆的对手还行,真遇到训练有素的精锐官军也就原形毕露了,北宫纯所率的凉州军先后击败王弥和刘聪就是很好的例子。

这次,刘渊又派刘景进攻洛阳,开局打的不错,先是攻克了黎阳郡,又在延津击败了晋朝将军王堪。但是刘景这个人相当残暴,战胜之后他将俘获的百姓三万人沉入黄河,可见战乱之年最倒霉的还是本分的老百姓。刘渊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大骂刘景“畜牲”“蠢猪”,刘渊作为五胡乱华时期第一位胡族君主,那是抱有开国建业的政治理想的。他所要的不再是掠夺,而是民心所向划土为王,而刘景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给他抹黑,因此刘渊将刘景罢黜为平虏将军。

与此同时,此前受命进攻赵魏的石勒取得了重大进展,先是攻克了廪丘,石勒简拔精壮五万充军以扩充军事实力。接着石勒向北攻入冀州境内,先后占领了常山郡、巨鹿郡,部众人数进一步扩张到十余万。然而自从成都王司马颖失势之后。冀州一直没有绝对权威的领导,而幽州刺史王浚则将冀州自己盘中的肥肉。此次石勒进入冀州无疑是动了王浚的奶酪,所以王浚派麾下的幽州突骑和鲜卑骑兵进攻石勒。幽州突骑号称天下强兵,当年光武帝刘秀凭六千突骑复兴汉室,魏晋以来虽然北方的军事压力减轻,幽州突骑不复往日的荣光,但其战力依然不可小觑。再加上强大的段部鲜卑,王浚的军力相当强劲,石勒不敢撄其锋,率军退回黎阳。

可惜的是,王浚拥有如此的实力,却不思匡扶王室,而只思割据一方借机篡位,最终使胡虏在中原做大,自己国灭身死还落得了身后污名。与王浚相对的就是凉州刺史张轨,在洛阳陷入危机之时,派勇将北宫纯率军勤王,虽然大厦将倾非独木可支,但是凉州军在中原打出了威名,张氏在凉州赢得了人心。东晋建立后张轨奉东晋为正朔,民心所向,最终成就了张氏数代人的帝王基业。毛主席说“人间正道是沧桑”,虽然并非世间万事皆可适用,但是天下大势大抵如此,主席高瞻远瞩自有过人之明。

幽州突骑,渔阳、上谷、右北平三镇的重甲骑兵

书归正传,刘景被罢黜、石勒南撤之后,刘渊对当前形式进行评估,决定先集中力量攻打洛阳。于是调集了刘聪、王弥和石勒三部主力,向南越过太行山经河内郡,直接攻打洛阳。司马越听说匈奴大举向洛阳而来,也派出王旷、施融、曹超三位将军率军迎战。王旷麾下的军队有几万人,军队人数虽然不少,但是相比刘聪的汉军还是弱小很多。王旷出身琅琊王氏,是大名鼎鼎的王导从弟,曾经跟随王衍击败过进攻洛阳的王弥流民军,因此对刘聪的汉军有些轻视。他接受命令之后就率军渡过黄河,准备长驱向前迎战刘聪。

他的副将施融头脑还是比较清楚的,石勒横扫赵魏,王弥自青州至并州转战千里,刘聪也曾在壶关击破刘琨的并州军,三人都是能战之将。如今集合在一起,王旷却轻视他们,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于是他就向王旷提议,如果我军长驱直入虽然有数万人,也仅仅是一支孤军,不如占据黄河要隘阻挡敌军南下,然后再观形式徐徐图之。王旷对施融的建议不仅不听,还指责施融扰乱军心。施融私下里对他人说:“对方善于用兵,王旷却不明形势,我们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实际战事正如施融所料,王旷主动出击进入太行山区,于刘聪战于长平。这里是数百年前秦赵长平之战的古战场,赵括四十万大军被秦军围困于此,随后被歼灭坑杀。王旷也在此遭遇了刘聪大军的夹击,晋军大败,被斩首一万九千级,施融、曹超二将战死,王旷却逃得一条命来。此次战败的影响也即为恶劣,屯留、长子相继失守,上党太守庞淳以壶关降汉。刘琨担任并州刺史后,一路筚路蓝缕开创的并州与洛阳遥相呼应的形势彻底破灭,刘琨只能派人据守襄垣苦撑并州局势。

刘琨,西晋名臣,闻鸡起舞故事的主人公,其实名望大于才具

刘聪大军冲出太行山之后,又在河内击败了前来迎战的曹武等多路晋军,形势急转直下,黄河以北的坞堡纷纷投降刘聪、石勒以自保。八月,刘聪、王弥军向西抵达宜阳,石勒向东进至荥阳,一东一西对洛阳形成夹击之势,洛阳岌岌可危。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汉军主帅刘聪大意了,他自恃出兵以来连战连捷,认为晋军已不具备和自己较量的能力,军营的防备松懈了起来。

九月,晋弘农太守垣延看出汉军防守的疏漏,假意向刘聪投降,刘聪不疑有诈欣然接受。就在当天夜里垣延率军对刘聪发动了偷袭,因为大意刘聪没有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勾拳,汉军大败。大军锐气受挫,刘聪只能撤兵,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这样丧失了。

但是这样一场侥幸的胜利不足以打消刘渊灭晋的野望,经过一个月的修整,十月,刘渊再次命令大军进攻洛阳。挂帅的依然是刘聪,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刘渊还为他加强了将帅和军队的配置。除王弥之外,始安王刘曜、汝阴王刘景、大司空呼延翼都加入南征的队伍,刘聪、王弥、刘曜、刘景统领五万精骑在先,呼延翼统步卒为后继,大军再次抵达宜阳,再加上荥阳方向的石勒部,这支大军堪称匈奴汉国的全明星阵容了。

汉军再次出现在宜阳地区,晋朝上下都震惊了,也许是上次宜阳之战的胜利在上报过程中出现层层夸大的情况,满朝公卿没想到汉军这么快就会重来。忧惧,惊恐,束手无策,只能再次将洛阳城门紧闭凭坚城自保,因此洛阳外围没有发生像样的抵抗,刘聪的大军就已兵临城下了。晋室公卿虽然无能,好在凉州军还在,又是一天夜里凉州勇将北宫纯率勇士千余夜袭汉营。这次北宫纯的出击虽然没能像上次宜阳之战一样直接打退汉军,但收获也不小,汉征虏将军呼延颢在夜袭中被杀,汉军士气再次受挫,而洛阳军民的守城之心则坚定了起来。

刘渊的匈奴军虽称为汉军,但仍不改其不善攻城的能力

随着洛阳城久攻不下,又不断有晋军援军抵达的消息传来,焦躁和沮丧的情绪开始在汉军中蔓延。不久后又出了乱子,呼延翼所率领的步卒发生暴乱,呼延翼被杀,士兵们纷纷逃散。刘渊也意识到洛阳城之难打,并非朝夕之间可得,于是就命令刘聪撤军。相比于刘渊,身处前线的刘聪更加不甘心,于是他向刘渊上表,陈说“晋军微弱,不能因为两将之死就仓促撤军,他还想再试试”,刘渊批准了刘聪的请求。

在之后的对峙中汉军没能取得什么进展,司马越婴城固守,洛阳城纹丝不动。刘聪很着急,这一急就开始瞎琢磨,有一天刘聪突发奇想,觉得洛阳之所以久攻不下,是因为当地的神仙在保佑着晋朝。那么要想打破这个僵局,就得先跟神仙搞好关系,于是刘聪决定去祭拜嵩山山神。拜神这种事儿当然得讲个排场,神仙也是要面子的啊,于是刘聪就带着主要将领和最精锐的部队去嵩山拜神去了,留下刘历、呼延郞管理剩下的部队继续监视洛阳城。

刘聪还是没有接受上次大意失宜阳的教训,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晋军,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为意外。宜阳之败是因为垣延太狡猾,凉州军夜袭获胜是因为呼延颢太倒霉。但是,如果你总把失败归结为意外,而不去正视自己所存在的问题的话,意外就会不断发生。洛阳城上的参军孙询注意到了大股汉军离营的情况,于是就劝说司马越趁虚攻击汉军。刘厉和呼延朗两兄弟可倒了大霉,留下的部队数量不够质量也不行,面对冲杀而来的晋军两人束手无策。呼延朗当场被杀,剩下刘厉自己跑呀跑!跑呀跑!一直跑到洛水里,才发现自己不会游泳,被淹死了。

这边刘聪刚风风光光的祭拜完嵩山,心想神仙的面子也给了,洛阳总该能打下来了吧,那边就传来了老营被端的消息。烦恼再次涌上刘聪的眉头,他对身旁王弥说:“怎么你们汉人这神仙也不灵啊?”。王弥心说谁让你信这怪力乱神的玩意了!嘴上还得给刘聪出主意说:“可能您刚祭拜完神仙还没来的及显灵吧!就事实而论,晋军还是有点儿实力滴!洛阳也不是那么好打滴!现在粮食也快吃没了,我看咱们还是先撤吧,您回师平阳,我屯兵兖、豫,整军再战,打洛阳还有的是机会。”

坞堡,五胡乱华时期,各族人民都结成坞堡以自固。

刘聪这时候其实也想撤军了,但是想到之前是自己主动要求留下来的,又有点儿拉不下脸来。恰在此时刘渊的撤军诏书又到了,原来又是太史令宣于修在夜观天象的时候发现,现在晋朝气数还没有彻底衰败,洛阳城也不到攻克的时候,如果大军不归必遭大败。刘聪收到诏书赶紧就坡下驴撤军了,心想,这不是想吃冰下雹子么!莫非这是神仙保佑的?

刘聪的这次撤军宣告了第一次洛阳之战的结束,或许真的是气数未尽,晋朝在内外离心、军力衰弱的情况下,阴差阳错的抗下了汉军全明星阵容的全力打击。洛阳之战的失败也给了石勒更自由的发挥空间,洛阳没有被攻克,它就像一根钉子钉在汉军南下东进的道路上。汉军主力被迫被吸引在以洛阳为核心的司州地区,与这里的晋朝官军和坞堡领主作战。石勒和王弥则可以放开手脚扫荡其他山东州郡,等到石勒抓住机会火并掉王弥,尾大不掉之势已成,为后赵代替前赵埋下了伏笔。

此外,洛阳也成了刘渊终生未达成的夙愿,这位开启十六国乱世时代的君主于第二年七月去世。这位胡人君主在军事上的成就并不算辉煌,他所建立的国家幅员也并不算辽阔,但是他前半生饱受汉文化熏陶。让他在西晋八王将天下搅闹的的支离破碎之时,能够顺势而起,开创国君与大单于并存,包罗华夷制度,兼容胡汉文化的新的治国模式,为之后的胡人君主入主中原打开了窗口。他开启了乱世,他促进了民族融合,然后他带着晋朝未灭,洛阳未下的遗憾离开了人世,而他的遗憾在不久后降由他的后人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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